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間偶遇
「我會保護好你的。」葉司篁脫口而出的話讓梅若雪陷入了驚愕。
葉司篁意識到自己失言，臉色立刻漲得通紅，尷尬地望着梅若雪。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他只能等待梅若雪的反應。
出乎他的意料，梅若雪既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在短暫的失神之後，驚慌的神色再次浮上她的臉頰：「對不起，葉師弟。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一下。」隨後低着頭，匆匆告辭而去。
葉司篁有些失望，卻也看出梅若雪並不是十分推辭。或許，只要他能夠再追問一句，就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他終於沒能鼓足勇氣。
「至少，她沒有一口回絕。」葉司篁心下安慰著自己。他再次在原地坐了下來，思緒煩亂，卻是無法入定。
接近正午時分，才陸陸續續有人從大陣中走出來，這已經是大陣關閉的時刻。除了葉司篁和梅若雪二人之外，其他所有的少年修士都在大陣中呆足了兩個時辰。
「葉師兄，想什麼呢？」葉司篁回頭望去，只見鍾司微和楚司鈞並肩而立，笑嘻嘻地問道。
「沒什麼。」葉司篁淡淡的回答了三個字。
「是不是幻境中看到的摸到的過於香艷，有些沉醉了？」
看着鍾司微那副猥瑣的表情，葉司篁升騰起一股將他暴打一頓的衝動。「沒什麼事就趕快走，回去休息去。」葉司篁不想糾纏，直接逐客了。
鍾司微卻不識趣，依然賴在原地：「葉師兄，別這樣。雖然在幻境中經歷的一切旁人無權過問，但我也覺得沒必要如何保密。其實單從這第一道心劫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其實所有人的幻境應該都差不多，無非是看到人不同而已。還好我在家裏的時候，早就和幾個丫鬟嘗過那滋味，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清醒過來。葉師兄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你不知道，楚師兄被我拉起來的時候可是連站都站不住呢。」
楚司鈞老臉一紅，惱怒地瞪了鍾司微一眼，鍾司微立刻回報了一個歉意的笑容。葉司篁腦子不笨，自然聽明白了鍾司微的意思，他心頭一動，問道：「你們經歷的都是男女大欲嗎？和誰？」
鍾司微分明有些驚訝：「當然是最想見的人，名字卻不能告訴你。」楚司鈞也覺得有些奇怪，葉司篁怎麼會問這樣奇怪的問題，他也給出了和鍾司微相同的回答。
葉司篁當然明白，何善用早就跟他提到過七大心劫是怎麼回事。這第一道愛欲心劫中，歷劫者首先就會見到自己最心儀的愛人，之後在男女大欲中纏綿悱惻。如果歷劫者心志不夠堅定，在其中把持不住，一身的法力精元就會噴泄而出。不但一身修為毀於一旦，甚至可能傷殘死亡。
可是他在幻境中雖然見到了梅若雪，之後的劇情卻是根本不同於心劫中應該見到的情景。之前他心思紛亂，竟然忘記了這一點。現在想來卻是大感蹊蹺。
然而他也知道，面前的鐘司微和楚司鈞這兩位師弟絕對沒有可能解答他的疑問，因此也不再多說什麼：「鍾師弟，楚師弟，你們先回去吧。明天還要經歷第二道考驗，最好多休息一些時間。」他的語氣溫和，關懷之意溢於言表。
鍾楚二人告辭而去。第二天的殺戮大陣將會令人陷入瘋狂的嗜血情緒中，那與今天幻境中的經歷天差地別。如果不能做好充足的準備，對自己的神魂也是莫大的傷害。
早已經到了午餐的時間，即便是看守大陣的靈清小道士也離開了這座峰頭。偌大的一片空地，只剩下葉司篁孤獨一人，在正午的陽光中呆坐着。盛夏的酷熱足以熔金鑠鐵，而葉司篁卻渾然未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司篁才起身下山。抬頭看看，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日影西斜。踏着金色的餘暉，奇石，怪樹，還有山間的空靈，漸漸令他迷醉，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和憂愁。信步而行，轉過了幾處碧潭青麓，來到了一處清凈的院落。
