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咖啡百利甜

第4章 咖啡百利甜

第4章咖啡百利甜

呂年年失眠了。

直至凌晨四點,她已經吃完半桶炸雞,喝了一整瓶的百利甜,看完兩部愛情電影。

醉醺醺的她艱難地將手從小毛巾毯里拿出來發了條朋友圈:【看完《戀愛假期》,彷彿一秒回到了冬天。Ps.裘花真好看!】

內容剛發出去半分鐘,呂年年就收到了一個贊。

點進去一看,是賀輕昀。她嘿嘿一笑從列表裡找到了和賀輕昀的對話框,開始閑扯淡:【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以為只有我睡不著,原來晶晶姑娘也睡不著啊!】

【賀輕昀:晶晶剛下手術台,晶晶只想回家睡覺。】後面跟著一張紅袈裟方丈彈吉他唱「一生所愛」的表情包。

【呂年年:哈哈哈哈哈哈哈……】除了「沙雕」網友,已經很久沒有和人玩這麼成功的接梗遊戲了。

在呂年年正琢磨著回哪張表情包的時候,賀輕昀竟然打了個電話過來,呂年年手滑還真給接了……

「喂……」

「為什麼今天無心睡眠?」賀輕昀似乎剛上車,那邊還有車子啟動的聲音傳來。他疲憊到深夜的嗓音有些低啞,但是帶著笑,有些哄小孩子的意味。

「啊……就是喝多了吧,我用咖啡兌著百利甜喝了一整瓶。」

「下次還是用牛奶兌吧。」

「嗯。」

呂年年不敢告訴賀輕昀,她是因為失眠了才去喝酒,而不是因為喝酒了才失眠。

原因在於賀輕昀一言不發換了頭像之後的這個白天,呂年年因為工作又去了一次醫院,但是這一次她感受到的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不再是審視和打量,而是……戲謔?

她覺得自己彷彿正處於一個「楚門的世界」中,被無數視線捆綁。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都是信息共享者,他們是那麼得體、優雅,只是笑而不語地看著她。

這種感覺讓呂年年覺得很煩躁,甚至有一點生氣。

她冷著臉,秉著公事公辦的態度踩著高跟鞋敲響了賀輕昀辦公室的門。她以為她會一直以這種情緒持續完在醫院的這半天,然而在門被自動帶上的那一刻,賀輕昀從案頭的書堆中抬起頭來,對她笑了笑。

只一個笑,就打消了她所有的不快。

呂年年的心裡窒息了一下,大事不妙,那一刻她突然就覺得自己本是一位暴君,而且是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的那種,但只需賀妃對她傾城一笑,天下就四海昇平。

她大概……是真的陷了進去。

該來的還是要來,從那次對視就心跳個不停開始,呂年年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

而至於她從老媽那兒找來的愛情轉移目標——梁凱。別說了,從上次私房菜館一聚后,幾壺米酒下肚,呂年年硬生生把自己的相親對象處成了兄弟情。

現在這種情形,如果是別的男生,呂年年基本可以確定十拿九穩是愛情了。可是賀輕昀,他的過於禮貌讓她無從分辨這些好,是與眾不同的特別關心,還是一視同仁的紳士風度。

就好比此刻,凌晨四點,他給呂年年打電話問她為什麼無法入睡。呂年年依然不敢多說什麼,因為她怕自己暗示來暗示去最後尷尬打臉。

萬一,這是人家醫生的博愛呢?

「聽歌嗎?」他問。

「好啊。」

於是呂年年在耳朵和枕頭之間夾著手機,聽那邊的車載音箱里傳來的歌聲。悠揚而慵懶的北歐小調混著漫不經心的男聲,是一首很適合夜晚的歌。

「這首歌,叫什麼?」呂年年問。

「Caymanislands。」

「真好聽,單曲循環行嗎?」呂年年的眼皮和思緒都開始有些不受控制了,那瓶兌了咖啡的百利甜終於開始發揮作用,困意湧上頭,四肢百骸沉浸在另一個世界。

所以不管了也不想了,就當這通電話這首歌,就是只對她開放的獨一無二。

「好。」

賀輕昀的藍牙耳機里傳來她逐漸均勻的呼吸聲,S市徹夜不休的燈火在這種時刻彷彿也安靜下來,安靜到這呼吸聲像一片羽毛落到心上,卻依然能聽見驚濤駭浪般的聲音。

他用盡全身所有的溫暖,輕輕對著耳機那邊已經熟睡的人說了句「晚安」。

醫學插畫的前期資料整理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這就意味著呂年年不再需要那麼高頻率地前往醫院。

