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 落紅難綴(4)

第49章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 落紅難綴(4)

第49章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4)

她擔憂地瞧瞧我,想拒絕,卻又怕我生氣病情加重,只好應下。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我躺了會兒,掙扎著起身,披上件衣服便徑直去了娘親的房間。

擺設一如從前,只是原先掛著的畫兒沒了,想必是爹爹把它帶到洛陽。在搖椅上稍坐了坐,精神頭越發好起來。

忽然想起一闋詞,不知在哪兒聽過,但卻影響深刻。

微微一笑,按著記憶唱起來。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義憶君迢迢隔青天…」

喉頭微癢,忍不住乾咳幾下,又接著唱。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心中千迴百轉,就連自己也看不清。模模糊糊見著眼前有一個人,我笑著去喚他,他卻不肯回頭,義無反顧地走了。

不知什麼時候竟在搖椅上睡著,醒來明慧伏在桌上睡著,我身上披了一床薄被。掀開杯子,才發現手中握了一件東西。

白底梅花,裡面裝著御賜的鳳珏。

原不知什麼時候,這東西被我一併帶了來。沉甸甸的,帶在身上也不嫌累贅。

「小姐」明慧揉著眼睛,想來是叫我驚醒。

「回房睡吧,」我笑著,「我再坐坐就走。」

她應了聲,替我帶上房門。

垂首瞧著手上的香囊,猛地起身,一陣暈眩。等站穩后慢步走到窗邊,將手伸了出去。想翻轉過來,卻又不忍。猶豫了不知多久,天空突地劃過一道驚雷,響聲震耳。

被驚了一下,手瑟縮,香囊就掉了下去。

頓時慌起來,快跑出門,來到屋子側邊,是一叢花兒。數道雷聲響過後,開始嘩啦啦下起雨來。秋日的雨水冰涼,侵入緊膚,整個人都像泡在冰水裡一般,瑟瑟發抖起來。

扒拉開花草,一路尋進去。許久沒有清理過雜草,鋒利的鋸齒劃破薄衣,因走得太快,甚至割傷了皮膚。細密的疼痛綿延不絕。來到窗下,探著身子搜尋一番。因看不清楚,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

素白的綢子上已沾染了泥土,看起來髒兮兮的。

傾盆大雨砸在身上,劈頭蓋臉的疼。可還是禁不住彎了唇角,轉過身,卻見星辰站在大雨中靜靜看著我。

紙傘跌落一旁,夜色太黑,我不知她是何表情。只是一時之間連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乾脆就站著,與她對望。

星辰的肩膀抖動,髮絲黏在臉上,目光黑沉如水。

「星辰」輕聲喚她,她卻還是不動。

明慧趕來,叫道:「這是怎麼了?!」見我在花叢中,她不便進來,於是連連招手:「小姐快出來!再淋下去病只怕更不好了!」

我咧開嘴角,邁步朝前走去。尚未出花叢,明慧就打著傘遮到我頭頂。責備道:「小姐不是說過會兒就回房么?怎麼反倒跑這兒淋雨來了?!若不是我來瞧,只怕明日不知會病成什麼樣…」

她絮絮叨叨說著。

星辰側臉看著我,面無表情。

明慧終於覺出不對:「這…」

「我以為你已經開始喜歡公子了,」星辰開口,聲音亦是平板無波。

手中緊攥著香囊,因為太過用力,甚至整個手臂都顫抖起來。

「星辰」低低喊出這兩個字,卻再也接不下話。我要說什麼呢?說我對阿意已動心,只是在我心中,始終有一個更重要的人?說我願意同阿意生生世世,卻沒有辦法給他全部的愛?

