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今夕何夕,山崩地裂(2)

第36章 今夕何夕,山崩地裂(2)

第36章今夕何夕,山崩地裂(2)

「爸爸!」初七不知怎麼了,上前向內一望,只見文靜正掛在沈言脖子上,兩人唇瓣相貼,聽見聲音,急速分開,文靜的臉頓時通紅。

初七隻覺得天旋地轉,然,此時,卻無暇顧及他們,扶著倒下去的爸爸大哭,「爸爸!爸爸你怎麼了?媽!快撥急救電話!快啊!」

沈言見狀,也驚駭不小,三步兩步跨過來,喊著,「爸!爸!我背你下去!」

然而,他還沒靠近米爸爸,初七就冷臉將他推開,厲聲尖叫,「你滾開!沈言,如果我爸有什麼事,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此時的她,已全然不是平日的初七,就像一隻受傷的小野獸,滿懷仇恨,仇視着這個「殺害她爸爸的兇手」,似乎只要他前進一步,她就會將他碎撕萬斷。

初七的話如晴天霹靂,狠狠擊中沈言,他震驚地注視着眼前陌生的初七,拉着她胳膊惶惑地解釋,「七,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你給我閉嘴!」初七抽出手來,反手一耳光打在他臉上,憤恨中,淚流滿面,「沈言!我都已經準備走了!你和你的女人多等幾天會死嗎?就這麼迫不及待嗎?你這個畜生!」

想到前幾晚還和他在一起摟摟抱抱溫柔纏綿,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他玷污了,要怎樣才洗去這骯髒!

「七!我真的沒有…」沈言眼中亦是焦灼萬分,急切地想解釋。

然而,初七在打了他一耳光之後,反倒勒令自己冷靜下來了,冷靜后的她,聲音比冰還寒冷,「我不想聽!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救我爸爸!」

「好!好!救爸爸!我們以後再說!」沈言再次上前去扶米爸爸,卻被初七有一次掀開。

「不要用你的臟手碰我爸爸!你滾!我不想看見你!」初七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擋在米爸爸前面,阻止沈言靠近。

米爸爸喘息不已,已是十分艱難,發抖的手伸向初七,「七寶…寶…不要吵…」

眼看爸爸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初七蹲下來,淚如雨下,「爸,七寶在這,對不起,爸,你要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米媽媽則扶著米爸爸另一側,從包里拿出葯來塞入米爸爸嘴裏,此刻,也是淚流滿面…

米爸爸卻沒有好轉的跡象,臉色依然灰白,手臂一直伸著,抖抖索索叫着,「言言…言言…」

初七見他這時候還念著沈言,心如刀絞,上前握住爸爸的手,含淚勸道,「爸,你不要說話,不要激動好不好?有話以後再說…」

米爸爸卻只是搖頭,固執地一直顫抖著叫着「言言…言言…」眼角,還有兩顆老淚滾落…

初七泣不成聲,鬆開爸爸的手,稍稍挪了挪身子,給沈言讓了個位子。

「爸,我在這裏,對不起…」沈言執了米爸爸的手,亦紅了眼眶,眼淚滴落,打在米爸爸手背上。

米爸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把所有生命的力量都付諸手上,緊緊握住他的手,老淚縱橫,「言言…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放心不下的…只有她…從小嬌生慣養的…難為你包容她了…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我…可以理解…」

沈言流着淚,似乎感覺到米爸爸手心的汗意和掌心的冰涼,不詳的陰雲籠罩,他急切地道,「爸,我真的…」

米爸爸卻搖搖頭,示意他住口,「別…別打斷我…讓我說…我怕時間不夠了…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家七有很多缺點…」他說到這裏,淚越涌越多,另一隻手伸向初七,初七哭得說不出話來,只順從地把手放進爸爸手心裏。

米爸爸沾滿淚水的臉泛出微笑,緩慢而吃力地把初七的手和沈言的合在一起,再雙手捧了,顫了聲,「言言,跪下…」

「是…」沈言不知米爸爸要幹什麼,唯有流着淚順從老人家的意思,跪在米爸爸面前。

米爸爸合了合眼,已是異常吃力了,卻強令自己再睜開,字字句句說得艱難而清晰,「言言…還記得七寶十七歲那年嗎?我把她交給你…你答應照顧她一輩子…現在…我還是把她交給你…你…你要好好照顧她…不管她有多麼不好…看在我和你死去的爸爸多年交情的份上…一定…要照顧她…」

