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執念,是小時候的不懂事

第13章 執念,是小時候的不懂事

第13章執念,是小時候的不懂事

愛?

溫時潛意識抗拒這樣一個字眼,明明深刻卻讓她覺得很模糊,不夠肯定,也不能令她完全否定,畢竟在那段青澀時光里,她幾乎是花光了所有力氣,去追求李銘鎧。

不錯,感情里,她是那個追着人家跑的,而不是被費盡心思追求的。以至於那場事故后,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差點走不出來。

眼睜睜看着喜歡的人,鮮血淋漓地躺在自己面前,卻又無能為力,那一瞬間如墜深淵黑暗,被寒冷刺骨徹底包裹,被絕望一點點侵蝕……

那時候,溫時想,如果她沒有這麼任性地追求李銘鎧就好了。

情竇初開的年紀,喜歡一個人,那就真的是惦記在心上的,每天早上醒來時,就開始期待學校里的偶遇。每一個湊巧,其實都是在心裏默默盤算很久,精心策劃出來的。

溫時的暗戀,跟其他女生沒有什麼區別,她也會在遇見李銘鎧的時候臉紅髮燙,心跳加速,在一切可能有他出現的場合,鉚足了勁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湊巧的是,她追得一本正經滿臉認真,李銘鎧卻永遠像個聽不懂看不明白的人一樣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直到上了大學。

說起來,暗戀讓溫時收穫最多的就是學習上的認真,李銘鎧是典型的學霸,而她卻是那種傳說中的笨鳥,花雙倍的時間去學,效果卻並不大。如果不是為了追上李銘鎧的腳步,她想,這輩子沒有其他理由可以支撐她所有空閑時間都用來補課。

後來,考上同一所大學,暑假同學聚會,他倆一同出現的時候還被當成了調侃對象。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在一起了,畢竟出雙入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就連溫時也開始犯迷糊,李銘鎧的溫柔跟不拒絕,是不是說明,他對自己也是有意思的。

男女之間,最害怕的就是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一日不說破,就像根羽毛一樣在心口撩呀撩,特別癢。

溫時想,如果她再勇敢一點,站出來說清楚,李銘鎧會不會就答應跟她在一起了。也就是在那時候,社團組織旅遊,她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小心翼翼地向李銘鎧發出邀請,當他答應后,她激動得像個小孩子,幾天幾夜睡不着,滿腦子想的是要穿什麼衣服,要製造怎樣的小驚喜……

所有情緒都藏不住,小女生的心思,任是誰看,都一清二楚。

只是……

「你是不是還在想,那件事情?」

江婷與試探的聲音將溫時的思緒拉回。

一陣風吹來,她瑟瑟發抖,凌亂的長發下,是被深夜蓋住的蒼白容顏,即便隔了這麼長時間,重新想起,還是會後怕。

「沒有人在怪你。」

溫時抿唇冷笑,那是別人,在她自己心裏,這永遠是一道疤。每每觸摸到,思考能力像是被人一手拽住,緊接着推進暗無邊際的深淵重新感受一把刺骨的絕望。

「不說了,不說了。」眼底含着濕意,咬緊了嘴唇,溫時再開口時像是對江婷與說,也像是對自己說,「這輩子我只祈求他安好,至於其他有緣無分的事情,不再提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

「婷與。」溫時捋了捋耳邊凌亂的頭髮,深呼吸看着遠處的燈光,「如果,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假設。」

欺騙了一時的心動,給予了不切實際的期望,到最後什麼都沒有。

「我現在跟褚景西在一起,會好好過的。」

話已至此,江婷與聳了聳肩膀沒有繼續再說下去,她打從心底是站在溫時這邊,要祝福她的。之所以提起李銘鎧,一方面是試探,另一方面就是想着看,糾纏了這麼多年的兩個人還能不能在一起。

溫時回屋,玻璃門重新合上,剩下江婷與一個人站在陽台吹着風,手裏的咖啡早已涼透,喝一口,索然無味。

「你們倆姐妹跑哪兒去了?出來一個人影都見不到。」江子珊擦著頭髮,撞上迎面匆匆過來的溫時,問完話才注意到,女兒的臉色不是很好,「怎麼了?又吵架了?」

溫時頭暈得很,這時候腳下虛浮,話都說不清楚:「沒吵……累了,我先回屋睡覺。」

「哎?要不要給你煮杯薑茶?是不是淋雨了啊……」

回應江子珊的是關上房門的「嘭」聲。

正巧江婷與出現,她走上去拉住:「你姐怎麼了?情緒不太對勁。」

「啊?」江婷與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幫溫時掩飾,「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剛才我們聊天,她就一直在打呵欠了。姑姑,你怎麼不用吹風機啊?天氣冷,只用干毛巾擦不行的,走走走,我幫你吹頭髮。」