星辰忽然微笑起來,「我從來就喜歡公子,可是他眼裡只瞧得見你一個人。我羨慕你,但卻從不記恨。只要公子開心,要我去死我也願意。可是你那麼不懂珍惜。」她聲音里有微微的苦澀,猛然抬眼,那其中,也只有感傷。

「你聽到公子出事的時候暈厥過去,甚至吐血,一意要來尋他。我那麼開心,我以為你終歸是被公子感動,全心全意做他的妻子。可是,」她突地笑了一笑:「你卻還是沒能擺脫鈺世子。」

我心裡亦是發苦,只得到:「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她反問。

明慧忍不住皺眉:「注意你的身份,主子下人要分得清。」

我沖明慧搖搖頭,她不甘不願地噤聲。

「星辰,我與成鈺,亦如阿意之於你。不是那麼輕易就可忘了的。」

「可是你連嘗試都不願意,」她不為所動,「那香囊明慧拿來那日我就知曉。你把它藏在貼身衣物里,一刻也不離身。」

我沉默。

我不明白成鈺將鳳珏送來的意思,我也不敢去猜,可是我放不下。就算他對我千萬般不好,我始終還是放不下。

星辰見我不說話,連腳邊的傘也不拾就轉身跑開。我慌得大叫她的名字,她卻不肯停下。明慧緊拉著我回房換了衣服,再讓明夜、明辰帶著留下來看守宅子的下人去尋星辰。

過了一夜,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急病交加,當夜我就又並下。昏昏沉沉不知多久,再醒來面前的明慧面色蒼白如紙。

見我睜眼,她眸中浮現出欣喜,才使得臉色好了一些。

「星辰呢?」張了張唇,一陣撕裂的痛楚傳來。忍不住皺眉,明慧急忙取過帕子和水杯,沾了水為我如實唇瓣。

「還沒有消息。」

我憂心,她又接著勸慰道:「小姐放心,司馬公子也派了人一處去找,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

聽見司馬佐也出手幫忙,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不少。

精神一松,又睡去。

再次醒來,眼前坐著一個男子。銀白鎧甲,眉目如畫。

我頓了頓,伸手用力揉眼睛,嘴上也不停歇:「明慧,拿帕子來我擦擦眼睛。」

耳邊一聲輕笑,真實得可怕。

定了定神,重新睜眼看去。一雙桃花目定定瞧著我,眼底是絲絲笑意。

「世子爺,葯好了,還是奴婢還伺候小姐吧。」門外響起明慧的聲音,她手中托著木盤,見我醒來,歡呼一聲,加快腳步,把葯放在桌上,然後奔至床邊。

我對她道:「有星辰的消息了么?」

她一怔,眉目又黯淡下去:「還沒有。」隨即強力一笑,「小姐先喝葯吧,病好了才能去找。」

我頷首,她即刻把葯端了過來,卻堪堪停住。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成鈺朝她伸著手,示意將葯交到他手中。明慧躊躇片刻,還是妥協。手上得了空,便將我扶起來靠在她身上。

成鈺舀起一勺藥,輕輕吹涼,送到我唇邊。

我不肯喝,扭頭瞧著其他地方,「你怎麼會在這裡?」

許是他使了眼色,明慧將墊枕放於我身後,自己請安退下。

「暮雲已經發了降書,戰爭結束了。」

葯又近了幾分,「乖,好好喝葯。」

自嘲一笑:「世子爺,我是李侍郎的夫人,請您自重。」

他僵住,忽而把手縮回去。我想他或許被我氣到了,此刻應當拂袖而去。

可是下一秒,他的臉在面前無限放大,想要往後退,腦後卻被大掌覆住,強壓著不讓我退縮。唇上一熱,他用蠻力撬開我的貝齒,苦澀的葯汁瞬間灌入。

難受得皺眉,拚命捶打他,可我久病未愈,又如何抵抗得過他?

一口葯被強迫咽下,他才放開我的唇,調笑道:「要自己喝還是我喂?」

我惱怒:「你出去!」

他挑眉,抬起碗喝了一口,又照著方才灌我喝下。

心裡的羞恥感不斷蔓延——阿意生死未卜,可現在我卻與另一個男人在這裡…

淚水滲出眼眶,禁不住低低抽咽起來。

成鈺似乎嘆了口氣,折身將碗擱回柜上。回身攬住我,幽幽道:「清兒,對不起。」

對不起?所有的過往難道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夠一筆勾銷的么?

