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帝心 (2)

第69章 帝心 (2)

第69章帝心(2)

楊蕊瞪了兒子一眼:「恪兒,你還嫌府里的女人不夠多嗎?也不曉得把心用到有用的人身上。」

李恪不以為然地笑道:「母妃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父皇選了一些大家閨秀給東宮送去,可那李承乾竟然派人把那些女子都給辭了,說什麼除了太子妃,他從沒打算要再娶側妃,把父皇氣得在宮裏罵他仁弱,還說兒子才英果類父。」

楊蕊喜出望外道:「真的?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

「是李蓮正巧回宮聽見的,立馬就讓遺愛來告訴兒子了。」李恪微微有些得意道。

楊蕊點頭道:「李蓮這丫頭,有野心就是少了點運氣,自己不是韋貴妃親生,可又偏偏嫁給了房家的老二,人倒是可以先利用着,就是要當心免得讓她爬到我們的頭上來,那種低賤宮女所生的孩子將來又能高貴到哪裏去?」

看着兒子不在意的神色,她輕嘆了一聲,又繼續道:「現在這個時候,你也暫時別管朝廷里的麻煩,只要把自己封地上的事情打理乾淨就行了,別再像貞觀十一年的時候遊獵擾民被柳范抓了個正著,惹得你父皇將你免官削封。」

李恪冷哼了一聲:「說起那樁事情,我就生氣,明明兒子已經把長史權萬紀給哄住了,結果柳范居然跳出來在我的地盤上撒野,將來有機會我絕不輕易饒過他。」

楊蕊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你才有機會回來一次,過了明天再回去吧,這永安宮的規矩原本就不那麼大,今晚,你就在母妃這兒歇著吧。」

李恪點了點頭,隨意道:「聽說父皇已有幾日沒上朝了,母妃有打聽到什麼原委嗎?」

楊蕊斂去了笑容,漠然道:「後宮的嬪妃都打聽過了,誰也沒霸著皇帝,御醫署那邊也沒有消息,也許是朝中的事情吧。不過,方才各個宮裏都接到了口諭,明日含元殿設宴,也不曉得為的是什麼。」

李恪知道母妃已經許久沒被父皇點召過了,也就識趣地避開這話題,設宴?太子不在的話,魏王的風頭豈不是更勁了?那些老臣們可又要和父皇吵上一架了,而自己……想到這裏,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

夜空中高掛着一輪明月,皎潔而清澈,柔和的光華透過層層窗棱鋪灑在若水熟睡的臉龐上,李世民一手撐著臉,側看着妻子淡雅的睡眼,從髮鬢到額頭,漸漸地滑下,修長的脖頸下劃出兩道精緻的鎖骨,再往下的肌膚便被白色的裏衣若隱若現地遮擋着。當初的他怎麼會以為可以在其他人的身上找到若水的影子呢,這明明是世間獨一無二的魅惑,雍容的尊貴下藏着如水般的清澈與包容。這時,似乎是感覺到被人深深地凝視着,若水無意識地將身子側了過來,李世民苦笑地掙扎了一下,手放在她腰間的系帶上,輕輕地一拉,長夜漫漫,月華之下,兩道身影纏綿交結,宛若一體。

翌日。

「陛下,已是巳時了。」鄭吉在門外輕聲喚道。

李世民虛應了一聲,低頭看着枕在自己懷中的妻子,只是害怕昨夜的一切彷彿是南柯一夢,散了無痕,只見若水的眼睛微動,緩緩地睜開,眸子裏有些茫然,可轉瞬間就變得清明了起來:「昨夜……」

「昨夜?」李世民故意重複了一遍,「若水不記得了嗎?」

若水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半夢半醒之間,從沒想到過那個驕傲的男人會在自己睡着的時候做出那樣的事來,罷了,自從離開揚州以來,遇到過太多太多出乎意料之事了,瑤兒、杜荷,還有稱心、孫思邈。「二哥,孫先生不會也是你安排的吧?」

李世民見若水並未對自己冷眼相對,愉悅地笑道:「孫思邈?朕還真的差不動他呢,不過要不是他,你還不知道要躲到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躲?若水眼神微閃:「不知道稱心那孩子有沒有被送去舅舅家裏?」

