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夫人手巧

第24章 夫人手巧

第24章夫人手巧

夜闌人靜的時候,青橙窩在床上給蘇珀發信息:「到家了嗎?」

蘇珀:「剛到。」

青橙:「剛才忘了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生日的?」

蘇珀:「當年你說起過。」

青橙:「我說過?」

她竟然完全忘記了。

蘇珀:「不過,你生日那天正好是崑曲『申遺』成功紀念日。好遺憾每年你的生日我都會因為有紀念演出不能陪你。」

青橙:「沒事,我還可以過陰曆生日的。」

這回,蘇珀發來了一條語音:「那,每年陽曆,我在台上為你唱戲;每年陰曆,我在台下給你慶生。可好?」

蘇珀一句「可好」,酥甜得彷彿化了蜜,滴落到青橙心裏。

可這一滴蜜,猶如一道引子,勾出了她內心積攢了多年的各種滋味。一段跨時近九年的戀情,說可笑,她當年因一時意氣,什麼都沒搞明白就自己認定了結局;說遺憾,他們因為小小的誤會錯過了中間那麼多年……不過,幸而他們還能重逢,還能再走到一起……青橙轉頭,看到書架上的那本《詩經》,又想起了裏面那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兩天後,華州的良輔崑劇院聚齊了新版崑曲《紅樓夢》的所有演職人員。

「我們這版《紅樓夢》主要是通過串聯原作中幾場重要的生日宴席,加最後的賈府抄家、寶玉出家,來表達興衰無情之感。我們的特色是戲中戲……」開始兩天,是由幾位主要的編劇來給演員們講解編劇意圖及整部戲的特色。

由此,演員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除了要演本身所飾的角色,每次宴席里戲中戲的部分,也需要他們分擔。這既是極有趣的一次嘗試,也是一項艱巨的挑戰。

比如「元春點戲」中的四齣——《豪宴》《乞巧》《仙緣》《離魂》,就要分別由嚴岩、李可可、蘇珀和顏小瑤來演。雖說只唱一支曲,但是對年輕演員來講,角色的突然轉換要想演好,很見功力。

第二天傍晚,劇本會議終於結束。年輕演員們得了閑,紛紛相約出去吃飯,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走出了大院。

蘇珀和嚴岩走在最後面。

「喂,老蘇,聽完劇本會,你怎麼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不然呢?我要把壓力寫在臉上廣而告之嗎?」

嚴岩哈哈一笑:「知道你也不輕鬆,我就放心了。」

蘇珀搖了下頭,剛才給青橙發了條信息過去,她還沒回過來,他順手刷了下微博,當他看到自己設定的悄悄關注之人在半小時前發了一條視頻微博時,他停下了腳步。

她配的文字是——有點虐,有點甜。

「看什麼呢?」嚴岩好奇地湊了過去。

蘇珀直接點開了視頻。

第一個畫面是他坐在鏡前讓化妝師卸妝,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白衫。

他笑了笑,心想:這應該是排演《西樓記》時,攝影師拍下來的花絮。

畫面的色調調得很柔,光線由亮轉暗,最後消失化為一抹白。

接着,那一抹白變成了大地未明、晨露清流的湖畔,一群半大的孩子四散各處運氣練聲;練功教室內,他們扳腰、開胯,眉眼都擠到了一處;收工休息時,幾個孩子一起下樓,都是緊緊抓着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下蹭……

一滴汗水落下化成了墨,綻開時,是他每一場有視頻記錄的演出片段:少年時稚氣未脫的他,逐漸長大后風流倜儻的他,每一朵墨花盛開后都是他在台上的風姿,而背景音樂就是他在《玉簪記·琴挑》裏的那支《懶畫眉》:「落葉驚殘夢……」

舞台漸隱,出現了一隻手的特寫。指節分明,白膚襯着墨色,宛若陰陽流轉。

他再出現時,是衣冠齊楚地站在台上,倜儻婉轉地唱着:「花箋鐘王妙楷,晶晶可羨。妙,羨煞你素指輕盈能寫怨……」

水袖一轉,落拓青衫幻化為一身紅袍,一株艷麗的牡丹在他背後暈染成雲霧,一層層淡去,掌聲卻在這光霧裏響起,那聲音唱道:「金粉未消亡,聞得六朝香。」

視頻不長,只有短短的四分多鐘,最後繁華落幕。

蘇珀面色沉靜地看完視頻,最後直接點了轉發——

崑曲小生蘇珀:你真好。@是橙不是木

戲迷的留言非常迅速——

蘇老闆轉了什麼?話說得這麼寵???