凌晨四點那通電話之後,她故意和賀輕昀斷了多餘的聯繫,因為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呂年年重新回歸自己死宅的生活方式,畫畫、點外賣、看視頻,穿著睡衣,素麵朝天,貓毛和稿紙滿天飛。

第一個約她出去的人是梁凱。

梁凱的女神快過生日了,他決定給人家送個驚喜,可是不知道買點啥,於是叫呂年年出來幫忙選。

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陽光明媚。

呂年年剛掀開窗帘的一個角就被「刺瞎」了雙眼——不知不覺間,五月的陽光已經這麼毒辣。嚇得她趕緊回去多補一層防晒,撣了撣一直塞在鞋柜上落灰的太陽傘,揣進包里才出門。

一碰面梁凱就站在商場的各大專櫃門店旁邊,圍著她問:「你覺得是買包買首飾還是買化妝品?」

呂年年翻了個白眼,讓梁凱先把他和女神的故事娓娓道來。

女神是大梁凱一屆的學姐,當時是整個院系男生的掌上明珠,結果一畢業就結婚移居去了國外。當然她在國外也依然是律政界的女王,業務能力一流。情變離婚,自己給自己準備了所有材料,一毛錢都沒少算自己的。在拿完判決書之後就把自己的那部分財產一股腦全捐了,乾脆利落,只帶了兩隻養了三年的狗狗回國。

「嘖嘖嘖……」呂年年聽完女神的事迹不由得肅然起敬,這就是新時代廣大女同胞的楷模啊。

「這樣的女神你送包送香水都不管用的,要什麼她自己不能買啊。」

「那怎麼辦?」梁凱很憂愁。

「這樣吧,咱們還是走貼心暖男路線。來,姐姐帶你做手工去!」

西裝革履的梁凱坐在膝蓋那麼高的小板凳上,屈著雙腿,一臉無辜地看著面前那一堆顏色各異的毛團和一排的刺針。

「這是啥?」

「羊毛氈啊!」呂年年一邊回答梁凱一邊熟稔地和戴著圍裙的店員小姐姐打招呼,看樣子是常客。

「相信我,雖然外表這麼瀟洒幹練,但是熱愛小動物的人心裡還是會喜歡萌萌的東西。」她拍了拍梁凱的肩,「你現在先去她社交軟體的相冊里找幾張那兩隻狗狗的照片。」

梁凱乖乖聽話,兩個人並排坐在面窗的座位上開始「戳戳戳」起來。時間就這麼流逝在針尖和毛氈的空隙里。

呂年年不是新手,不像梁凱一樣一絲不苟、高度緊張地盯著羊毛氈,生怕扎到手。她一邊機械地「戳戳戳」,一邊時不時地抬頭看看商場里形形色色的人。

突然,在呂年年第二十八次的抬頭張望中,她在對面那家港式茶社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賀輕昀。

「我去……」呂年年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梁凱聞聲抬頭:「怎麼了?怎麼了?」

但梁凱抬起頭來並沒有看到什麼「大型家庭倫理劇現場」,那應該是呂年年看到什麼認識的人了,又問:「你看到誰了?」

呂年年痴痴地撐起下巴,慢悠悠回答他:「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梁凱於是順著呂年年的目光看過去,一個穿著灰色襯衣、黑色長褲的男人坐在那邊,體態優雅,隔得遠遠的也能看出樣貌不凡。

他嘖了一聲,戲謔道:「厲害啊呂年年,難怪你沒喜歡上我。」

呂年年拱拱手:「彼此彼此。」

「但那個女生是誰?看著像是要告白的架勢……」梁凱默默地捅了呂年年一肘子,「情敵欸,你不去看看?」

「去啥去,靜觀其變!」

作為瑞濟醫院實力跟顏值並重的門面擔當,但凡有什麼業內活動,賀輕昀總是被票選或內定出席的那一個。

這周,賀輕昀又被臨時告知周日需赴美代表醫院參加一個學術峰會,並附贈了他一個難得清閑的周六。他原本是想借著這一整天的空閑做一個簡易家常版的佛跳牆,也好錄成視頻慰勞慰勞微博上那些嗷嗷待哺的粉絲。