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前後左右都只有不到二十步的寬度。左首的角落中一張石桌，四個石凳，一盞清茶還在石桌上冒着熱氣。除此之外，小院中只有一個舞劍的少女。
那少女一身白衣，也不過是二九年華。似乎是發現了葉司篁這個不速之客，她曼妙的舞姿也戛然而止，一雙靈動的眼睛望着門口的少年。
葉司篁的目光完全被這少女吸引，身體如同石雕般佇立，他的心裏卻翻起了滔天巨浪。這個少女他並不認識，也並不陌生。她的相貌，身形氣度，所有的一切都與今日幻境中所見的那個女人完全相合，只是年齡偏小了些。葉司篁隱約還記得，她好像是叫白若仙。
察覺到他無禮的目光，那少女十分不悅，皺起了眉頭。葉司篁壓下心中的震驚，連忙施禮道：「在下葉司篁，敢問姑娘芳名？」
那少女聽他言語，不像是野蠻粗鄙之人，心頭的不快也少了幾分。將長劍收在肘后道：「葉司篁？我倒是聽過你的名字。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姑娘聽說過我？」乍聞此言，葉司篁更加震驚。自己不過是霜華門的新晉弟子，修行還不到半年，她又是從哪裏聽說過？
「你好像很吃驚。」那少女嘴角彎起了一絲笑容，「我是聽我的一個師妹提到過你。看不出來，你也算是一表人才了。不知道修為怎麼樣？」
葉司篁已經猜到了，她所說的那個師妹定是梅若雪無疑。否則在這靜虛山上，絕不會有第二個女性弟子認識自己。長噓了一口氣，葉司篁問道：「你認識梅若雪梅師姐？那白若仙又是誰？」他幾乎已經肯定，這白衣少女和幻境中所見的白若仙定然有些聯繫。
那少女的表情變成了驚愕：「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得到了確證，葉司篁的心裏又是一番劇烈的振顫。這難道是巧合嗎？此刻他已經不覺得幻境中的所見有多麼荒謬了。既然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他還有什麼理由懷疑那幻境的真實性呢？此刻他唯一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他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如此與眾不同？似乎還有預言的成分。
「說話呀！你怎麼知道我叫白若仙？」那少女見他失神，焦急地提高了嗓音。
葉司篁驚醒，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支吾了半天，才道：「今天過心劫大陣，我在幻境中看到了姑娘……」話音未落，那少女已經是柳眉倒豎，一劍劈了過來。
也難怪白若仙惱怒。她雖然資質平平，沒能獲得進入心劫大陣考驗歷練的資格，但畢竟是在這靜虛山中修行，對於那大陣中能看到什麼還是十分清楚的。葉司篁這番話，不啻於告訴她說，我做了個夢，在夢裏和姑娘交歡。她一個冰清玉潔的少女，如何受得了別人如此輕薄？
看到白若仙暴起攻擊，葉司篁並不惱怒，他完全可以理解對方為何如此。而白若仙也不過是始動初證的境界，那劈下的一劍雖然來勢兇猛，卻對葉司篁沒有半點威脅。他只是輕輕一閃，就避過了白若仙的攻擊。
「姑娘聽我說，我在幻境中的所見，沒有半點曖昧的情景。當時姑娘是來勸架的。」葉司篁只能一邊閃躲一邊解釋。
白若仙顯然是不相信，但也停了手，口中輕啐道：「好一個輕薄的登徒子！真不知道梅師妹怎麼會看上你！」
葉司篁一愣，旋即醒悟她說的竟是梅若雪，不由得大喜過望：「你說什麼？梅師姐看上我了？這個，白師姐，還望你大人大量，小弟剛剛冒犯之處，還請多包涵。」說完竟是一個大禮拜了下去。經歷了幻境和現實，葉司篁十分明白這白若仙的分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在梅若雪的面前亂說，詆毀自己的形象。
因此他打算將自己在幻境中的經歷和盤托出，以消除白若仙的誤解。雖然那些是屬於他的**，在各大門派中即使是最親密的師長也不得過問，但比起自己在一個能左右梅若雪態度的人心裏的印象，所有的一切都不足慮。為了達到這樣的目的，他的話自然不會毫無保留。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和其他人不同。」葉司篁說完一攤手，一副無奈的樣子。