「你姐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別擔心……」

屋外的聲音逐漸消失,溫時用被子蒙住頭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內心有無數思緒爭先恐後地翻湧上來。

原來提起李銘鎧,她還是會有這麼多的情緒,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然而腦海里就像是走馬燈一樣,數個場面輪番呈現。

什麼時候睡着的,似乎眼角還含着淚水。

紛沓而至的夢境裏,有人輕輕喊著溫時,朝她伸出手來:「你上來,拉着我的手。」

冰涼的指尖被溫熱的掌心攏住,抬起小臉,艱難地扯了個笑容,常年沒有運動的人答應社團來徒步登山,這簡直是溫時做過的最失敗的一個決定,關鍵是,還連累了李銘鎧。

「很累?」

雨後的山上,每一寸空氣都很清涼,每一個台階也很濕滑,稍不留神就會摔倒。李銘鎧站在比她高一階的地方,伸手撫順她被風吹亂的頭髮。

對上那雙澄澈的眸,她一時恍了神,就連該怎麼回答問題都忘記了。

「還能堅持嗎?扶着我。」

低頭看着眼前伸過來的手,她抿了抿唇,壓住亂撞的心跳聲,輕輕扶住。後半程的山路,因為有李銘鎧的攙扶,她走得並不是很吃力。

登頂便是一覽眾山小,溫時跟李銘鎧到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圍坐在一起休息了,見他們攜手一起上來,還笑着調侃了一句。

溫時紅著臉沒說話,找到小夥伴一溜煙就跑過去,壓根不管身後站着的李銘鎧。明明是她把他拉過來旅遊的,這就不管了?

幸得社團里的人,大多都認識,李銘鎧也不至於一個人傻乎乎站着,很快就有男生約着他一起去抽煙。

人走遠了,女孩子圍在溫時身旁逗着她——

「就剛剛,我看他牽着你的手一步步走上來的時候,表情好溫柔!」

「就是就是,換作其他男生,未必這麼有耐心,還等着你。」

溫時鼓著腮幫子佯裝無辜:「那就不能是他自己累了?也爬不動了?」

「開什麼玩笑,李銘鎧是誰?籃球校隊的好吧,體力怎麼說也在我們這些人之上,就是怕你落單,照顧着你,這才慢慢爬的。」

「對啊,溫時,你怎麼這麼有福氣啊,有這麼溫柔的男朋友。」

「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我聽說你們高中就是同學,不會是早戀吧?」

眾人起鬨,溫時卻尷尬著紅了臉,小聲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

話音剛落,都是一臉難以置信,就這樣的相處方式,旁人看來都以為是情侶呢。

「你不喜歡他?」

「不不不……」

下意識說出的幾個「不」字,惹來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溫時漲紅著臉,推搡著朝她擠過來的小夥伴:「他不知道……」

小女孩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眉眼間的羞澀不過就是「情深意切」四個字。打聽清楚情況,得知溫時有心要在這次旅途中向李銘鎧表明心意,大家紛紛出起主意,最終打算一起給溫時製造機會。

山上有個小農莊,是今晚休息落腳的地方。晚飯後,副社長起了個頭主張來個篝火晚會助興,一呼百應,大家紛紛準備起來。需要的東西不多,但酒是必須的,無論何時何地,它永遠是營造氣氛的最佳武器。

溫時打算篝火結束後跟李銘鎧表白的,在此之前,她緊張得像是犯錯誤的小孩時刻害怕被長輩們抓包,遊戲玩不下去,只是一個勁兒喝酒壯膽。

「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李銘鎧,你能不能留下來幫忙收拾一下?溫時一個女孩子,我怕她做不來。」

副社長「善意」安排,女生助攻上線,李銘鎧一點都沒有察覺便點頭答應了。人群散了,溫時一個人埋頭收拾,喝太多酒的緣故,動作都顯得很遲緩。

「我幫你吧,這樣快一點。」

李銘鎧接過溫時手上的東西,長腿一邁便走到了垃圾桶旁,他三兩步的距離,溫時要晃悠半天還得時刻盯着手裏的東西會不會掉了。

俗話說得好,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溫時本以為要磨蹭很久才能收拾好,結果省了一大半時間,低頭看眼腕錶,緊張得打了個酒嗝,就要告白了,她應該先說什麼?