沈言握緊了初七的手,流着淚拚命點頭,「是…爸,我會的!我發誓!我一定會照顧七寶一輩子!」

米爸爸因堅忍而緊繃扭曲的臉在得到這句承諾后終於慢慢鬆弛下來,亦放開了沈言和初七手,卻是摸索著去握米媽媽的手,一旦尋到,便握緊不放了,氣若遊絲地叫着米媽媽的小名,「慧茹…跟着我…你受苦了…不要哭啊…給孩子們做個榜樣…」

在這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米媽媽作為以丈夫為天的傳統女性,那些堅強美好的品德便顯現出來了。儘管心裏的痛如翻江倒海,卻是擦乾了淚,端莊的臉上掛滿微笑,溫柔地呵護著病危的丈夫,「老米,我一點也不苦,你歇會兒,別說話,太累了,歇著等醫生來。沒事兒的,上一回也是這麼驚險,你盡嚇唬我呢!你也別在孩子面前丟臉,堅強點,你可答應過我,回美國以後,要陪我去享受佛羅里達的陽光海灘呢!」

米爸爸輕輕閉上眼,儘管表情痛苦,卻仍微笑着點頭,「我沒忘記…還有…你要記住…言言是我們的好兒子…你…不準責怪他…」

米媽媽的目光迅速在初七和沈言身上掃過,眼圈重又紅了,強忍着不落淚,重重點頭…

「來了來了!醫生來了!」慕凌晨的聲音傳來。

隨之,電梯開了,醫生抬着擔架而來,訓練有素地給米爸爸掛上氧,抬上擔架,往電梯走去。

米媽媽緊隨其後,初七亦邁開步伐時,才發現,她的手,還被沈言緊緊握著…

她冷漠地抽出手來,冷漠地給了他一個背影,冷漠地留給他一句話,「你別去了,還嫌我爸爸氣得不夠嗎?」

說完,便匯入人群,再也不曾回頭看過他一眼,進入了電梯…

沈言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電梯門緩緩合上,看着初七的背影緩緩被隔斷,最後完全看不見時,心彷彿也被電梯門狠狠夾緊一樣,劇痛,碎裂…

她竟是如此地恨他…

他忽然想起,不能傻站在這裏,邁步朝另一個電梯走去。身後驀地響起微弱的聲音,「言,對不起…」

他頓了頓腳步,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急切,而堅定…

他身後的她,捂住嘴,眼淚嘩然而下…

醫院,急救室。

米爸爸剛剛被推進去,初七扶著媽媽在椅子上坐下,母女倆緊緊依偎在一起。

初七能感覺到媽媽的身體在發抖,她完全能體會媽媽有多悲痛,因為,她們的手相握著,媽媽的指甲已經深深嵌入她的皮肉,掐得她很痛,她卻堅忍了,一聲也不吭…

媽媽始終都沒有哭,也許,是因為答應過爸爸,也許,是怕把這份悲傷轉載於初七身上,所以,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術室的門,一滴眼淚也沒掉…

急救室走廊的另一頭,出現一個人影,遠遠地看着她們母女相依的身影,酸楚上涌,刺激得鼻尖澀痛,卻始終不敢靠近,只靠着牆,遠遠地望着,耳邊一直迴響着一個聲音,「你滾!我不想看見你!」「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你別去了,還嫌我爸爸氣得不夠嗎?」

忽然之間,他覺得他和她的距離是如此的遙遠…

一條不過五十米的走廊,他卻再也走不過去了…

慕凌晨手裏拿着一疊單子朝他走過來,看見他,默然嘆息。

他知道慕凌晨是去交費的,凄苦地一笑,掏出錢包,取了一疊錢給他。

慕凌晨推了回去,「不用,我有…」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灼熱得痛,強行塞給慕凌晨,啞了嗓音,「辛苦你了。」

慕凌晨嘆息著搖頭,接過錢,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慕凌晨一走,急救室門口便只剩下她們母女倆,醫院清冷的氣氛,愈加顯得兩個單薄的女人凄涼可憐,而他,竟不敢走上前給她們溫暖和依靠…

