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你問朕，朕問誰去？

范思轍循聲望去，便見遠處大街上，正急匆匆跑來一年近四十身著綢服的男子。

簸著滾圓的身子，肥肉一顫一顫的，眨眼就已衝到學堂大門口。

顧不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張牙舞爪又一通高聲嚷嚷，「一手消息，絕對的一手消息！信不信，明天《大唐日報》的甲版頭條，絕對就是這個了……」

「跟你們說，小弟可是親眼所見，那前去宮裡報捷的小哥，一邊騎馬狂奔，還一邊喊，大捷，燕山關大捷！」

「還叫喚什麼，二十萬西征大軍主力，與西突厥吐谷渾兩國四十萬聯軍，在燕山關展開會戰！」

「交戰僅僅不到五天，斬敵與俘虜近三十萬，活捉了親自督戰的西突厥吐谷渾兩國國王！」

「隨即，大軍兵分兩路乘勝追擊，不攻破兩國王城，誓不罷休！」

其實這貨，他范思轍雖素無交情，卻也算認識。

名為鄭通，父親與祖父本皆是昔日秦王府上的護衛。

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時，太子建成一黨的親信，率重兵攻打秦王府，企圖血洗王府為太子建成與齊王李元吉報仇。

最終，父親與祖父雙雙戰死！

受父親與祖父餘蔭，當今天子登基后，這鄭通便被封了個縣男爵位。

爵位雖不高，倒也算一躍成了新晉的貴族，封地加上朝廷的俸祿，日子也過得有鹽有味。

因為這貨的女兒，也就讀於這長安第一中學堂，而且跟他老范家的兒子還是同一級……

所以每次學堂放假休沐，來這裡接兒子，也總能見著這貨。

時間久了，自然便有了些了解。

品性倒不壞，可就是人來瘋自來熟，每次在這學堂大門口，總會大嗓門高談闊論吹上一番。

什麼「萬年縣公爺，兩次迎娶公主殿下，小弟可都去他府上道過賀，還去敬過他老人家一杯酒，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

什麼「別看這長安新城的住宅項目，現在賣得挺火，還隔三差五就漲價。可在這方面，小弟是專家，我跟你們說，根據小弟的分析判斷，這些都是假象，過不了多久，這宅子價格就會一下子掉下來。現在，誰買房誰虧死，相信我，准沒錯……」

直聽得眾人如痴如醉，才算心滿意足了。

而此時，果然只見這貨，往人群前方一拱，還佔了個稍微高點的台階，拍拍衣袖，漲紅著臉，又開始了。

「各位，我跟你們說，別看這次朝廷出兵西征，只有區區二十萬大軍……」

「可據小弟所知，這次出征可與以往大不相同。不但配備了兩千名飛傘隊，還有一百架大鋼炮……」

「那飛傘隊，你們都見過。用在戰場上，威力應該也聽說過。當年，萬年縣公直撲遼東，不就是靠著區區五百名飛傘隊，便在平山關將泉蓋蘇文的十萬大軍，吊起來打么？」

「可那大鋼炮，你們就不知道了嘛！」

「小弟有確切消息，那可也是楊縣公早在好幾年前，就研製出來的一種新武器，無償獻給朝廷的！」

「就是一根大煙囪，往裡面填裝一顆大黑球，引線上一點火，轟的一聲，哪怕隔著百丈開外，哪怕再堅硬的城牆，都給整個大窟窿！」

「就問你們，這玩意牛不牛？牛不牛？」

「到時候，咱大唐的將士，先是飛傘隊一把大火燒了敵軍糧草，截斷敵軍糧道與退路，並在空中佯攻，緊跟著，上百架大鋼炮，朝著敵軍主力就是一頓亂轟……」

「就問你們，別說西突厥吐谷渾四十萬聯軍，就算他們有百萬大軍，遭不遭得住？」

「很明顯，遭不住！」

「咱們都是活了幾十歲的人了，有誰聽說過，仗還能這樣打？」

「信不信，過不了幾天，那西突厥吐谷渾王城被攻破，雙雙亡國的捷報，就會傳回來？」

緊跟著，卻見鄭通又是一晃腦袋。

「當然，西突厥與吐谷渾，徹底納入咱大唐的版圖，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你們可能不懂，陛下這次力排眾議，決心大軍西征，目標可不僅僅是一個西突厥與吐谷渾，而是西域諸國，還有再往西，那一大片土地！」