「洗手去嗎?」李銘鎧出聲,打斷了溫時的沉思。

見他朝自己伸出手,沒聽清楚開頭的某人羞紅了臉,蹦躂上前二話不說就把小爪子遞了上去。

看着掌心的手,李銘鎧愣了一下,瞳眸微縮,挑了挑嘴角:「我是問你,要不要一塊去洗手,弄髒了。」

溫時:「……」

她剛才是有多傻啊……

「那個……」洗完手,並排著往回走,溫時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突然出聲,「李銘鎧,我有話想要跟你說,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深夜,沒有了篝火的熱烈映照,周圍一片漆黑,唯有月光灑落,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楚。

「嗯?」

溫時抬手指了一個地方,白天時已經勘探好地形,是個小山坡,比較隱秘,關鍵是如果她被拒絕了,那兒不僅光線暗看不見她紅眼眶,離小農莊也比較近,跑路也容易。總之,是她覺得最完美的告白場地。

「我們過去那裏說?」

李銘鎧眯了眯眼睛,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還是忍住,跟在溫時身後慢悠悠地陪她走過去。

雨後,這些有青苔草地的地方很容易打滑,白天的話能看見然後避開,夜晚,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如果走得着急了,隨時可能來個狗啃泥。

溫時走得很費勁,酒勁上來,視線都跟着模糊,好幾次差點摔倒,最後終於找到一塊算是乾淨的落腳地,旁邊還有一塊大石頭可以扶住,抬頭,皎潔的明月就在眼前。

一切美如畫,就差一個我喜歡你。

「我們認識有……三年多了吧?」

溫時掰着手指頭算,李銘鎧更正她,準確來說只有兩年,高二分文理科后才認識的。不過這些細節,她也不在意,在肚子裏打過無數次草稿,連夢裏都不自覺默背的內容,此時此刻,就跟背誦課文一樣生硬——

「我喜歡的人,愛打籃球,個子高,性格也很好,反正有很多優點。我喜歡他很長時間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風聲蓋不住溫時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她不敢抬起頭來看李銘鎧的表情,攥緊了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盡全力把想表達的話都說清楚。

「跟他相比,我有很多缺點,我長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成績也一般般,唯一會的,彈鋼琴算不算?可是很久前因為太懶,又放棄練習了。」

李銘鎧蹙眉,他大概猜出了溫時下面要說什麼,嘴角有絲深意。

「但是,我喜歡他這件事情是很認真的。」彷彿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溫時鼓起勇氣抬起頭來,雙眼直直地看着李銘鎧,「我說的人就是你,李銘鎧,我喜歡你,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這,可能是她長這麼大以來最勇敢的時刻,等待回答的幾秒鐘比高考結束后等著成績單還要緊張。

眼睛不敢眨,看不清楚也好過直接略過李銘鎧的表情,呼吸也不敢,生怕聲音蓋住了他的回答,心跳如擂鼓,擔心過度會暈厥過去。

幾秒鐘的時間,溫時腦海里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敢想。

「溫時。」李銘鎧終於開口了,聲音像是一把利劍劃破了這深夜的寧靜,充滿磁性的嗓音是迄今為止,溫時覺得世界上最好聽的。

可是他說——

我們不合適。

不是喜歡,不是在一起,而是不合適。

能看得出來李銘鎧的為難,他不想要這麼直接,會傷害到溫時,可如果不說清楚,他又害怕給了對方希望,從頭到尾,他真的只是把她當好朋友。作為高中同學,能考進同一所大學,算是一種緣分,想要珍惜,卻不曾想過讓對方有所誤會。

他盡量誠懇地解釋自己的想法,努力把傷害降到最低,可結果就是,溫時紅着眼眶轉身跑開。

生平第一次告白被拒絕,所有以為是喜歡的暗示都是自以為是,說不清楚心底的感受,如刀絞,如冰封,難過伴隨着酸澀層層疊來。還有抬不起頭的羞憤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溫時的自尊心。