這個「是橙不是木」是誰?

看了二十秒視頻忍不住先退出來說一句,男神的背影莫名地讓人心中一疼。我之前看過男神汗水淋漓的花絮,那時候只覺得看着好誘人的我現在覺得陡生罪過。

……

過了大概五分鐘,有人看完了視頻回來評論——

視頻做得好好,彷彿看到了一個崑曲演員從無聲的台下走上充滿掌聲的台上的一生。

我發現原博主以前也發過不少視頻,有一些是原創拍攝的,有一些是剪的,做得都很驚艷啊!

男神發的那三個字,細細品味,真的太撩了。

你真好?你真好?是表白還是感謝?

嚴岩回想那個「是橙不是木」的ID,又看到發微博一向無趣的蘇珀轉發時說了那麼一句,心裏就有了底,幾乎沒有半點懷疑。

「老蘇,你家女朋友實力寵夫啊。」

「嗯,她是很有實力。」

嚴岩被齁得哆嗦了一下,也掏出自己的手機去湊熱鬧,跟風評論道:「小哥哥寵粉哦。」

一刷新,就看到童安之也轉發了,還附評論說:「有粉如此,羨煞人也。」

這其中,最惹眼的評論當屬沈珈玏:「對待粉絲,不可太輕佻,要尊重,有他們才有我們。與君共勉。」

沈師兄這條評論下面得到了大量粉絲統一整齊的回復:「不不不,沈哥哥,我們就想被輕佻對待!」

青橙洗完澡出來,一邊拿毛巾搓著頭髮,一邊打開手機上了微博,然後就傻眼了——她發現好多人轉發了她的微博。

她的微博慣常用來發自己剪的視頻,吸引了一些粉絲,也算是個小粉紅,但這次的轉發量高得出奇。

她一查看,就明白了。

她本來只打算把視頻發到微博上。結果萬萬沒想到,正主居然直接轉發了,還有嚴岩、童安之他們。

青橙擦頭髮的手停住了,一屁股坐在床上給蘇珀發了一條信息:「你關注我了?」

「一早就從安之的關注列表裏找到加了。」

「……你配這樣的文字,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點?」

「已經很含蓄了。」

青橙抿嘴笑了下,想了一會兒,慢吞吞地打字發過去:「那不含蓄的呢?」

對方很快回過來,顯然是早就在心裏想過的:「夫人手巧。」

青橙:「……還是含蓄點好。」

蘇珀收起手機的時候,就聽到嚴岩說:「是橙不是木?老蘇,你是不是曾經酒醉后抱着許小姐喊過『木木』?於是你女朋友一怒之下,取了這樣一個微博名。」

蘇珀沒有理他的狗血推斷,直接回了句:「青橙就是木木。」

嚴岩一時沒反應過來:「……八年前的那個?我以為你是在說笑的那個?」

蘇珀把雙手插入褲袋,往前走,臉上帶着若有似無的笑。

恍然大悟的嚴岩趕緊追上去:「蘇珀,你太變態了!你是守株待兔了八年?還是步步為營了八年?」

「都不是。」

他是牽念了八年,後知後覺了八年。

崑曲《紅樓夢》排練期間,青橙也回了學校準備畢業作品。

他倆基本保持每天都通一次晚安電話。但這天,蘇珀中午就收到了青橙的電話。

「我畢業作品的劇本改好了,原著是齊老的名劇《心猿》。」

蘇珀:「我不太懂話劇,講什麼的?」

「丑角演員的故事,現實主義題材,很見功夫。」這大概是她跟二叔學習的這段時間裏最大的收穫了。因為對崑曲的了解和喜歡,她才會去嘗試這樣一部高難度、多層次的話劇。

「為什麼是丑角而不是巾生?」蘇珀聽完便打趣道。

青橙笑着回他:「那你得去問齊老,問他為什麼沒寫一部巾生當主角的戲。」

「要不你換一部改吧。」

「換什麼?」

「《霸王別姬》?」

「這不是花臉戲嗎?」

「可以改。霸王俊扮,之後你聽着……」接下去,蘇珀還真的現場來了一段生旦對白,純原創,還自帶生旦角色的轉換——

虞姬:「我要自殺。」

霸王:「真的嗎?」

虞姬:「真的。」

霸王:「確定嗎?」

虞姬:「確定。」

霸王:「那你去死吧。」

青橙笑得不行:「你這是什麼劇本啊?」

蘇老闆一本正經地總結:「愛她,就滿足她的一切願望。」

青橙沉默了下,最後選擇了無腦吹:「你真有才。對了,我想好了——明天我帶你去吃華州的蒓鱸居。」

「好。」蘇珀笑着應了,心裏想着:以前老是為吃的發愁,看來今後再也不用愁了。

隔天傍晚,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后,青橙終於到了華州。

