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有其師必有其徒

頃刻，李世民又是猛地一愣。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如今，好歹也是堂堂當朝一品國公了，說話怎還是如此粗鄙不堪？

誰在茅房拉屎把臉朝外了？好端端的怎麼罵人呢？

還有，儘管李象，作為皇長孫，太子李承乾的長子……

若不出意外，有朝一日李承乾克繼大統，按照立嫡立長的禮制與宗法，李象自當被立為下一任太子。

因此，無論是為社稷百姓，或是為大唐國祚，他李世民與皇后，也從來最為重視對這皇長孫的教育。

因此，這才有了當年，在皇后的大力主張下，令其與魏王李泰的長子李拾，一同拜了眼前這小畜生為師。

畢竟，眼前這奸逆小兒，雖實在嘴臉醜惡討厭得很，可他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認，不但信手拈來便是一首震古爍今的詩作，滿腹經綸，更絕對稱得上經天緯地的治世大才！

有其親自教導皇長孫，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且除此之外，眼前這小兒，雖貴為雙科駙馬，可在朝堂之上並無一官半職，卻早已將滿朝文武挨着得罪了個遍……

若能為皇長孫之師，將來便極有可能為太子太傅，甚至貴為帝師。

將來，待到他李世民與皇后雙雙進了陵寢，自然也算多了一道保命符！

說起來，這也更是皇後娘娘，對這唯一弟子，天大的榮寵！

兩全其美啊！

而且，李象自拜眼前這小兒為師以來……

雖然那一身匪氣，隔三差五就領着小跟班李拾，以及楊璇那小小畜生，拳打大明宮，腳踢伏虎山幼稚園，逮誰揍誰，張嘴閉嘴「我恩師說了，男人可以不帥，但一定要騷」，張嘴閉嘴「我李富貴弄死你」……

算是得了師父的真傳，「大唐偶像天團」後繼有人啊，實在令人頭疼得很！

可他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年來，卻大有長進。

不但四書五經聖人之學，在學堂的課業上，從來都是出類拔萃，每次學堂考試都是年紀第一，在眾多皇子皇孫中，鶴立雞群脫穎而出。

對待身邊伺候的丫鬟下人，更出奇的禮遇仁懷，連朝中大臣，都讚不絕口，「陛下有個好聖孫，實乃大唐之福，實乃社稷百姓之福！」

可說到底，這終究還是個剛十歲出頭的孩子啊，尚且還在長安第一小學堂剛念五年級啊，即便是貴為皇子皇孫，可尚未加冠，連入朝理事的資格都沒有啊！

而眼下，這大唐海軍艦隊，帶着宣揚大唐國威，開闢新航線的旨意，卻跑到那什麼叫不列顛的地方，一言不合就把人家七個王國給滅了……

偏偏，還離著萬里汪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建都護府納入大唐疆域，自是不可能，可要是直接放棄，又實在捨不得！

連他李世民，想破了腦袋，都尚且還一團亂麻毫無頭緒。

他李象，一個區區十歲出頭的孩子，而且尚無任何入朝理事的經驗，能有什麼過人的見解？

國政大事，豈可兒戲？

而至於皇長孫，此時為何在這楊府中，他倒是不足為奇。

畢竟，自打這孩子拜了眼前這小畜生為師，無論當初尚且在幼稚園，或是如今在長安新城學苑區的長安第一小學堂念書，每到學校寒暑假或者每隔十天的休沐期，大多數時候，都會在皇后與太子李承乾的授意下，待在這楊府中，接受師父的親自教導。

而今日，正好是小學堂的休沐期。

而這時，果然只見李象，正急匆匆從側院中走了出來。

毫無意外，身後，還屁顛屁顛跟着李拾，以及那小小畜生楊璇，還有尾巴搖晃得賊歡樂的旺財。

一段時間不見，這小崽子抽了條長了個子，著一身得體的華服，倒儼然已成了一翩翩小兒郎。

雖一身匪氣深得師父真傳，可在他李世民面前，倒是少了些當年的頑劣，多了些穩重謙卑。

只掃了一眼此時，正在前院大樹下並排坐着喝茶抽煙的兩人，便徑直走到跟前，領着李拾與楊璇躬身一施禮，「孫兒見過皇祖父！」

又轉身望向楊辰，畢恭畢敬一躬身，「弟子見過恩師！」

唯獨楊璇，這個才剛在長安第一小學堂念一年級的小小畜生，彎腰作揖，稚氣未脫一句「孩兒見過父親」之後，扭頭望向李世民。

猴急猴急便是一句，「老李，怎麼，又沒有把李溪妹妹一同帶來嗎，您這樣不行啊……」

「雖然您和皇祖母，總是說我楊璇還小，不願馬上把李溪妹妹嫁給我。但是，可以讓她多來我家玩嘛，這叫青梅竹馬！」

「據阿娘說，我爹當年，和我二娘清河公主，以及四娘長樂公主，都是這樣，才玩耍在一起的！」

「我還可以吟詩給李溪妹妹聽，她要是喜歡的話，我還可以把旺財送給她……」

「你……」剎那間，李世民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老臉刷地一下變得鐵青，雙眼噴火，鬍子都快一根根翹起！