他狠狠一拳砸在牆上,手,些微的痛,卻絲毫不能緩解這心裏的痛,尤其,當他想起初七那決絕寡然的眼神…

可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們就這樣凄惶惶地坐在那裏…

想了想,給黎安柏打了個電話,把大致情況說了,讓他來陪初七。

黎安柏毫不推辭地答應,同時也詫異地問,「老大,那你呢?」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接掛斷…

黎安柏幾乎是飛車趕來醫院的,在奔往急救室的途中,看見角落裏落寞蒼涼的某人的背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黎安柏看這情形就知出了問題。

他只木然看着前方,一動也不動…

保持這同一個姿勢站了多久了?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他自己從頭到腳,從外到內,一直到心,到靈魂都是僵硬的,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痛,不堪負荷的痛…

黎安柏得不到他一個字,急得心快要停止跳動,索性不理他,直接朝初七走過去,他卻叫住了黎安柏。

「什麼?」黎安柏回頭急問。

他木木的,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什麼都別問,就只陪着她母女就好…」

「哦,知道了!」黎安柏焦躁的同時,深感鬱悶,到頭來他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走得很快,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初七母女倆卻恍若未聞,直至他走到她們跟前,擋住了她們的視線,她們才發覺。

米媽媽竟朝他溫柔地一笑,「小柏啊,你怎麼來了?」

「是…」黎安柏本來想說是沈言讓他來的,但瞧這情形,還是不說出這個名字為妙,臨時改了口,「我聽…慕助理說的,來看看伯父,怎麼樣?進去多久了?」

是嗎?黎安柏這個謊撒得可不高明,慕凌晨怎麼會通知他?只怕是某人說的吧?初七唇角動了動,擠不出媽媽那樣的笑來,她那勉強而艱澀的淡笑讓人看了更加心疼。

「進去好一會兒了呢!真是…讓你們擔心了…」米媽媽始終那麼溫柔。

「伯母見外了,我們和…七就像自家兄弟姐妹,她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他刻意強調着我們,意指沈言也包括在內。

「謝謝…」米媽媽垂下眸,哽道。

黎安柏揪緊了眉,坐在初七身邊,漫長的等待,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麼漫長。終於,門開,醫生出來…

三人一擁而上,初七居然緊張得不敢問,還是米媽媽比她更堅強,「醫生,我丈夫怎麼樣?」

所有人的眼光都緊盯着醫生矇著口罩的臉,也包括五十米之外的那個人…

醫生眼鏡鏡片的反光,使人看不見他眼睛裏的色彩,卻只見他取下口罩,緩緩搖了搖頭…

霎時,好像整個世界都遠離她而去一樣,一切都變得悄無聲息,她只看見醫生的唇在動,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緊接着,呼吸,也不能了…

她看見無數張黎安柏的臉,每一個黎安柏都在對她說話,好像很焦急的樣子,可她卻什麼也聽不見…

最終,她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

初七真的很佩服媽媽,從爸爸離開那一刻開始,就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即便是在殯儀館,也是微笑着謝禮。

她想,這並不代表媽媽不難過,只是,表達祭奠的方式有很多種。

記得媽媽曾經說過,一生跟了爸爸,並非別人所想像的豪門夫人那般享盡榮華,也曾經歷風雨坎坷,可是,爸爸是個樂觀的人,無論在怎樣的困境中都會笑着去面對,因為他不願意把外面風雨的壓力帶給深愛的家人,他一生所希望的,就是他所愛的妻子和女兒能在他的保護下幸福快樂。

所以,媽媽幾十年耳濡目染,也學會了爸爸的樂觀,是嗎?又或者,是因為媽媽了解爸爸的畢生所願,因而即便在爸爸離去后,也微笑着,幸福着,給天堂的爸爸看,讓他在天堂不再有牽掛?