一時間,眼淚模糊了視線,以至於沒有看清楚她眼前的路,喚醒她的是李銘鎧一聲驚呼還有一股將她推開的巨大力量……

深夜,劃破小農莊寧靜的,是溫時的尖叫聲——

「李銘鎧!」

翻坐起身,大口呼吸,混沌的視線里什麼都看不清楚,遲鈍地抬起手來一抹,分不清楚是汗水還是淚水。嗓子乾澀得難受,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等待着心頭的慌亂緩過去,溫時這才磨蹭著爬到床頭點開燈,眯着眼避開刺目的光線,摸索著抓過放在柜上的眼鏡。

視線回歸清晰,看了眼時間,凌晨四點。

原來是場關於過去的夢,清晰深刻得恍若昨日發生那般,那時候的手足無措,現在想來仍舊手腳冰涼。

如果搶救不及時,如果李銘鎧真的死了,她這輩子,怕是再也不會原諒自己,關於那個男人的記憶,不再是喜歡跟暗戀,而是生死與傷疤。

不經意摸到枕畔,都被打濕了。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溫時卻再也睡不着,她靠在床頭,等著心頭那股勁緩過去后,拿出手機來深思熟慮發了條微博。

溫大寶:「如果某一天再度回憶起那個人,還有淚跟酸澀的話,是不是說明他在你心裏,還從未離開過?」

不是過往晚安小故事裏的寵溺跟甜蜜,也不是搞笑的小段子,溫時微博里難得出現的深沉跟感性,在這個時間點,惹來了不少人的關心與共鳴。

不少網友回復她,如果重新提起,不是輕描淡寫的態度,就說明心裏還有那個人。不是不愛,是愛而不得的無奈。

從古至今,旁觀者的角度總是最準確的,寥寥幾句話,讓溫時開始反思自己,手指無意識地滑動頁面刷新,視線中突然出現一條新評論,來自扣肉。

「如果他回來了,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自上次她發了相親小故事後,這個叫扣肉的ID就很少出現了,如果不是這評論,溫時都差點忘了有這個人。

不同於看見其他評論時的感覺,指尖甚至在這些字眼中停頓許久,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微妙。她該怎麼回答?潛意識是否定,不僅因為現在有男朋友的緣故,還在於,她對李銘鎧的那種感情,連她自己都說不清了。

青澀的喜歡似乎被歲月磨平,剩下的是對他的愧疚,再見面,她可能會害怕,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終,她沒有回復這條評論,點了贊后,退出微博。此時,天色泛白,她卻失了睡意,索性起早洗了個澡,換掉身上那套被冷汗打濕的睡衣。

褚景西打電話來的時候,溫時剛換好運動服準備出去跑一圈。

「我今天休假,帶你去個地方?」

溫時瞥了眼牆壁上的掛鐘,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這麼早就醒了?今天沒課,以往我會起得很晚。」

褚景西勾唇,聲音很輕:「運氣好,歪打正著?」

「那過會兒我在門口等你,大概要多久?」

「十五分鐘。」

「好。」

也許是聽到有動靜,江子珊從房間里出來,打着呵欠,看見溫時衣衫整齊站在客廳,嚇了一跳:「你起這麼早要去哪裏?」

「本來打算去晨練,褚景西剛打電話過來說要帶我出去一趟。」

「你就這樣出去?」江子珊撫著額頭,實在忍不了,推著溫時往房間里走,直到站在鏡子面前,「黑眼圈都快有雞蛋那麼大了,還有這臉色,看看,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溫時:「……」

還真的是有點……不忍直視。

「要出去約會,多少要化點妝,看起來氣色好點。別總是邋裏邋遢不修邊幅,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老是不懂得怎麼打扮自己?」

一大早就讓自家媽媽操心得跟給小學生上課一樣,溫時只得乖巧地回到化妝台前,趁著等褚景西的十幾分鐘,化了個淡妝,接受江子珊女士檢查覺得滿意了,這才能背着包包出門。彼時,男主人公已經倚靠在車旁等了。