好不容易忍住些難受,仰起臉問他:「你可見過我相公?」

他眸色瞬時幽暗下來,「我並沒有見到他。只是…」微微一頓,還是說出來,「糧草部隊出了關卡不久,就遇上先前喬裝藏在大燁的暮雲士兵伏襲,」頓了頓,一字一句,「無一生還。」

神色如常,「我不相信」。

翻身穿鞋,拿過架子上的衣服穿上。

成鈺蹙眉,起身來攔我:「你還生著病,不要那麼任性。」語氣中分明帶著無奈。

我頭也不回:「我相公下落不明,我去找他是天經地義的事。」忽地頓住腳步,側首認真地對他道:「只要一日不見他的屍首,我就一日不會相信。」

快步走出,他卻沒有追上來。

走到花園中不由放慢了腳步,明慧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跟在我身後。「小姐,現在怎麼辦?」

「鈺世子什麼時候來的?」

明慧道:「星辰走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兩天前。」

沒想到我竟昏睡了那麼久。

「大軍班師回朝,就駐紮在城外。鈺世子不知怎麼知道了小姐已回到鳳凰,每日才軍營處理完公事後就趕來瞧您。」她細細解釋。

「那三皇子呢?」按理來說,他知道我在鳳凰,應當會一同前來。

明慧想了想,道:「聽說是受了傷,不方便外出。所以一直留在營里。」

我揮揮手:「出來是為了找姑爺,你今日好生準備一番,明早咱們就出發。」

她欲言又止,終究只能應下。

等到成鈺離開方才折回屋子,為籌足精神,早早就又睡下。

半夜裡渴醒,爬起來摸到桌邊,正好准上有一杯殘差。未曾細想便仰首飲下。睏倦襲來,又回到床上睡下。

「清兒…清兒…」低喚聲不斷。

勉強睜開眼,迷迷糊糊中見青衣男子坐於榻前,笑容溫潤。

不禁綻出微笑:「阿意,你回來啦。」

他頷首,撫著我的臉,「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撒嬌地往他身上蹭了蹭,「你去哪裡都不跟我說一聲,我擔心你,吃不下飯,自然就瘦了。」

阿意又是一笑,笑容卻帶了淡淡的苦澀。

「清兒」他喚。

「嗯」仰首看著他,臉頰盪出淺淺的梨渦。

他神色驀地變得認真,平和卻不容你錯眼:「你愛我么?」

「啊」,我怔住,摸不著頭腦。想要回答「愛」,可那個字不知為何就是卡在喉嚨說不出來。憋了半天,臉都漲紅了還是沒有辦法說出來。

他像是突然明了,對我一笑。俯身在我頰畔映上一吻。

「清兒,我走了,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他眸色迷離,似雲似幻。

我抓緊他的衣襟:「你要去哪裡?」

這個場景像極了他生病的那次,我倉皇欲絕,想留住他,卻偏偏留不住。

他不為所動。

季清兒。他忽而低低地喚。微仰著臉,眼中分明有一層水霧。

我愛你。

猛地睜開眼,驚坐起不斷喘著粗氣。環顧四周,幽幽月色照進窗中,卻無一人。

手下意識地撫上床榻想撐住自己欲昏的身體,觸手卻是一陣溫熱。

稍一愣怔,立刻掀被下床,奔到門前將門打開。不遠處一陣蟲鳴,雜亂無章之音。

「阿意!」我大叫,聲音在空曠的院子中來迴響動,越發顯得寂寥。

心被揪起,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模糊了視線。

剛才那個一定不是夢!

「阿意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快出來!」發了瘋般不斷吼叫,卻沒有任何回應。

「阿意…」胸口悶得慌,一股濁氣升起。順從地咳出,只見猩紅的液體湧出來,染紅了視線。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不斷哭喊:「阿意,你出來啊!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剛才的遲疑,是不是恨我不能給的回應?

悠悠寂夜,你是否永不再見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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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丫鬟不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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