「西突厥與吐谷渾，一左一右，把守著大唐與西域諸國之間的咽喉要塞！」

「如今，這兩個國家亡了，擺在朝廷大軍面前的，就是一片坦途了！」

前線將士大捷的消息，最為振奮人心，有高聲叫好的，也有順著鄭通的話題，面紅耳赤爭辯不休的……

頃刻，校門口卻是一下子熱鬧起來。

久居天子腳下的百姓，向來如此，談論起國家安危朝政大局來，誰不是一肚子之乎者也？

學堂很快下學，接上兒子，范思轍這才騎上摩托車離開。

一路駛，果然只見大街上，早已是人滿為患，一片喜慶熱鬧景象。

燕山關大捷的消息，明顯早已在長安新城的百姓中，炸開了鍋。

一個個湧上街頭，神采飛揚，奔走相告。

范思轍如今所居住的，早已從伏虎山工業區搬了出來，而是在長安新城二期住宅項目，新買了一套宅子。

本來當初，大東家長安新城一期項目開盤時，就琢磨著買上一套。

雖然隔著京城二十多里，荒郊野外鳥不拉屎的地方，能不能住人無所謂，會不會血本無歸無所謂……

但沒有大東家的提攜，就沒有他范思轍的今日。

大東家耗資幾百萬貫的項目，他總得支持一下。

奈何當初，水果生意才剛起步，手中資金實在捉襟見肘，上萬貫的房價，實在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後來，等到二期項目開盤，才趕緊毫不猶豫拿出全部積蓄，花了兩千多貫，買了一套。