「不好意思,本來可以早點下來的。」

俗話說得好,女為悅己者容。溫時走近了,褚景西一眼就看出來今天的她有些不一樣,化了一個很好看的桃花妝,再加上這身粉紅色運動服,還真有小女生的氣質。

「等女生,是紳士必修課之一。」

「呵,真會說話。」

彎腰鑽上車,自覺地把安全帶系好,聞着香味才發現旁邊放着早餐袋,溫時頓時覺得飢腸轆轆,出門前她就只喝了一杯溫開水。

「還沒吃早餐吧?順路去一家老字號早餐店買的,中國老夫婦開的,手藝還很不錯,你嘗一嘗。」

「居然是豆漿油條?」溫時一臉驚訝。

而且聞起來味道也很不錯,好久沒有吃到這麼傳統的中國早餐,一時間,溫時連跟褚景西說話的心思都沒有,專心吃了起來。

「你想要帶我去哪裏?」

吃飽喝足抬起頭來才發現,周圍都是山景,這讓溫時脊背一陣寒,畢竟昨晚,熟悉的風景她剛經歷過一遍。若不是世上沒有牛鬼蛇神,她真是怕中了邪,連夢境都被人窺探了。

「帶你來兜兜風。」

就這塊地方,褚景西以前沒少來,偶爾是跟朋友徒步,偶爾是三五成群來飆車,山頂空氣好,人也不多,兜風可以說是非常享受的一件事了。

「有假期的時候,很多家庭會在這裏搭帳篷野炊郊遊。看,那邊的小綠平地,是不是有帳篷?」

循着褚景西手指的地方看過去,溫時抵着眼鏡框費勁地眯了眯眼,還真的看見了幾個小包頭。

「昨天回去,你媽媽說什麼了嗎?」

「嗯?」

「我。」

對於自己語言能力不好這方面,褚景西多少有點介意,像昨天那樣的場合,他話卻不多,生怕給江子珊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我媽沒說什麼。」

這是實話,昨晚江子珊一回來就去洗漱然後休息,再加上溫時自己的狀態也不好,哪有可能騰出什麼心思來問第一印象。

扭頭見褚景西抿唇不說話,溫時還以為他是在擔心:「我媽還是很好相處的。」

路過一個小石堆,車子顛簸,話題被迫中斷,溫時攥緊安全帶,探了探腦袋看着外面的路況,很快就來到一個小山坡下。簡陋小木樁隔出一個個臨時停車位,幾乎是沒有一絲猶豫打轉方向盤,平穩地停穩了。

「你這是,教科書式的停車方式啊。」

「好像從沒問過你有沒有駕照,上一次還想讓你自己開車。」

溫時一邊解安全帶,一邊搖頭:「沒有考國際駕照,國內的倒是有,不過是很久以前考的了,從沒實踐過。」

她這個人就是有個小毛病,都還沒上手呢就畏畏縮縮。每次放假回家,天天在房間里窩著,爸爸一有時間就問她要不要一塊上路練練車,她每次都拒絕。不是她不想,而是害怕被爸爸念叨。

教育家出身的溫爸爸,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說教。也不是專業駕校的教練,可每次帶她去練車,總能把她訓得狗啃泥。

一次兩次,第三次溫時就不願意了,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開個車還被罵,多憋屈。

聽她說完原因,褚景西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別總想着坐副駕駛,關鍵時刻還是得上手的,有時間我來教,你好好學。」

「你會不會訓我?」溫時捂著腦袋抬頭看他,「我可不喜歡開車的時候,有人一直在旁邊叨叨。」

「嗯?」

褚景西不太懂叨叨是什麼意思,溫時費勁地解釋了一下,他佯裝嚴肅:「你認真點就不會有人說你了。」

下車后,溫時跟在褚景西身後走,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視野所及一片綠色,很是開闊。心情不好的時候來這種地方,的確有種身心被打開的感覺,很是舒爽。

「怎麼樣,風景很不錯吧?」

「嗯,如果能跟家人過來一起搭帳篷野炊的話,好像也很有意思。」

溫時心裏惦記着大家,褚景西聽着回過頭來問:「下次有時間的話,組織一次?你媽媽跟妹妹會在美國待多久?」

「不知道。」

她沒有問過媽媽這個問題,倒是江婷與,休假時間應該不多,更何況這次來,也就是試探她對李銘鎧的態度。

「給。」

「風箏?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溫時一臉驚喜,難怪下車后褚景西的手就一直背在身後,藏着掖着原來是一個小風箏,手工做得還不錯。