這小小畜生，屁股蛋蛋都想被打爛了是吧？

毛都還沒長齊，想媳婦想瘋了是吧？

還有，一見着皇后，就又乖巧又聽話的，左一句「皇祖母越來越年輕了」，右一句「皇祖母溫柔又善良，孫兒最喜歡您了」，把皇后哄得笑呵呵嘴都合不攏，然後賞賜的小物件一口袋一口袋地往家裏扛……

連皇後身邊的宮娥丫鬟，都一口一個「漂亮姐姐」，哄得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一個個臉色緋紅面若桃花。

到了朕面前，就是「老李老李」！

這「老李」，是你叫的嗎？

這倆父子，沒一個好東西！

頃刻，倒是將李象嚇得夠嗆。

二話不說，趕緊轉身，一把捂住楊璇的嘴巴，使勁擠眉弄眼，「楊兄，快閉嘴，別說了……」

「難道你忘了上個月，在大明殿，皇祖父可是親自動手，差點把你屁股都打爛！」

「害得大哥我和守財二弟，也被你牽連，和你一起挨了板子，還被關了半天禁閉，面壁思過！」

「我跟你說，別看老李平常在恩師面前少言少語，隨時被氣得一副苦哈哈的模樣。可實則心狠著呢手辣著呢，收拾起我們兄弟仨，那是一點不含糊呢……」

李拾那憨憨，點頭如搗蒜，也跟着附和相勸，「楊兄，大哥說得是嘞，說得是嘞……」

大唐偶像小天團中，老大果然有老大的風範。

眼見他李世民臉色又猛地一黑，已經「嗖」的一聲從椅子上躥起來，就要在大樹上折下一根細長荊條，給兄弟三人再留下一個美好幸福的童年……

李象頓時嚇得一哆嗦，身子往後縮了縮，條件反射捂著屁股。

卻是趕緊岔開話題，望向楊辰，「對了，不知恩師召見弟子，所為何事，弟子謹遵恩師垂訓！」

李世民氣得吹鬍子瞪眼，手裏攥著樹條，卻也只得作罷。

這時，才見楊辰，不緊不慢將手中那份海軍艦隊的密折遞給李象，「這是你師兄江正與劉文才，不遠萬里從海上傳回來的捷報！」

又從懷裏摸出一本已經拆了封的密信，「這是今天一大早，為師剛收到的，江正親筆手書的！」

「你都看一看，然後說說你的看法吧！」

李世民倒是再沒說話，只是憤憤不平丟掉手中樹條，重新回到椅子坐下，只面無表情看着。

可緊跟着，接下來的情形，卻更讓他，瞬間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只見李象，雖幾分詫異不解，倒是畢恭畢敬接了過來。

從兩封秘折里抽出羊皮紙張，逐字逐句看着，李拾與楊璇也好奇地將腦袋湊了上來。

只奈何楊璇，才剛上一年級，實在識字不多，純屬重在參與。

足足盞茶功夫，總算看完了。

只見李象，瞬間神色一喜，那叫一個痛快淋漓，狠狠一跺腳，便是一聲大喝，「漂亮！幹得漂亮吶！」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吶！恩師，弟子是萬萬沒想到，那江正師兄，比我李富貴還騷啊，還有劉師兄，別看平常悶聲悶氣老實巴交，三腳踹不出個屁一副狗都嫌的德行，可關鍵時候，那是一點不含糊啊！」

「這就對了，男人可以不帥，但一定要騷！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那不列顛還是不發癲大陸，七個王國，一口氣全給滅了，用恩師您的話說，那是相當的古德啊！」

「那什麼狗屁王子，在港口列隊迎接咱大唐的海軍將士，不但不知道趕緊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居然還膽敢嘰嘰哇哇說一大堆聽不懂的話？這明顯，是沒將我兩位師兄放在眼裏！」

「沒將師兄放在眼裏，那就是沒將恩師您放在眼裏啊！這種貨色，學過聖人之學嗎，知道孔夫子主張的禮義廉恥嗎？」

「不直接往死里搞，留着過年吶！」

「也得虧我李富貴不在場，否則，我非得上去抽那什麼王子兩個大耳光，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多大個粟米饃饃，脾氣這麼彪？」

又一拍胸膛，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別的不說，恩師，弟子決定了，等兩位師兄班師回朝，我這個做師弟的，親自請他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然後再去教坊司，喝酒聽曲兒！」