結果院里臨時收了一個急診,其他醫生的行程早就排滿了,除非硬生生加塞進去。賀輕昀只好留住腳步,重新穿上前一秒剛掛好的白大褂,準備做完這台手術再回家。

只是剛做完術前準備,他就收到了博導的一通簡訊。但約見地點既不是家裡也不是實驗室,反而是商場的茶餐廳。

賀輕昀想了想決定回電話過去問問,可是手機提示音卻傳來電子女聲的播報,表示無法接通。

他不放心,正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的時候,連軸轉了十幾個小時的張恆面色憔悴地出了手術室。

大概是老教授的威壓猶存,張恆一聽是博導找他,立即驚恐萬狀道:「你去吧你去吧,萬一老頭子有急事。這台手術不算難,我還能再戰一會兒。」

張恆洗了把臉,掏出一塊巧克力嚼起來。直至張恆面色好些了,賀輕昀才從手術室離去。

結果在茶餐廳賀輕昀等來的卻是博導的孫女楊琬舟——這丫頭肯定是偷偷用她爺爺的手機發的簡訊。

賀輕昀在心裡嘆了口氣。

被騙來的賀輕昀神色不佳,問:「說吧,什麼事?」

「嗯……我現在,大四快畢業了,我想考蔣阿姨的研究生。」小姑娘期期艾艾道。叛逆期過了,脾氣和膽量反而走向另一個極端。

「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問問有哪些參考書目。還有別的事嗎?」賀輕昀轉著手裡的瓷杯,一臉坐診看病的冷峻感。

楊琬舟趕忙低頭翻書包。

這時賀輕昀突然覺得有人在注視自己,他敏銳地轉頭一看,眯起了雙眼——呂年年?

「這是我整理的部分資料,你可以拍給阿姨看一下嗎?」楊琬舟從包里掏出了一個文件夾,示意賀輕昀打開。

賀輕昀將目光放了回來,翻開文件開始一頁頁地拍照。

小姑娘緊張地握起了拳頭,臉上慢慢浮起紅暈,呼吸急促,眼裡波光粼粼。

再一翻頁。

卻是滿紙粉色的熒光筆跡——小姑娘寫的情書,旁邊還配了可愛的小畫。

楊琬舟屏住呼吸,盯著賀輕昀,緊張地等待他的回答。

賀輕昀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幾張小畫,想起了呂年年給他畫的畫,想起了剛剛他轉頭看到的場景——裝飾可愛的羊毛氈手工店裡,她和一個男人並排坐著,在他轉過頭去看的瞬間,他們立即伸手抄起一本雜誌擋住了頭。

面對面擋著,天知道雜誌的背面他們在幹什麼勾當,太過分了!

賀輕昀的手背青筋暴起。

平靜了一會兒,賀輕昀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輕巧地翻過了粉色的那頁,把之後的內容一頁頁拍完,說:「好了,我回去會發給我媽看看,如果有補充信息我會發給楊老師。」接著起身要走。

楊琬舟慌忙喊住他:「那!那個……你能給我個回復嗎?」

「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個問題。」賀輕昀轉過身來,站定在桌邊,「為什麼我給楊老師回電話無法接通?」

小姑娘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我用爺爺手機發完簡訊后暫且把你拉黑了……不過我等下回去後會立即恢復回來的!」

饒是賀輕昀如此好脾氣也被氣得哭笑不得,但礙於長輩面子,他還是語氣平和地給她留話:「我們認識你的時候你十六歲,那時候你的任性大家都能原諒。但現在你已經成年了,輕重緩急心裡該有數。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假冒你爺爺發信息的時候,有一位重傷病患正在爭分奪秒地等待救治。」

楊琬舟愣住了。

楊琬舟當然聽說過賀輕昀面對追求時候高冷無情的一面,但是她以為自己會不一樣。她始終記得和賀輕昀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宴,賀輕昀把被自己氣得想動手的爺爺給攔下,還給她端來一杯用可樂和雪碧兌成的「紅酒」。

「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也許說話重了些,但還希望你的考研資料不只是為了鋪墊你的告白而準備的。」賀輕昀嘆口氣,捏了捏眉心,將文件夾關上遞還給她。

楊琬舟低頭接過,幾個吐息下來,她突然站起身,對賀輕昀發出最後的追問:「其實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吧!她們說你用專業素養拒絕人根本就是借口,是嗎?」