「今天風向跟風力都很適宜,所以就帶一個過來給你玩,會嗎?」

「當然,我看起來像是連風箏都不會玩的人嗎?」

開玩笑,這種小孩子的玩具她怎麼可能不會。溫時挺直了小胸脯,踮起腳一把將風箏搶過,嘴裏念念叨叨就往前走。五分鐘過去了,在風箏栽了無數個跟頭后,啪啪打臉的聲音清晰可聞。

「這就是,會玩?」褚景西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忙碌地整理風箏線的溫時,都不敢打擊她的自信心。

「剛才沒風,還有,你站着幹什麼?不知道幫我一下?我在前面跑,你拿着跟在我後面,我說鬆手你就鬆開。」

照做之後,風箏依舊逃不了栽倒的命運。

褚景西「嘖」了一聲,儘管很輕,可還是被溫時聽見了,她攥着手裏的風箏凶他:「你什麼意思?嗯?你嘖我?」

褚景西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下,故作淡定:「沒有,你聽錯了。我是在質疑這風箏的質量,可能做得並不好,不夠科學以至於這樣都放不起來。不是你的問題,是風箏的問題。」

一股腦解釋了這麼多,溫時聽着,心裏想着卻是——

這人的求生慾望真的強,她不過就是凶了一下,他就瞎掰了這麼一大堆。

她低頭看着手裏的風箏,算了算了,沒體力,跑不動了。

「來,先喝水。」褚景西狗腿似的幫忙旋開瓶蓋,將礦泉水遞給溫時,見她劉海凌亂貼在前額,還出手幫忙整理了一下。

「溫時。」

「嗯?」

褚景西沉吟片刻,伸手用紙巾幫忙擦去她額角流下的汗水,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會一直留在美國嗎?」

這問題一出來,溫時徹底傻眼。

「我聽說你很快就要畢業了,是這學期?」

「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有風吹來,聲音里還帶着顫意,低頭把瓶蓋旋好,手無意識地撥弄著風箏上的線,試圖轉移注意力。

可褚景西沒打算放過這個話題:「我們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後的生活?會不會留在美國陪我?」

褚景西認真地看着溫時,嗓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不敢眨眼,生怕遺漏掉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周圍的空氣彷彿被抽空了一樣,溫時攥緊了手裏的風箏,強壓下脊背一陣陣湧上來的冷意跟麻意,試圖擠出一個笑容但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實很難看——

「現在說這些,不會太早了嗎?」

喉嚨乾澀,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在拉扯一樣。鬢間的髮絲隨風撩動,她正打算抬手捋一捋,就被褚景西牽住了手。

與她相比,他的掌心也很涼。

明明已不是凜冬,為什麼體溫還是這麼寒。

「哪怕有一次,一次就好,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畢業之後你會不會留下來?跟我在一起之後,會不會為了我留下來。」

風從耳邊掠過,溫時抿緊了嘴唇看着眼前這個男人,遠處是層層疊疊的山峰,不時地,道路上還有越野車駛過。

而這一切,卻好像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一樣。

溫時不善於說謊,她嘆了一口氣,重新看向褚景西:「我從沒有認真花時間去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來美國留學並不是為了拿到綠卡留在這裏生活。我是獨生女,我的父母都在國內,我的好朋友也都在國內,我是要回去的,褚景西。」

我是要,回去的。

掙扎著說完這句話,彷彿連掌心最後一絲溫度都褪去,溫時皺緊眉頭,眼睜睜看着褚景西一點點鬆開她的手,而她的心,就像破了一個洞,有風灌進來,呼呼作響。

他分明什麼都沒說,她卻好像看懂了他全部表情一樣。

「我……」

「為了他,你會回去是嗎?」褚景西打斷溫時的話,勾著嘴角輕聲問。

「什麼?」溫時沒聽懂這話是什麼意思。

褚景西卻沒再問,一言不發地抬手捂住溫時的眼睛,上前一步將她帶進自己懷裏,似是自言自語地說:「沒什麼,我懂了。」

下巴抵着她的發頂,低垂著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濃濃的陰影,就像那陰霾天化不開的濃霧,與此時的風景格格不入。

「褚景西。」溫時靠在他懷裏悶聲,「你是不是希望我留在美國?」

「我們不聊這個了。」

溫時頓時噤聲,不敢再開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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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你,我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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