「不對，把教坊司燕來樓包了，全場消費，我李富貴雖沒錢，但可叫我爹來買單！」

「雖然我還小，不能進教坊司，但是，可以在外面給二位師兄把門望風嘛！」

「唯一的不足，二位師兄，滅了七個王國，才敢給皇祖父報三個！還是膽子太小了，格局沒打開！要我說，乾脆湊個整，直接報十個！」

「不夠，又去附近大陸找找，接着搞嘛，又不是沒這實力！怎麼也得在過年前把指標完成嘛，年終才好找朝廷拿封賞！」

然而，說得正起勁，總算瞟了一眼李世民。

瞬間，似乎突然想到什麼，當下，趕緊住口。

翻臉那叫一個迅速，嘴角一聲嘀咕，「哦不對，剛才搞錯了，重來！」

剎那間，剛才那眉飛色舞的德行，消失得無影無蹤。

換之而來，已是一片悲憤，情緒激動，連稚嫩的面部都顫抖不已，。

噔噔兩步，狠狠一巴掌拍在跟前那小桌案上，把上面小點心都震落了一盤。

稚嫩的聲音，一聲大呼，「什麼？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仁義道德何在？天理綱常何在？那江正與劉文才，一人身為咱大唐海軍行軍大總管，一人身為副總管！」

「記得恩師，還曾跟弟子提起過，兩位師兄此次出海，肩負着的，可是為咱大唐開闢新航線，宣揚國威的重任，肩負着的，可是要將咱們大唐千百年的文化，傳遍天下的重擔！」

「可是，瞧瞧，瞧瞧，他們都幹了些什麼？」

「不就是因為，人家王子港口來迎接時，說的話他們聽不懂？不就是他們覺得，那地方的人，黃頭髮藍眼睛的，實在有礙觀瞻？」

「他們就直接，把海軍艦隊的軍旗撤下來，換上伏虎山土匪寨海外分部的旗號？一言不合，擼起袖子就開搞，又是飛傘隊放火的，又是艦船大炮猛轟的，又是登陸作戰的！」

「短短兩三個月，連續滅人家七個王國！這還有天理嗎，還有大唐律嗎，還有將皇祖父放在眼裏嗎？」

捶胸頓足一聲哀嚎，「我李富貴，羞與二位師兄為伍吶！」

隨即，又扭頭望向李世民，已是一臉浩然正氣，「皇祖父，雖然恩師平常，辛苦教導我們師兄弟幾人的時候，那都是耳提面命以身作則嘔心瀝血……」

「教導我們，一定要以大局為重，以大唐的社稷為重，一定要格局打開，胸懷寬廣，心懷仁義的人！」

「教導我們，一定要做一個像他這樣，脫離了低級趣味，並且謙遜儒雅，溫文爾雅，高風亮節視金錢如糞土的人！」

「這次出了這樣的事，雖與恩師無關！但是……孫兒覺得，應當嚴懲兩位師兄！」

「重罰！必須重罰！等他們回來，罰他們每人寫五百字的檢討交給您，必須給滿朝文武一個滿意的交代！」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李拾又在那點頭附和，「大哥說得是嘞，大哥說得是嘞……」

「噗……」於是剎那，李世民徹底崩潰了！

直愣愣望着這一幕，硬是眼珠子瞪得滾圓，嘴角一抽一抽的！

一時間，硬是不知，是不是該重新撿起地上那根又細又有彈性的樹條！

卧槽！這小崽子，不出意外的話，將來也好歹是下一任太子，甚至下下一任天子，跟着這小畜生，都學了些什麼？

深得真傳吶，有其師必有其徒啊！比他爹，太子李承乾，還要爐火純青吶！

演戲給誰看呢？

大唐偶像天團，真的後繼有人了啊！六個孽障，那是沒一個好玩意吶！

喲呵，別的不說，不得了了，才十歲出頭，就惦記着教坊司了？

然而這時，楊辰也總算坐不住了。

臉色微微一紅，趕緊起身，把李象摁住，「咳，徒兒，行了，別說了，再說，就真得挨抽了！」

「這番話，剛才為師已經嚷嚷過了，只是沒你發揮得好，搞得為師差點都信了！」

「你沒看見，送到陛下手裏的這份捷報最後，是在詢問，對這件事，接下來應該如何處置嗎？為師叫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這……」於是剎那，李象也有些懵了。

稚嫩的臉上，一片漲紅，「恩師，您倒是早說啊！害得弟子嚷嚷大半天，嗓子都嘶了！」

「您這突然把弟子叫過來，也不說清楚，而且一看皇祖父，垮著張臉。弟子還以為，他那是要將您和兩位師兄治罪呢！」

「那哪能行？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大不了屁股打爛，禁閉室坐穿！」

緊跟着，倒是話鋒一轉，「至於恩師所問，接下來朝廷當如何行事，倒是請恕弟子愚鈍，請容弟子好好思慮思慮！」

李世民依然沒說話，只是怔怔望着他，臉色依然黑得如鍋底！

然而這時，接下來的情形，卻讓他一下子傻眼了，驚為天人般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