無論是哪一個原因,初七覺得,自己也應該這樣。爸爸臨終前說過,他只有她這一個寶貝女兒,放不下的也只有她,那麼,她要努力地真正長大,讓爸爸可以放心得下…

因為米媽媽離開這裏多年,很多事情都不太熟悉了,而初七一直都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所以,追悼會、葬禮乃至出殯之類的事宜都是黎安柏在幫忙。他所做的,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如同七的親兄弟一樣。

她想,黎安柏之所以這麼熱心乃至貼心,有黎安柏和她本身兩小無猜的情分在裏面,當然,也因了另一個人。黎安柏沒有提起,她也不想說,卻沒有拒絕黎安柏的幫助,因為此時的她只認定他是她的小安子,沒有其它。

來弔唁的賓客倒是絡繹不絕,有一個人卻始終不敢走進殯儀館,亦是一身重孝。

待賓客稍少的時候,他才躊躇著慢吞吞走進,走到米媽媽身邊。

從他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初七就看見他了,他每走近一步,心裏的恨就多了一分,當他走到身邊時,她胸脯劇烈起伏,已是無法忍耐,上前就扯掉了他所披的孝,手指指向外面,聲音冷漠而低沉,「你是什麼人?你不配給我爸戴孝!滾!」

沈言無法面對這樣的初七,轉而面向米媽媽,突然撲通一聲,在米媽媽面前跪下,淚滴滾落,「媽,對不起!」

米媽媽這個堅強的女人,在自己丈夫去世時都沒有掉淚,這一刻卻情不自禁淚流,為這樣的女兒,為這樣冷漠如霜的女兒…

初七如保護母親的小雛獸,立刻擋在媽媽和沈言之間,依然是不輕不重的聲音,卻比她從前時不時的河東獅吼傷人得多,「姓沈的,我希望你聽清楚,我不想在我爸靈堂大呼小叫影響他老人家休息,他受的刺激已經夠大了,所以,我很客氣地請你離開。」

沈言依然跪着,跪在初七面前,初七的冷漠比他想像中還要可怕,此時的她就像一塊極寒的堅冰,似乎無論他怎麼做,都不可能再融化了…

「七…求你…讓我給爸上柱香…」他一輩子,只下過兩次跪,求過兩次人,第一次是求巫梓剛放了初七,第二次,便是在這裏,求初七允許他表達他對父親的愧疚。而在他的生平,這應是他第三次流淚,這三次,卻一次比一次更讓人痛,痛得如萬仞鑽心…

初七冰冷的臉沒有一絲融化的跡象,連憤怒和嘲諷都沒有,「燒香?燒完香你的良心就好過了嗎?不,我不答應!我要你一輩子都受到良心譴責,我爸是你害死的!」

「七…」於深海有點看不下去,輕輕拉她的衣袖提醒她別這樣,畢竟,靈堂里還有客人,或許,還有記者,那些八卦記者,最喜歡捕捉豪門私隱然後大肆渲染。

可初七的性格,固執起來的時候是誰也勸不動的,從前還會聽沈言的話,現在呢?

她只看了一眼跪在她面前的他,只一眼就足夠了,言語之間愈加鋒利,「姓沈的,換我求你吧,想讓我爸的靈魂安歇的話馬上給我滾出去,還有,出殯和下葬我都不想再看見你,從此以後我都不想再看見你,我們米家高攀不起你這樣的親,我們…什麼也不是!」

黎安柏見狀上前來拉沈言,「哥,先走吧,以後再說!別攪了場子,這裏有我呢,放心吧!」

沈言被黎安柏拉起,戀戀不捨地凝望着初七,她那如寒潭的眸子冷得徹骨,冷得徹底冰凍了他的心,淚,再一次滾落,任黎安柏將他拉出殯儀館…

自此,至下葬,他都沒敢再在初七面前出現過。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陵園以後,他才輕輕將白菊放在米爸爸墓前,凝視着墓碑上的照片,黑白照片上,他曾經叫過父親的老者正慈愛地對他笑,彷彿多年前那個夏天,也是這般笑着對他說,「言言,那我就把七寶交給你了,你要履行你的諾言,照顧她一輩子,不許讓她受苦。」

「爸,對不起,我沒有做到,我讓七受苦了…」說着,聲音哽咽起來,眼淚又滴下。

一時,情緒難平,就這樣在墓前佇立雨中,良久,冰涼的雨絲,才將他激動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

吸了吸氣,憋了太多的話,此時,在這空曠無人的地方,對着曾經最疼愛自己的老者,猶如對着教堂里做懺悔的神父,吐了個徹底,「爸,我知道我做再多的解釋都沒用了,無論事情的本質是怎樣的,卻都是因為我才造成這個悲劇,我現在才明白,有些過錯是永遠都沒有辦法補救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去贖罪,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我該怎麼辦?想來想去,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繼續照顧七和媽媽,無論用哪種方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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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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