賀輕昀一愣,他不知道這小姑娘是從哪兒打聽到的消息,但也有可能這就是女生們可怕的直覺。

他的目光越過楊琬舟,落到那一個小小的童話窗里,落到那用雜誌擋臉欲蓋彌彰的女孩身上,嘴角微微翹了翹:「以前不是,但現在是了。」

有時候啊,人們追問得越深,被傷得也越深。

等賀輕昀走遠,梁凱才悄悄地露出臉看了看那傷心欲絕的小姑娘,發自一個直男的內心問呂年年:「你說說,你們女生是不是都喜歡這種對你們不屑一顧的男人?」可能是想起了他的女神和女神的前夫,不由得感慨。

而呂年年遠遠看著悲傷坐著的小姑娘,喃喃道:「原來何玥沒騙我,他真的是走高冷江直樹路線的啊……」一邊在心裡感嘆自己還好沒有貿然告白,否則現在坐在那哭得這麼慘的人就是自己了。

但是……呂年年又忍不住在心裡回憶,他好像也沒有對自己那麼凶過啊。

梁凱一邊戳著羊毛氈,狐疑地看著呂年年突然流露出一種似喜還羞的神情,差點扎穿手指。

【賀輕昀:你今晚有空嗎,有些資料需要你來醫院一趟。】

呂年年腦中正痴痴地想著人家,猛然收到微信,嚇了一跳,直呼沒事別瞎惦記人。

她忙不迭回復:【有的,有的,我現在在外面,大概八點能到醫院。】

接著一看手機,才發現已經七點多了,她只得讓店員小姐姐一起幫忙把梁凱的羊毛氈收尾,再去樓下專櫃蹭了個妝,連宰梁凱一頓飯都沒顧得上就溜了。

晚上七八點,正是地鐵最擁擠的時候。呂年年自知擠不上座位,早早地穿過人群站到了對面門那邊去,好歹空間大些。

人在無所事事的等待中是最容易犯困的,所以大家無一例外地都舉著手機瀏覽著什麼。呂年年也不例外,至於她的瀏覽內容嘛,當然是「加餐飯社」了。

呂年年打開自己珍藏的文件夾,舒適地靠在地鐵門上,戴上耳機重溫那些經典剪輯。看得入神,忘了下一站是換乘線路,將是她這一側開門。

視頻看到了末尾,德彪西的一號阿拉伯風華麗曲如流水一般在耳中響起,遮蓋了地鐵的播報聲。呂年年只覺得突然失重,整個人往後仰去。

她旁邊的乘客沒想到她真的完全靠在門上,紛紛伸手去拉她。呂年年自己也閉緊雙眼撲騰著胳膊,她卻結結實實地倒入了一個硬朗的散發著熟悉的木質香調的胸膛。

被呂年年張牙舞爪扯開耳機線的路人手機里同時外放出大聲的韓劇音樂。

她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竟然看見賀輕昀正低頭沖她挑眉笑。她才反應過來現在扶在她腰上的手是誰的,一瞬間紅了臉,站直起來。

但呂年年不知道已經有小姐姐默默地把這個畫面錄了下來,激動地轉給自己的小姐妹,品品這什麼現實版的偶像劇片段!

呂年年窘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賀醫生,你、你怎麼在這兒……」

賀輕昀剛好蹲下去幫她撿起手機和另一個女生的耳機,接著各自物歸原主,然後把呂年年圈在臂彎和地鐵座位的欄杆之間。

呂年年的呼吸都停滯了,僵硬得像個木頭人。

「我家在附近,正要去醫院。」賀輕昀言簡意賅地回答她。

「我以為你在醫院等我……」

賀輕昀笑了笑:「如果是往常我肯定在醫院,但是明天我要出差,所以今天醫院放我一天假。」

呂年年點了點頭。

賀輕昀又諱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明知故問:「你怎麼從那個方向過來了?你家不是在2號線上嗎?」

「啊……我今天跟朋友去商場了。」呂年年天真地以為她和梁凱隱藏得很好,完全沒被發現。

「男朋友?」

「沒有沒有!就是普通朋友!他今天約我出去給他女神準備禮物來著。」呂年年急忙把自己給撇清,毫不猶豫就出賣了梁凱的小秘密。

「哦。」賀輕昀挑了挑眉,這個字音倒發得略有深意。

所幸這一站已經離醫院很近,沒過幾分鐘他們就離開了擁擠的車廂。重新和賀輕昀拉開了安全距離,呂年年覺得自己終於可以順暢地呼吸了。

他們並肩走入醫院大廳,呂年年已經習慣性地下意識接收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只是一回換一個樣兒,這次的目光含義又不是戲謔了,而是——震驚?

