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新活過
經沐凡初步判斷，沐蘭患的是心臟病。這裡沒有什麼先進的檢查手段，也沒有現代的醫療器材，這病只能慢慢調養。
這一日又為沐蘭擦了一回身子，沐蘭的燒已經勉強退下來了，懂事地摸了摸沐凡被人打傷的肩膀，道：「姐姐還痛不痛？蘭兒給姐姐揉揉。」
她不過八歲的年紀，八歲，在現代不過才剛上小學，正是應該在父母膝下承歡的年紀。
沐凡心中酸楚，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姐姐不痛了，蘭兒還有什麼不舒服嗎？」
沐蘭懂事地搖搖頭，接過帕子想要自己去洗，卻被沐凡攔下了。
「乖，你這兩天太累了，再睡會。有姐姐呢。」
沐蘭仍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神堅定，乖順地躺下了。
身子自然是沒有好透的，但這具身體倒是挺硬實，沐凡覺得應該沒有受什麼重傷。那一日小沐凡想來是因為最後得知奶奶死了，受了太大刺激，才一口氣沒上來，斷了性命。
走到隔壁屋，就見爺爺也躺在床上。
她心情有些複雜，這不是她的人生，她對於這家人的所有感情，也僅僅只是同情。
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表明，她與這個同名同姓的女孩子有著解不開的緣分，更何況眼下，自己又是以她的身體在生活，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將妹妹當做自己的妹妹，將爺爺當做自己的爺爺，這是唯一的選擇。
想到這裡，她默默嘆了一口氣，走到了床旁。
屋子裡關著窗，空氣不是十分流通。爺爺背對著她躺著，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了。
沐凡走到床邊，蹲下身，輕聲道：「爺爺，您身體好點了嗎？」
爺爺的背影動了動，但是沒有回過身來。
沐凡知道他醒著，或許是氣這個身體的正主之前的行為，不願理會她罷了。
她沒說什麼，起身走到窗邊開了窗，今天天氣很是晴朗，有陽光灑落下來，整間屋子亮堂不少。
沐老爺子轉過了身。
沐凡背著光站在那裡，臉上還能看出些青紫的痕迹，應當是那天被人打的。
他嘆了口氣，想到躺在靈堂里的老婆子，眉眼耷拉下來。
沐凡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道：「爺爺，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您不要再生氣了，頭七快過了，先想辦法安葬了奶奶，讓她入土為安吧。」
沐老爺子沉默了半晌，默默點了點頭。
沐凡接著說：「這兩天您太累了，您好好休息吧，我去準備些食物。」
沐老爺子有些驚訝地看她，最終什麼也沒說，
沐凡挎了個菜籃子，朝自家的菜園子走去。
如今這一家子，一死兩病一傷，先前給沐蘭看病已花了大半積蓄，最後的銀兩也被沐凡賭錢輸光了，家中是拿不出錢財來買肉了。好在先前沐老爺子和沐老太太種了些菜，勉強還能果腹。
清水村中住著數十戶住戶，大多距離比較近。沐凡剛走到菜園子中，便見到了隔壁菜園子旁有兩個大嬸在聊天。
見到她過來，兩人像是見到了鬼似的，對視一眼，臉上神情變得很難看，都不說話了。
這是住在沐家附近的鄰居，那日還幫著沐老爺子布置了靈堂的。
那日沐凡奇迹般地醒過來的一幕，在場的人都看到了，這消息也迅速傳遍了整個村子。
沐凡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他們，禮貌地點了點頭，就蹲下去開始摘菜。
身後漸漸響起了明目張胆的討論聲。
「早聽說這丫頭命硬了，你還不知道吧，早年她就剋死了自己的父母，妹妹又得了重病，如今奶奶也被她氣死啦！」
「對對，我聽說過，原先我還不信呢，那日你也瞧見了吧，明明看著都斷氣了，竟然還能活過來！這命真是硬得很，怪不得能把這一家人的命數毀成這樣！」
「是啊，可憐了沐老爺子，早年就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又失了老伴，還有個敗家女和生了重病的小孫女，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唉，也就是老兩口太心軟了，我要是攤上這麼個閨女，早被我打死了！妹妹都病成那樣了，竟然還搶了最後一點救命錢拿去賭！那天他們不是說了嘛，她是跑去溫家偷看人溫家公子洗澡，才被人打出來的！」
「是嗎！嘖嘖，這個姑娘也真是……只可憐了沐老爺子，可憐，可憐啊！」
一字一句，如同錐子般扎在沐凡的心上。
她只看到了最後的幾幕，卻不曾想，這家人竟有這樣的過去。
雖然事情並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如今在外人眼裡，她就是沐凡，那個好色好賭又不孝的敗家女，剋死了父母，還罔顧重病的妹妹，搶走了最後一點救命錢，氣死了自己的奶奶的敗家女！
想她沐凡，從小學到高中，成績向來名列前茅，高考也是正常發揮，考取了全國最優秀的醫學院；隨後又順利研究生畢業，進了心儀的醫院和科室；再後來，更是成了享譽全國的專家。
除了那個荒謬的結局，她的人生可謂順風順水，何時受過這樣戳脊樑的唾罵？他們口中的罪名，任何一個都是她不能承受的。
那時她飄在空中，單是看著，便已經覺得這個女孩兒的行為令人無法忍受，誰又能想到，如今承受這一切罵名的，竟成了自己？
她臉色有些難看，身上的傷好得七七八八，但仍有些虛弱。蹲久了忽然起身，頭便有些暈。她在原地停了一會，蒼白著一張臉朝那兩個婦人走過去。
那兩個婦人立刻閉了嘴，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還沒等她說話，像是怕沾染到晦氣似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嫌惡地看了看她，不約而同轉身就走，臉上的神情活像是吃到了蒼蠅，又避之唯恐不及。
沐凡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兩個人飛快地繞過了屋角，看不見了，她才苦笑著嘆了口氣，重新挎上菜籃子，往自己家中走。
既然沒有選擇，她只能生生扛下，屬於這身體的命運。至少，她有了重新活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