其實，整個長安新城二期項目，並不只有一個小區，而是分佈在新城好幾個地方，足足四五個小區同時開發。

他所買的這宅子，位於其中一個名叫「牡丹苑」的小區。

名字聽著還挺有氣質，可就是小區裡面也沒看見兩朵牡丹花啊。

雖然比不上一期項目的小二樓，還是獨門小院，僅僅是其中一棟樓的第五樓，兩套房子中的一套。

可好歹，也算寸土寸金的位置，距離昔日的「長安新城皇家別院」，如今的皇宮，也只有三四條街的距離。

甚至，站在家中露台上，都能看見皇宮的城牆一角。

而住宅區大門口，便是皇宮正東門延伸出來的寬敞大街道。

大清早天不亮，騎著摩托車出門，去水果專賣店巡視生意，還能遇上不少進宮上朝的官老爺。

而且不僅如此，他所買的這宅子，整棟樓還位於大中庭，算是小區二三十棟樓最中央的位置。

面朝中庭的人工湖，背靠一大片綠化區，每天早上起床一拉開窗帘，就能透過琉璃窗戶，看見一大片漂亮風景。

雖然，小區去年才交房，可因為早在開盤時，半年不到就銷售一空，而且還附帶全屋伏虎山品牌傢具，擰包入住的那種……

所以現在，小區早已住滿了人。

不僅如此，就連新城大街上的諸多店鋪，也早就開了起來。

到達小區，便見大門外，站著足足四五個護衛……哦不，叫保安。

都是二十齣頭的年輕小夥子，穿著特製的服飾，模樣雖不算俊朗，可看著就挺精神。

眼見他騎著摩托車載著兒子回來，立馬就齊刷刷一拱手，「歡迎業主回家！」

隨即，趕緊一路小跑，打開那厚重的鐵大門。

其中兩個跟他熟識的，還不忘寒暄一句，「喲，范掌柜回來了？」

對於這……

其實正是當初交房時，小區就自帶的工作人員，全都屬於一個名叫「盛世物業服務中心」的商行。

挺新奇的玩意，以往聞所未聞。

而且不僅是這裡，包括一期住宅項目，二期其他幾個小區，也都是這個「盛世物業服務中心」進行統一管理的。

每一家，每年只需要交上四五十貫的費用，好像叫什麼物業管理費。

而據他所知，雖說這商行，名字上掛著「盛世」二字，卻與盛世商行，並沒有多大關係。

幕後的大東家，卻是大東家府上的二夫人，清河公主殿下。

在前年，剛為大東家又誕下一女后，就組建了這麼個新奇的商行，專門為各小區進行服務管理。

當然背後，肯定少不了大東家的出謀劃策。

不過……還真別說，這種聞所未聞的管理模式，還真不一般。

除了兩個大門，隨時有人值守，小區內部各個角落，更是全天十二時辰有保安巡邏，以保證各位住戶的安全。

不僅如此，還專門有人，負責清理整個小區以及樓道的衛生，專門有人，負責小區內綠化的養護，各種設施的維修。

即便是家中，諸如水管漏水，或者茅房……哦不，叫衛生間，發生堵塞，只需要說一聲，也會立馬有人前來修理。

聽說，上到掌柜，下到保安保潔，每個人可都是經過千挑萬選聘請，再經過嚴格培訓的。

別看剛才，他范思轍一到來，保安就立馬面帶微笑打開大門放他進去……

那也只是因為，這些保安，都必須背下來每一戶所居住的人員的樣貌特徵，看一眼，就必須知道是否是小區內的住戶。

可要是外面有歹人想要混進來，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就算是來走親串友，那可也得經過嚴格的登記盤查，再經過反覆確認，才給放行。

一個字，住在裡面，那就是安全又省心！

這讓他心中又是一陣唏噓。

想想，如今這日子，恐怕就算是皇帝，除了多幾個嬪妃，也不過如此了吧。

……

大明殿。

今日的朝會早已結束，李世民端坐龍椅，一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袋，直愣愣望著面前桌案上兩份文書，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左側的，是一份由大唐海軍艦隊才傳回來的摺子。

自當初，隨著倭國、呂鬆柔佛等一些海上小國，相繼被納入大唐版圖，朝廷並設立都護府進行管轄……

他李世民算是徹底見識了，那海軍艦隊的威力與重要性。

因此，這才聽信了那楊辰小兒的諫言，朝廷不惜耗費巨資，另外打造了一支海上艦隊。

畢竟，用那小畜生的話說，「做皇帝，格局一定要打開，從現在起，在你的心中，大唐的疆域，不僅僅是陸地，還應該有遼闊的大海。」

雖有點聽不懂，但好像又很有道理的樣子。

最重要的，他也不想做一個沒格局的皇帝！

為了與那小兒最初所組建的艦隊區分開來，他還親自命名為「大唐海上護衛隊」。

雖然兩支艦隊的裝備都差不多，都是每艘巨無霸大艦船配備好幾門大鋼炮，再加飛傘隊……甚至所有技術，包括海軍將士的招募與訓練，都全由「大唐海軍艦隊」提供。

可畢竟，兩支艦隊的性質不一樣。

一支打著的是「伏虎山土匪寨海外分部」的旗號，一支代表的是大唐朝廷。

一支雖同樣占著藍田大營的編製，可畢竟是人家出錢打造的，那小畜生手裡捏著股份，一支卻是全權屬於朝廷，他李世民親自執掌虎符。

這不，自從海上護衛隊，共計八艘艦船，在去年年初全部下水並首航成功后，除了留下三艘艦船，駐紮於倭國以及呂宋柔佛一帶，協助朝廷的對這些新疆土的治理……

然後，又在那楊辰小兒的諫言下，剩餘五艘艦船與「大唐海軍艦隊」合編在一起，由劉文才做海軍總管，浩浩蕩蕩出了海。

朝廷公告天下，說是要去茫茫大海，為大唐開闢新的商道航線，並且巡視天下，揚大唐國威，並為以後大唐的絲綢瓷器暢銷天下，奠定基礎。

當時，被那小畜生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就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結果……這不，足足一年多過去了，也沒個消息傳回來。