也許是這次賀輕昀走在她身邊,那些目光都收斂不少,讓呂年年舒服了許多。她像浮誇的美食廣告模特那樣感嘆,狐假虎威的感覺真好。

到辦公室后賀輕昀並沒有立刻坐下,反而提著手裡的紙袋要往外走。

「我去送個東西,你在這裡稍等一下。」

「那是什麼啊?」呂年年沒忍住問。

在地鐵上的時候呂年年就注意到了他手裡的紙袋子,裡面隱隱約約是個白色的塑料盒子,不知道是什麼。

「送給小病患吃的蛋糕。」

「咕嚕咕嚕——」

賀輕昀「蛋糕」兩字話音剛落,呂年年就迫不及待地發出了身體回應。

簡直沒臉。

呂年年默默地轉過身去,背對著賀輕昀揮揮手:「那你快去吧,我在辦公室等你。」

賀輕昀笑了起來,問:「沒吃飯?」

「嗯……」

他於是又從門口折身回去,將白色便當盒拿出來放在茶几上,對呂年年說:「過來吃一點吧。」

她乖乖地在沙發上坐好,像幼稚園小朋友那樣屏住呼吸等待開蓋。

是一個完整的芋泥草莓千層蛋糕,手掌那麼大,散發著美味的香甜。

看起來就很好吃。

這個蛋糕原本是賀輕昀傍晚在家做出來的,錄了視頻打算出差期間把成片剪出來上傳。沒想到陰錯陽差地,讓呂年年給吃了,為了「加餐飯社」的身份不被曝光,那個視頻看來只能塵封箱底了。

他拿出餐刀正準備切一半下去,呂年年突然問:「沒關係嗎?我吃了小朋友的東西……」

小朋友應該等了很久吧。

賀輕昀笑了笑:「沒關係的,下次我再買一個給他。」

不過甜點真的是治癒系的,呂年年之前還覺得廣告美食模特的表情都拍得太浮誇了,但她不知道,當她吃下第一口蛋糕的時候,享受的表情和廣告鏡頭完全一樣。

賀輕昀看著有些欣慰,除了打發時間和交差之外,他好像找到了別的做料理的原因。

「太好吃了吧,你在哪家店買的啊?」呂年年裹著嘴問。

賀輕昀一愣,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臨時編道:「咳,這個沒有實體店,是私人渠道訂購的。」

「啊……」呂年年瞭然,現在確實很多獨立手藝人都在朋友圈微店賣東西了,「難怪是用便當盒裝著的。下次可以把名片推送給我嗎,真的好吃!」

「嗯,我回頭問問老闆。」賀輕昀內心扶額,果然撒了一個謊就要用千千萬萬個謊來圓。

他帶著另一半的蛋糕落荒而逃。

呂年年還不知道,這一局,是她「KO」了賀輕昀。

五歲的軒軒親手打開了和賀叔叔說好的蛋糕——只有一半。

軒軒是一個成熟的小朋友了,他沒有哭,抬起臉問賀輕昀:「賀叔叔,為什麼這個蛋糕只有一半?」

賀輕昀蹲下來,說:「有一個女孩餓得肚子叫,叔叔就把蛋糕分了一半給她。軒軒可以原諒叔叔嗎?」

軒軒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問:「她也是像我這樣的小寶貝嗎?」

賀輕昀笑了,揉揉他的腦袋,嘆道:「是啊,她是我的小寶貝。」

「那好吧。」軒軒和賀輕昀達成共識,表示諒解,「不過剩下的一半賀叔叔不可以賴皮哦。」

「一言為定。」

一大一小兩人擊了個掌。

這麼一來二去,轉眼已經晚上九點多了。賀輕昀表示他要送呂年年回家。

和之前不同,呂年年心想,既然已經確定自己喜歡上他了,不多待會兒豈不可惜。說不定這個合作結束之後,他們就再沒有機會接觸了。

於是,呂年年欣然同意。

脫離工作環境后兩個人都比之前更放鬆了,坐在地鐵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賀輕昀先是裝作不經意看到了呂年年的手機鎖屏,然後明知故問,實則在悄悄打探:「你的鎖屏,是什麼電視劇截圖嗎?」