良輔崑劇院位於華州市的繁華地帶,青橙下車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幢全新又古典感十足的五層大樓,跟柏州崑劇院的園林建築完全不同。

青橙剛簽了名,就聽到門衛說道:「喲,蘇老師出來了。」

「青橙。」

這聲音青橙再耳熟不過,宛若秋夜裏的晚風,讓人感覺很舒服。

蘇珀走到她身邊,問:「剛到?」

青橙笑笑:「路上有些堵。」

門衛看着他倆,特地插了一句嘴:「蘇老師昨天就跟我打過招呼,今天中午又來說了句,生怕咱怠慢了許小姐,哈哈。」

青橙笑盈盈地看向蘇珀。

蘇珀接過她的行李,放到了門衛室裏面。

「張師傅,暫存一下,我們吃完飯就回來拿。」說着,他還給張師傅遞了一包煙,「謝謝。」

張師傅接了煙,更加眉開眼笑:「蘇老師真客氣,你們儘管去,我看着呢。」

蒓鱸居是華州有名的地方餐館,它地處城西,邊上就是華州著名的旅遊景點懷沙湖。蘇珀和青橙吃完飯出來,就到了懷沙湖邊散步。

初冬的懷沙湖水波不興,一彎新月映在水面上,猶如一幅水墨畫。偶有水鳥急急掠過,瞬間劃破畫的靜謐,又轉眼消失不見。

天冷,游湖的人不多。蘇珀牽着青橙的手,說:「張季鷹辟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

「你才到華州幾天,就想家鄉了啊。」

「家鄉有你。」

青橙沒想到他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情話,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接。索性顧左右而言他:「那個,今天晚上我住小姑姑家。」

「嗯。你之前說過了。」

青橙知道他是在暗示她轉移話題,耍賴地一笑,繼續說道:「我小姑姑自從嫁到華州后,我每年都會來這邊一兩次,小姑姑也很喜歡崑曲。我第一次聽崑曲,就是她帶我去的。」

蘇珀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待他的態度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在那條青山路上,一顰一笑,都帶着點嬌俏。

「你以前跟我說,崑曲很好聽。」

「你還記得啊?」青橙赧然。

「你那時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無時或忘,每日三省。」

「……」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剛到一座小橋邊,不遠處就傳來了巨大的落水聲。

他倆同時看過去,青橙還沒來得及看清,蘇珀就已經沖了過去,脫了外套和鞋襪,一頭扎進了冰冷的湖水裏。青橙愣怔了幾秒鐘,當即也跑了過去,邊跑邊掏出手機打電話,她連撥了119和120。

「蘇珀!」她看到蘇珀正拖着一個人往岸邊游,那人不知是想掙脫他還是抓住他,青橙看得心驚肉跳。好在很快蘇珀就游到了岸邊,路過的其他人聽到動靜也連忙跑過來幫忙,幾個人齊力將水中的女人拉上了岸,蘇珀這才一把抓住岸邊的水泥墩,爬了上來。

被救的女人意識還很清醒,趴在地上嗚嗚地哭泣。

119到得很迅速,現場的人越來越多。

蘇珀拿過消防人員給的毛巾,迅速地擦了擦,穿上鞋襪和外套,拉着青橙避開人群悄悄地走開了。

等坐上車后,青橙搓著蘇珀的雙手,心有餘悸地問:「冷嗎?」

「你吻我一下。」

青橙確實被嚇著了,此刻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但她淺嘗輒止的吻到底不能滿足對方,蘇珀索性用手捧住她的臉,有些野蠻地吻她。

好半晌才放開她:「熱了。」

青橙這會兒還沒回過神,完全是出於直覺地說:「那就好。」

蘇珀的臉上也總算露出笑來。

他看着眼前的人,她被嚇白的臉已經漸漸恢復血色。他輕聲道:「橙橙,等你畢業我們就訂婚,好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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