心中明白若水話語間閃避的意圖,李世民也不惱,畢竟四年的分別後能像現在這樣也已經算是意外的驚喜了,不過他還是無法想像若水會對自己置之不理的樣子。「不用擔心,他已經在高家了。」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些不太滿意若水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別人的身上。

若水放下心來,深吸了一口氣,靜靜地抬眼望着李世民,現在的自己看着這個男人,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從十三歲時的初見到如今的重逢,從過去的相敬如賓到此時的相顧無言,過去的一切都歷歷在目,不記得有誰說過,真正的愛情只有兩種,要麼是青梅竹馬,要麼是一見鍾情,可對他們而言,無論哪一種都不曾適合,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像是歲月的雜糅與沉積,以至於從來就沒有能夠徹底地分離過,有些人生來就註定在一起,不知道這是不是對於他們而言最好的詮釋。

「若水,午時的時候,我們該要去含元殿了。」李世民將若水從榻間抱起,「這後邊有一處浴池,裏面的水是從不遠處的溫泉引來的,很是舒適。」

片刻之後,若水浸在溫熱的泉水中,似乎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在揚州,那是平靜,平靜中卻帶着一份死寂,可現在同樣是寧靜,可將要見到孩子們的那份欣悅蓋過了所有。而面對他,也許並非是那麼無奈的選擇,長孫或是自己縱使是一個極靜的女子,可心中最想要的卻是一個溫暖和完整的家,為了這個夢想,她們也許會傾其所有,甚至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與將來。

李世民看着若水半閉着眼,一副慵然淺笑的模樣便知道這一次他沒有做錯,從揚州回來之後,他想了許久,無忌那時的話總是盤旋在自己的耳邊,若水並不是無欲無求,只是她的慾望和其他的人相比,實在太過簡單,江山、權勢,甚至帝王的獨愛,都比不過家人之間的溫馨。所以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當自己抱着剛出生的瑤兒坐在房裏的時候,若水的笑容會那麼的美麗,這樣想來,其實他的妻子真的是一個太過可愛的女子,無論在何種境地,無論是何種身份,她的內里都從來不會改變。

從池中起身,任著李世民替自己穿上深青色的褘衣,綰起長長的髮絲,在雲鬢邊插入金色的鳳簪,無一不象著着皇后的尊貴與地位,若水神色平靜甚至安詳,直到銅鏡前隱約出現了讓自己覺得陌生的模樣,繼而便悠然地轉頭朝着他端莊地一笑:「二哥還不急着更衣嗎?」

李世民的眼中溢滿了驚讚之色:「這身衣服果然只有若水穿才最是適合。」

「莫非二哥還看過其他人穿嗎?」若水淡淡地戲謔道。唐朝至今不過兩代,而長孫是第一個穿上皇后之服的女子,《資治通鑒》中曾記載,唐太宗在長孫皇后死後,曾經動過心思要另立新后,不過被魏徵以一句「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給諫了回去。

李世民笑而不語,向外喚了一聲:「鄭吉,宣人為朕更衣。」接着又說道,「我打算把這永安宮改為大明宮,你看怎麼樣?」揚州大明寺雖然不是天下最尊貴的廟宇,不過既然曾經住過大唐的皇后,這大明二字也不好太過怠慢了。

「大明宮?」若水心緒一轉,點頭道,「不錯,永安二字雖然取義吉祥,不過三國的時候,蜀主劉備敗走身死的地方亦叫做永安宮,不如大明二字來得氣象深遠,更何況永安、永安,這世上哪裏會有永遠安定的地方。」

李世民捏了捏若水的手:「我們不去在意什麼永遠,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定會讓你安定無憂。」

若水抿了抿嘴,沒再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李世民肅著一張俊顏,由宮人們更換冕服的樣子,不得不承認,即使他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可那種經由世家、沙場、宮廷的種種磨礪后所顯現出的尊貴的帝王之氣愈加地清晰與深沉,而相形之下,承乾的人生和他父親相比也許還是太過順遂與安逸了,以至於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天子揮了揮手,侍候的下人們低着頭退了出去,甚至沒敢朝自己這兒看過一眼。