呂年年低頭看了看,是她從「加餐飯社」的視頻里截下來的圖,男人的一雙手上沾了少許的麵粉,一手撐在木質托盤,另一隻手敲下一枚雞蛋。

充足的光線灑滿整個案台,勾勒出每根手指的陰影,修長優雅、有條不紊。隨意挽起袖口的白襯衫和黑色圍裙熱烈地碰撞在圍觀者的眼睛里。

被粉絲們稱為——料理台上的古典鋼琴家。

「啊,這個啊。不是什麼電視劇電影,是一個……嗯,美食料理自媒體博主吧。」呂年年解釋道。

「你對料理很感興趣?」

「我是對吃感興趣,哈哈哈哈,我做飯非常一般。」

「所以他是你男神?」賀輕昀步步為營。

「算吧……」呂年年撓撓頭,「但是網路和現實不能混為一談。」

呂年年意在暗示,網上的男神不算什麼,現實中的你才比較重要。

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這話落到賀輕昀耳朵里衍生出了另一層「網上的話只是說說而已,千萬不要當真覺得這人在現實中也會這麼討人喜歡」的意思。他在心裡默默下定決心,看來不能輕易「掉馬」……

下了地鐵后,賀輕昀像之前一樣把呂年年送到家門口才走,只是他才走到樓道口就聽到上方傳來了跌跌撞撞的聲音。

他本想轉身借著月光看看,結果一個龐然大物直接落了滿懷。

崴著腳的呂年年把頭從賀輕昀胸口抬起來,但這回她顧不上羞澀了,焦急對賀輕昀說:「我的貓不見了!」

「它叫旺仔,是一隻橘貓。」呂年年從手機相冊里劃出照片給賀輕昀看。

小區里的燈光昏暗,還被多年不曾修剪的濃密樹葉遮擋著,在小路上留下大塊斑駁的陰影。

呂年年家住在三樓,不算高,有一棵老樟樹的枝幹幾乎與窗檯接軌。她今天離開的時候窗戶似乎沒關緊,大概旺仔就是這麼跳到樹上溜出去的。

也不知道它在外面多久了,如果不小心吃到了小區投放的鼠藥,或者碰到某些有虐貓心理的人就糟了。

呂年年像孩子失蹤的老母親一樣心急如焚。

賀輕昀一邊寬慰她,一邊陪著她一塊找。

他們兵分兩路,從門口的垃圾桶找到綠化帶再找到兒童設施園都沒有。呂年年把裝在口袋裡的貓糧撒出來,引來好幾隻流浪貓,甚至不遠處還有別的野貓的叫聲開始此起彼伏,在黑夜中有些瘮人。

呂年年蹲在地上看那些流浪貓進食,一面對它們說「幫我找找我家旺仔吧」,一面又想著,要是旺仔找不到了,就會變成這些流浪貓里的一員,每天吃不飽也穿不暖。

她頓時眼淚汪汪。

「你們家樓下有攝像頭嗎?」賀輕昀蹲在她旁邊問。

「啊?」呂年年抬起迷濛的淚眼,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我平常沒注意……」

「我們先回去看看吧。」賀輕昀扶起她,「如果有攝像頭的話我們可以去保安室調錄像。」

「好。」

兩人兜兜轉轉又回到樓下,抬頭一看,攝像頭是有,卻安裝在樓正面。至於旺仔出來的那面窗戶外的那棵樹,正好是攝像死角。

「完蛋了。」呂年年萬念俱灰,往樟樹上一靠,又忽然抬頭一本正經問,「貓丟了能報警嗎?」

賀輕昀陪她站著。

初夏夜晚的風吹了過來,有些涼意。在樹葉被被吹得沙沙作響的聲音里,好像聽到了些別的聲音?

喵聲。

呂年年和賀輕昀一對視,確認兩人都聽到了。

下一秒呂年年立刻彈了起來:「沒錯!是旺仔的叫聲!」

兩人仔細分辨著聲音的來源,繞著樹找了一大圈,最後發現,這叫聲,好像是頭頂上傳來的?

