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白馬嘯寒風(上)

第80章 白馬嘯寒風(上)

第80章白馬嘯寒風(上)

待到十一月底的那一天清晨,天邊飄起了鵝毛大雪,同福酒樓門前卻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

在幾個店小二的指揮下,人群好不容易才分成了兩道隊伍。

較長的隊伍普遍破衣爛衫,蓬頭垢面。這些都是逃難而來的流民,聽說同福酒樓這邊缺人正在招工,便都來試試運氣。只是讓他們倍感絕望的事,來的人居然如此之多,而一家酒樓客棧顯然又要不了那麼店小二。

他們許多心中此時不免有些茫然,倘若轉身離去,恐怕這個冬日便很難挨得過去。只是若一直站在等著,等輪到自己時再被拒絕,那恐怕心中便不是失望,而是絕望。

臘月的風雪固然冰寒,但站在此處的心緒卻更加叫人凍得澈骨。

隊伍中的人就這麼茫然地等著,他們之中甚至有的連一件像樣的衣褲都沒有,只是赤腳踩在雪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極高極遠的天穹,望著一朵朵晶瑩的雪花緩緩地從灰暗的天穹上飄落。

落在泥土上,在道路邊慢慢堆積成累累白雪,好像從未來過這世上一般,好像這一路行來見的那些餓殍一般。

幾個小二實在不忍心,吩咐廚房燒了些熱粥挨個送去。隨後又安排了幾個懂得寫字的,站在前台準備一一登記。

隊伍較短的那一排,顯然穿著打扮好上了許多,這些都是就住在大研鎮附近的鄉民。

自從那日施粥鋪的假一罰三的告示一出,同福酒樓再次趁熱打鐵。推出月末月票大促銷,凡是在本月二十八日前來購買月票的,享八折優惠。排隊前十名的更有好禮相送,名額有限,過時不候。

除此之外,同福酒樓更是向衙門申請了城門處的一處告示牌,張貼了十二月份的月票樣式。除了條理紋路細膩美觀了不少,所用的紙張也較之前有所不同。

用同福酒樓的話來說,這新一版的月票乃是雕版大師嘔心之作,所用紙張更是取自江浙的青藤紙。這樣的月票不僅紙張凝如霜溫如玉,紙上所印花紋也是美如畫。

這般的月票更具有藝術性,收藏性以及投資性。或許再許多年後的某一日,其收藏價值更高遠高出目前的票麵價值。就算買了不吃,放著存著,將來也是賺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話里話外都吐露一股還請鄉親父老多多支持正版,不要再賣盜版的弦外之音。

只是大多人也只是聽過,笑過後便把此事拋諸腦後。來著排隊的多數只是沖著那前十的好禮與八折優惠。鈥斺��

桃花巷,來福客棧內,廖福來已經接連兩個晚上沒睡好覺了,只得躺在靠椅上有氣無力地問著:「周大福那邊今兒個怎麼樣?」

王忠低頭回答道:「今兒個大清早,同福酒樓便開始招人了。」

廖福來正在打哈欠,聽到此處,突然來了精神:「他們打算招多少?」

「呃,具體不清楚。但是看今日早晨那架勢,恐怕這次的流民會有一大半會去他那。」王忠答道。

「大一半?說說詳細的。」

「是的,今兒個一大早,同福酒樓門口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那些逃難來的流民一股腦的竄進了同福酒樓門口。後來聽那邊的小二說道,這次招募不限人數,試用為期三個月,三個月內只包伙食不包工錢。只要過了三個月,通過考核的,才有工錢拿。」王忠一邊是回憶著一邊說道。

「還有沒有其他的細節?」廖福來眼睛轉了幾圈,卻又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忠抓耳撓腮想了好一會,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繼續說道:「好像,好像還說了,所有的流民都要參加什麼學習,而且他們的子嗣都強制要同福書院簽什麼合約,而且只要成績優異者還有什麼獎項。東家,莫不是其中有詐?」

廖福來閉目沉思了片刻后,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這是想學古人,想著將來有一日,等那些泥腿子的下賤崽子考取了功名,自己也來一段奇貨可居不成。」

「他周大福這是在做夢啊。先不說那些泥腿子將來能不能翻身,我要他周大福今年就翻不了身。」隨後,廖福來站起身,走到櫃檯底下抽出一沓票據:「今晚繼續賣,依舊是半價,爭取月底前賣完一千份,絕了他周大福的路。」

王忠沉默了片刻后,低聲問道:「只是東家,周大福一直聲稱要假一罰三,萬一我們被抓住了」

話未說話,廖福來便嗤笑一聲打斷道:「什麼假一罰三?他同福酒樓定的規矩,與來福客棧何干?」

廖福來睜開眼睛,瞄了一眼王忠說道:「自從那姓江的莫名其妙地走了,他周大福就昏招百出,早早地在城門口掛出了新版月票的式樣。無非是想要人及時甄別真假。雖說這新版的票樣用了無數線條刻畫出來圖樣確實相當精緻,想要仿造起來幾乎不可能。但他也不動動腦子,好好想想都是些什麼人在用這些月票?」

「拿著月票的那些個可都是趕著吃飯幹活的泥腿子,會有那時間一一詳細核對?」隨後,廖福來拿出一沓仿製票據遞給王福,「哼,這些票據所說做不到百分百一致,但是想在這彷彿的花紋找出不同,沒個兩三個時辰根本做不到。」

「真以為那些泥腿子願意等上兩三個時辰等著做鑒別,簡直是痴人做夢。」

說完,廖福來呷了一口茶,再次緩緩閉上眼睛,「這些月票在降價三成,今兒個晚上繼續賣,盡量趕在月初前賣他個一千份。我倒是想看看他周大福到底該如何過得了這個年。」鈥斺��

大橋村的古道旁,落雪紛紛,陸凌霜手中牽著一匹白馬,風雪很大,白馬很瘦,走得很慢,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離鄉千萬里,不過只要慢慢往前走,終究還是可以回到家鄉的。

陸凌霜取出手中婚書,紙張有些泛黃,墨跡有些老舊。

自一家人逃難至太原后,當母親回憶起汴京的繁華時,也偶爾會取出這紙張婚書獃獃地看著,臉上也會不由流露出一抹笑。

那時的她總是靠在母親的膝蓋上,看著母親一邊笑著,一邊縫製大紅色的霞帔。然後不厭其煩地訴說著,等她留好了長發,可以簪住了簪子,便會有位翩翩公子騎著白馬上門來提親。

到時候自己一定要親手為她帶上鳳冠,披上霞帔,風風光光地嫁去書香門第。

只是頭髮越留越長,那個偏偏公子卻始終沒來。而年幼時的那份期盼與那件大紅色的霞帔,也早已隨著那場大火中化作了飛灰。

只要過了這個冬日,便是草長燕飛的二月天。想必汴京的春天,會有楊柳依依,也會有芳草萋萋,會有醉人的暖風,更有艷麗的綢緞與倜儻的才彥。

陸凌霜摘下頭頂的竹笠,拍了拍上面的積雪,而後那紙婚書便隨一陣北風緩緩飄散在遠方:「這些都很好,可我偏不喜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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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蒼茫誰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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