李世民拿起帝王的冠冕遞給若水,若水稍稍猶豫了一下,這才接過,替他戴上,舉止從容而自然,兩人之間彌散著一股淡淡的張力。

「時辰快到了,我們走吧。」寬大的衣袖下,帝后之間十指交握,不知為何卻讓若水想起了她從別莊回來的那夜除夕,那時的他們也是這樣相攜著走出寢宮,可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什麼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含元殿是大明宮的主殿,用於舉行各類大典和元、朔的中朝,地位與太極宮中的太極殿相仿。御輦從寢宮中離開,穩穩地行至含元殿前的御道上停下,鄭吉在一邊迅速打起帘子,李世民先下了行輦,朝裏面伸出手,若水微一凝神,將右手交付到了對方的手心中,隨即緩緩地走了下來,剎那間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驚人的壯闊與雄渾。

抬頭仰望着這座屹立在高崗之上的殿宇,白牆,紅柱,青瓦,絲毫沒有之後那歷朝歷代皇宮建築的奢華與華貴,它的雄偉正如同這初唐的氣象,大氣而沉穩。

李世民自豪地看着若水由衷讚歎的神情,他知道,也許若水會更喜歡平凡樸質的生活,可自己能給她的是同樣屬於他們的另一個家園。

走在通往主殿的御道上,李世民看着殿身兩端的樓閣道:「這就是棲鳳、翔鸞二闕,與主殿有廊道相連,不過在我看來倒頗像岩鷹展翅欲飛的雙翼。」

看着愈來愈近的大殿,若水不自知地握緊了那自己指間纏繞的手掌,滿殿的朝臣、嬪妃,自己的命運還是回到了這裏,回到了這個王朝的頂端。

當玄色與青色並列而行的兩個身影一同出現在殿宇之中時,四座寂然。直到陛下與皇后已經在上首的御案前坐下之後,殿下眾人似乎完全愣在了當下,無人發出一絲的聲響來。

長孫無忌暗自嘆了口氣,自從貞觀二年從尚書右僕射的位子上請辭以來,原本應當是清閑許多的日子偏偏反倒是越來越忙碌,見到舅舅朝自己看來的眼神,他定了定神,作為司空理應為群臣之上,於是越眾向上端下跪行拜禮,恭敬道:「臣參見陛下萬歲,皇後娘娘千歲。」

此言一出,便再也容不得任何人猶疑,殿中立刻就俯跪了一片人,儘管心中的駭然並未有一絲的消退,可是,皇后的的確確再一次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若水含笑的目光輕輕地落在韋貴妃的身上,韋妃只覺得自己的後背似乎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還沒來得及細想,她已經深深朝前方行了參拜之禮,而品級在貴妃之下的其餘嬪妃自然也跟着在後邊跪下行禮。

待李世民叫了起之後,若水看着入席的一眾女子,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她的眼神安詳而澄澈,帶着溫和而寬仁的笑容道:「起身吧,跪久了對身子不好。」嬪妃們低垂着眼眉,謝恩之後,歸坐於原位,精心裝扮的容妝卻掩不住那同樣的煞白。

李世民將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可似乎完全不以為意,彷彿那些臣子的失態與嬪妃的失儀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樣,嘴角的笑容也是過去很久沒有過的溫暖與真實,他平和地開口道:「諸位愛卿,今日朕於含元殿設宴,為的正是慶賀皇后病體初愈,因此也算是家私宴,你們不必拘束。」

若水微微抿了一口淡酒,徐徐地鬆了一口氣,如同不經意般地將視線緩緩地拂過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當中有眷戀,有喜悅,有苦澀,有驚懼……還是那掩蓋不住的憎惡……看到這裏,她不由得輕嘆,都說痴者悲傷,許多年之後倒有一個人說得一點也不錯,不相愛者,便可不相棄。

直到很久之後,那一天的御宴依然深深地銘刻在人們的心中,絲竹聲響,羅衣飛舞,他們的陛下開懷暢飲,千杯不醉,他們的皇后淺笑雍然,一如從前,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可是又似乎一切從這一天起就變得再也不一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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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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