白若仙終於相信他不是有意輕薄，面露思索的神色。不多時，突然嘆了口氣道：「唉，看來你們還真的是一對冤家呢。坐下說吧。」一指旁邊的石凳。
葉司篁拱手稱謝，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白若仙也將長劍放下，與他隔着石桌對坐，將那杯清茶拿在手中抿了一口，這才說道：「葉師弟，我也知道你心存疑惑，而我也剛好可以幫你解答。你經歷的幻境與眾不同的原因我恰巧是知道的。」
「師姐請講。」葉司篁道。
「在解答之前，我先問你，你可知道這七大心劫的來歷？」
「知道。是當年玄真祖師率領天下同道消滅黑魔王時，被黑魔王臨死掙扎逃逸，散落人間的黑魔煞氣侵染凡人神識造成的。」這個問題葉司篁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為什麼不是八大心劫或者六大心劫？為什麼偏偏是七道？」白若仙追問道，臉上浮現一絲得意之色。
葉司篁立時被問住了，這個問題別說回答，便是連想也不曾想過。不過看到白若仙的神色，他也有些明白，那白若仙定然是恰好在近日知道了其中的關竅，此時便來存心賣弄。否則她也不會覺得有多麼得意。
「小弟愚鈍，還請師姐解惑。」葉司篁恭敬地求教。
看着葉司篁的姿態，白若仙那小小的虛榮心立刻得到了滿足：「那我就告訴你吧。你其實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修行需要經歷心劫固然和黑魔王逸散的魔煞有關，但那根源卻也在於凡人自己。」呷了一口茶，將茶杯輕輕放在石桌上，儼然一副高人風範。
葉司篁低着頭，一邊偷笑一邊聽着：「在南方荒僻蠻夷之地，流傳著一種說法。說人一生有七苦，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是任何人一生都必須經歷的。而七道心劫正是由此而來。」
「你別以為我是穿鑿附會，這是本門的前輩總結出來的心得。」看到葉司篁嘴角不以為然的笑容，白若仙有些急了，「這第一道心劫叫**欲，正對七苦中的愛別離，而第二道的殺戮，也是根源於怨憎會……這都是真知灼見，你得虛心接受才是。」
葉司篁唯唯諾諾，連連稱是。白若仙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本門這七劫大陣，並不是那麼簡單地對應七道心劫。在特殊的情況下，有的人會有特殊的遭遇。你不是第一個，但這三百年來，歷屆的少年修士大會也只出現了兩例特異情況。而且都是成對出現的。」
笑了笑，白若仙看着葉司篁的眼光變得怪異起來：「你當然也不例外，除了你之外，肯定有另外一個人也跟你一樣。其實這特異狀況發生的前提很簡單，那就是進入幻境的人心裏最想見到的人也在這大陣中，並且心裏也想着他。這樣，他們兩個人看到的就不是象其他人看到的愛欲那麼簡單，他們看到的就會是別離。」
「那這麼說梅師姐她……」葉司篁聞言驚得站了起來。這一瞬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梅若雪為什麼會悲傷？因為她看到的是自己的離去。
「看來你最想念的人果然是若雪師妹了。」白若仙嘆息道，「我不知道你們幻境中所見的情景，想來一定是極度悲傷了。既然是心劫，哪有那麼好過的。據前輩們推論，若是相互思念的兩個人在一起同時渡過第一道心劫，他們的所見也應當是別離，而不是通常的愛欲。可惜的是這種情況極少，幾乎不可能發生。因此也無法驗證這一點。」
「白師姐，這些事在靜虛山很多人都知道嗎？」葉司篁平復了心情，淡淡地問道。
「有幾個人關心這些呢？除了幾個曾經管理過七劫大陣的師叔師伯外，恐怕也只有我知道了。」白若仙言語中透露著強烈的自豪。
「居然是這樣。」葉司篁嘆息道，「我在幻境中見到了你，隨後就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裏，不但見到了你，還能聽聞你為我解惑。這是巧合嗎？還是冥冥中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