呂年年打著手電筒抬頭一看——在樹枝的丫杈里窩著一隻委屈的橘貓。它耷拉著小肥臉,有氣無力地叫著。

呂年年被氣到破涕為笑。

十隻橘貓九隻胖,還有一隻卡樹上。敢情它根本就沒有成功溜出去過,剛越獄出窗戶就卡在第二步了。

貓是找著了,但是怎麼把它抱下來成了問題。這個點兒物業早就下班,一時之間呂年年想不到還能上哪兒去找梯子。

偏偏這樹吧,生得還那麼端正,兩米多高的大樹榦上一根分枝都沒有,讓人爬都無從下腳。

賀輕昀放下手裡提著的紙袋,半蹲了下來,說:「踩到我肩上來,我把你馱上去。」

呂年年考量了兩秒,果斷地把高跟鞋就地脫了,扶著樹榦踩到賀輕昀的肩膀上去。

她的腳和賀輕昀的肩中間只隔了薄薄一層襯衣,她甚至能感覺到賀輕昀隔著褲腿抓住她腳踝緩緩起身時候,整個背部連帶著肩膀迸發出的肌肉感。

這絕對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了。

再接下來呂年年就沒空胡思亂想了,她緊張地攀著樹榦,整個身子保持平衡,最後雙手把旺仔撈了下來。

可上去容易下來難。

當時呂年年是兩隻手都能抓著樹枝,所以她鼓起勇氣去抱貓。現在貓抱著了,騰不出手去支撐,她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賀輕昀……我不敢下來了……」她聲音里好像帶著哭腔。

呂年年現在正以雜技演員的動作站在賀輕昀肩頭,她儘力將身子緊緊貼著樹榦。但她只要一離開樹榦往下蹲,身子就立即開始搖搖晃晃。

賀輕昀在下面說:「你把旺仔抱好。」

「嗯……啊啊啊!」

呂年年本來顫顫巍巍回答著,話音還飄在空中,突然,賀輕昀出其不意地鬆開她的腳踝,伸手往她膝窩和背上一撈。

一陣天翻地覆,頭暈目眩,再一睜眼,呂年年已經穩穩噹噹地被賀輕昀抱在懷裡,旺仔也穩穩噹噹地被呂年年抱在懷裡。

像俄羅斯套娃一樣連環抱的三位,其中兩位都被嚇傻了。

賀輕昀輕輕把她放下,讓她穿好鞋,牽著獃滯的一人一貓回了家。

回到家后的呂年年如夢初醒,紅著臉把手從賀輕昀手裡抽了出來,手忙腳亂地給他倒了杯水,然後借著客廳的燈光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旺仔。本來只是想緩解氣氛裝裝樣子的,沒想到旺仔真的受傷了。

「啊,它爪子被樹枝划傷了。」只見旺仔胖胖的小肉爪上的指甲已經全部翻了起來,滲出几絲紅色。

「你有急救箱嗎?」賀輕昀放下水杯問。

對哦,這裡有一個現成的醫生啊!

「有有有!」呂年年放下旺仔,忙不迭起身去拿急救箱。

箱子一打開,賀輕昀都吃了一驚,他笑道:「你這急救箱裝備都趕上醫院專業水準了。」

「何玥硬塞到我家的……」呂年年尷尬一笑。

賀輕昀瞭然地挑挑眉,他自己下屬什麼性格他當然再清楚不過。

旺仔今天大概真被嚇慘了,又被掛在樹上風吹日晒了一整天,筋疲力盡,連給它用酒精消毒的時候都只是輕微地動彈了一下,懨懨地趴在呂年年膝頭,無力反抗。

賀輕昀坐在呂年年的側邊,時不時地瞥過她低著頭的側臉。她的鼻樑不算挺但是鼻頭嬌俏可愛,標準的鵝蛋臉在低頭的時候又顯得有些肉肉的。

就像——就像一隻小貓咪。

賀輕昀心中一動,手上還在纏著繃帶卻突然開口:「我也想養貓了。」

「可以啊!」呂年年猛抬頭,瘋狂「安利」,「養貓超棒的!你喜歡哪種貓?布偶、加菲、英短、肥橘……」

「我喜歡你。」

咚!

咚咚!

呂年年整個呆住,手腳僵硬,心臟跳動的聲音跟著血管湧上腦袋,像是在耳邊開了一場最絢爛的煙花。

2018年5月28號,她被最想戀愛的男人,告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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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你,那麼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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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咖啡百利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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