直到剛剛，大清早，那杳無音訊的海軍艦隊，才傳回來這麼一份摺子。

是海軍副總管江正親筆書寫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把他李世民嚇得，差點噗通一跟頭栽在地上。

內容也簡單，只洋洋洒洒千八百字。

說是海軍艦隊，自去年浩浩蕩蕩出海，便按照他李世民的旨意與萬年縣公提供的航海路線圖……

那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在大海上漂泊了足足大半年，然後就到了一個叫什麼不列顛……還是不發癲的地方……那江正字跡潦草，也看不大清。

在那破地方，居然還有七個頗具實力的強國，什麼麥西亞、諾森伯利亞……

反正名字稀奇古怪的，讀起來賊拗口。

本來一開始，艦隊將士，還死死遵守著他老李通知的旨意，這次出海，是開闢航線，是建立海外貿易的，所到之處，一定要友好，要表示出大唐作為禮儀之邦的禮數。

可誰知道，因為語言不通，當地什麼英吉利人的某位王子，在接待大唐艦隊重要將領時，嘰嘰喳喳說了半天，也沒人聽不懂。

然後，那江正就急了。

就覺得人家王子，很不尊重他了！

不尊重他江正無所謂，那就是不尊重他恩師了，那就是不尊重大唐皇帝陛下了！

接待宴上，飯也沒吃飽，回到船上，立馬就換下「大唐海軍艦隊」的旗幟，把「伏虎山土匪寨海外分部」的旗幟掛上去了！

擼起袖子，就開始搞人家了！

都是些熟得不能再熟的技術活了……

這不，不到兩個月時間，那一片大陸，七個國家，滅了人家三個了。

國王王子王妃，雜七雜八的，抓了一大批。據說另外四國的國王，也已經嚇得連王宮大門都不敢出了。

而如今，隨著艦隊一起出海，負責運送物資的運送船，其中三艘，已經載著滿噹噹的俘虜與繳獲的各種珠寶字畫，停在直沽港口了，隨後又會用火車拉回京城。

當然，這份摺子的重點，還不是邀功，炫耀戰果。

重點是，江正那賊寇貨，居然還在後面，傻愣愣地問……

「此次出海，大唐國威已經揚過了，接下來怎麼辦，還請陛下示下！」

瞧瞧！瞧瞧……

這次出海，明明是帶著朕的旨意，去開闢航線，與海外諸國建立友好貿易關係的。

結果你一去了，就開搞！

這像話嗎？

果然不愧是那土匪惡賊一手調教出來的關門弟子，包括那表面看著老實巴交的劉文才，沒一個好東西！

退一步講，就算要搞人家，好歹也找個好點的理由啊！

就因為人家說的話，你聽不懂，就開幹了？

傳出去，朕這張臉往哪兒擱？

這也就罷了，居然還好意思，腆著臉來問朕，接下來怎麼辦？

你問朕，朕問誰去？

難不成，還能繼續建都護府，歸大唐來治理？

暫且不說，隔著那大老遠，蒸汽機艦船都要跑半年，這幾年大大小小的國家，滅了一個又一個，朝廷能建都護府，外派去治理的官員，已經抽不出人手了！

而此時，桌案上，另一份文書，卻只是一份剛剛由中書省草擬好的聖旨。

一份關於將萬年縣公，晉為國公，封號「陳國公」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