618.第610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中）

第610章一寸相思一寸灰（中）

顧旭將這疊畫放在桌上，隨意翻開其中的一張。

畫中，一個少年靜坐窗前，手捧書籍，全神貫注地閱讀著，衣袂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儘管這幅畫僅有黑白二色，卻精準地勾勒出了少年氣定神閑的氣質。

「畫得真像啊！」顧旭由衷感嘆道，「不愧是『天算』神通的擁有者。」

「反正畫的不是你！」上官槿忿忿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若非她被繩索緊緊束縛，她早已衝上前去，把那些畫作統統撕個粉碎。

她的腰肢格外纖細，但髖部的弧度卻很飽滿。

「謝謝你！」

看到她態度的變化，顧旭心中暗自思忖：看來，她已經開始逐漸相信我是「顧旭」了。

第一幅畫中，顧旭看到自己身着一襲大紅婚服，威風凜凜地騎着高頭大馬，正引領着一頂紅色花轎前行。

雖然晉陞聖人後，他的法相已經融入了真身，但要把這個形象臨時分離出來，展示給別人看，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她大聲喊著「快把我放開」，身子猛烈地扭動掙扎，使得椅子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與先前那瞋目切齒的模樣不同。

「你真是顧旭？」

上官槿用帶着一絲懇求的語氣說道。她的臉頰微微泛紅，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生無可戀的情緒。

堅韌的繩索間，突顯出她鼓鼓囊囊的胸襟。

「若是照着這張畫……」

說到這裏，他停頓片刻，召喚出了一個半透明的虛影。

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身材瘦高，面容俊朗，穿着奇怪的衣服，鼻樑上架著兩片玻璃。

但他仍然不理會她的阻攔，接着往後翻看。

同時他轉過頭，瞥了一眼椅子上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上官槿。

四周人群熙熙攘攘，鑼鼓喧天。

就像是前世的照片一樣。

上官槿的思路被打斷，一時忘掉了先想好的吵架的詞，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問了一句：「你幹嘛謝我？」

因為上官槿掌握著「天算」神通，既能從畫面中看到數據，又能憑數據描繪出圖畫。

平日裏，她總是偏好穿着相對寬鬆的羅裙，將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使人難以窺見她真實的身材。

「除了你，姓顧的，還有誰會如此好色，能盯着兩隻手看這麼久？」

正是顧旭的法相。

突然間，顧旭停頓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同時心念一動，替她解開了繩索的束縛。

「那你能證明一下，你是你么？」她放慢語速，認真道，「雖然，在你把我抱起來的時候，直覺就告訴我，你還活着。

然後，他在這些畫作中，看到了上元夜在擂台上戰鬥的自己，看到了坐在馬車上談笑風生的字跡，看到了龍門書院裏繪製「火字元」意氣風發的自己，看到了戴着黑色半臉面具站在迷濛煙雨中的自己……

「顧道友，求求你，別再看了好么？」

他發現，後續的圖畫不再是一味的寫實，而是轉變成了她虛構出來的場景，並且開始有了色彩。

「還不是因為你畫得好，簡直跟真的一模一樣。再說，你在家裏收藏了這麼多我的畫像，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好色么？」

他不禁想：當上官槿獨自在家時，她會用它們做些什麼呢？

「我的法相，是過去的我。

第三幅畫中，沒有半個人影。

「修行典籍上曾說過，相由心生，」顧旭繼續道，「一個人的法相，是他自身之道的體現，是他供奉在心中的一尊神祇，是他靈魂中最深切的渴望。

因為畫作過於逼真，顧旭開始情不自禁地腦補畫面中的留白部分。

第二幅畫中，顧旭看到自己已摘下了新郎的帽子，坐在一張掛着紅色帳幔、鋪着紅色綉被的婚床邊上。

現在的上官槿臉色泛紅，顯得更像是在嬌嗔。

「沒你好色！」

「這很難，」顧旭輕聲說，「我們的名字、我們的因果、我們的記憶都已經合二為一，哪怕是太上昊天見到，都會把我們當成是同一個人。

所以，這些畫作中的人物與景物都顯得無比真實，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到位，比例與實際完美契。

「終於不叫我『死老頭』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別往後看了，別往後看了……」她的語氣明顯軟化，不再像之前那般針鋒相對、咄咄逼人，漸漸變成了懇求的口吻。

顧旭看到一隻男人的大手，緊緊扣住一隻纖細潔白的小手手腕，將其摁在大紅色的床面上。

於是，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顧旭笑了笑，輕輕放下手中的畫，走到她的面前。

「我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孤魂。紫微為了篡改因果，蒙蔽太上昊天，把我的靈魂強行弄到了大荒。

只見她已經不自覺地垂下了頭，原本清瘦素淡的臉頰此刻微微泛紅，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

與之前不同的是，屬於女子的小手翻了個面，手心朝下緊抓着枕頭，而男子的大手則緊覆在她的手背上，十指相扣。

顧旭抿了抿嘴唇，掐滅了這個剛剛冒出來的念頭，繼續看下一張畫。

然而此刻，當她被「縛身符」束縛住后，光滑的綢布緊緊貼合在她的肌膚上，將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展露無遺。

……

新娘的身影仍未出現，但床邊擺放的那雙紅色繡鞋卻引起了他的注意——它與上官槿此刻腳上所穿的青色繡鞋外形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換成了紅色。

「……」

「我是。」

「謝謝你，」顧旭又重複了一遍，解釋道，「當全天下人都在膜拜紫微的威名時，你是唯一一個願意惦記着那個普通少年『顧旭』，並捨命為他尋找真相的人。」

「但我仍然有些不敢相信，我害怕這依舊是死老頭的騙局。」

而不遠處的上官槿反應更加劇烈了。

上官槿看着他，又恍惚了片刻。

顧旭凝視着這厚厚一疊、近乎上百張的畫作，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覺，彷彿自己被一個女變態暗中跟蹤並偷拍了一大堆照片。

憑藉過目不忘的能力，他能夠從畫中的種種細節里，準確無誤地分辨出這兩隻手分別屬於誰。

顧旭不理會她，繼續往後翻。

第五幅畫中，依舊是兩隻緊扣的手。

儘管畫中新娘並未現身，但顧旭細心觀察，發現人物背後的背景正是上官槿家的宅邸，每一磚每一瓦都與現實中的景象完美吻合。

兩人彷彿稚童吵架似的，爭論了許久。

「紫微能偽裝得了我的一切，但是他偽造不了我的法相。」

這是顧旭第一次在大荒世界對人吐露「穿越」一事。

當他將這個深藏已久的秘密傾訴給他人時，內心瞬間湧起一股輕鬆與釋然的感覺，宛如心頭懸著的那塊沉重的大石終於得以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