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隔世相見(2)

第3章 隔世相見(2)

第3章隔世相見(2)

楚策面色無波:「朕前來追捕九冥山餘孽,閣下別多管閑事。」

百里行素沒有多做糾纏,便叫上連池返回百里流煙宮。

這一番意外的相逢,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波瀾,那些曾經念念不忘的回憶,那些失去親人和孩子的悲痛絕望,在她心底激烈碰撞,彷彿是要把她整個人都撕碎一般。

百里行素帶着她一路平治,感覺到懷中之人在顫抖,低聲安撫道:「很快就回去了。」俊挺的眉不由微微蹙起,眼底若有所思。

回到庄內,百里行素去了葯廬取葯,她獨自一人奔出房,衝到了後山斷岸,對着浩浩長空跪下:爹,娘,大哥,如果你們在天有靈,如果你們看得到我。請你們…賜予我真正重生的力量,讓我不再彷徨恐懼,讓我可以堅強勇敢地面對未來的路。

深秋的夜風,冰冷而蕭瑟,充滿了悲傷的氣息。

煙落抬頭望着繁星滿天的夜空,心中翻湧的思緒彷彿是要絞碎她的心。

她是個不孝的女兒,不僅連累他們喪命,就連最後一面也未能相見。

她是個不好的母親,讓她孩子還來不及出生,便消亡於世間。

她所有摯愛的親人都因他而死,她卻…還在對那個人念念不忘,真正該死的,是她。

百里行素找到後山,遠遠看到山崖邊上纖弱的女子抱膝蜷成一團,整個人都在顫抖,似在極力隱忍着莫大的痛楚。

他輕步走上前,一把拉過她靠在自己肩頭,拉開她肩頭的衣服,將止血的藥粉灑在傷口之上,自始至終也沒有出言安慰,亦沒有開口發問。

突然肩頭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她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似是在發泄着什麼,又似是極力忍耐着什麼,隱約間有滾燙的淚滴落在他的脖頸處。

她在哭。

彷彿是壓抑了無數歲月的悲痛,洶湧而至,擊碎了她所有的堅強和隱忍。

百里行素任由她咬着直到血肉模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抬手輕撫着她的後背,漫不經心道:「好了,師傅知道你被那姓楚的欺負了,下次見着他,我在他身上幫你刺個洞回來。」

可是聰明如他,又怎會看不出她所悲痛的,不是為這所受之傷。

過了許久,她抬頭望着滿天的繁星喃喃問道:「人死以後,真的會變成星星嗎?」如果是,那她的親人們又是哪一顆?

百里行素笑如清風:「這世上有鬼嗎?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沒有,在乎於心而已。」

「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她由衷嘆道。

百里行素揚眉一笑:「喜歡的話,就這樣守着過一輩子也不錯。」

她驀然失笑,她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她曾經嚮往於這種隱於山林的簡單生活,而如今終於身處於這遠離朝堂恩怨的景緻,心中卻是因仇恨而衍生的滿腹心機,對每一個人,甚至…自己。

時光飛逝,轉眼便是三年。

西楚汴城,青石鋪就的路面,厚重林立的牆樓,無不散發着這個王朝獨有的古樸與大氣。

因着西楚第一女將蕭清越戰功赫赫,如今女子也可參軍,想到那個她未曾見過的三姐,煙落心底不由生出幾分期待,有機會該去見識一下四國第一女將的風采。

窩在她袖內午睡的小獸突地竄上肩頭,盯着街邊的烤肉鋪唧唧直叫,她無奈失笑,探手摸了摸它的頭,到鋪外的空桌坐下:「老闆,一隻烤山雞。」

臨走之際,百里行素請了地煞樓追殺她三個月,若她能活着回去,便是出師了,這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幹得出來,對人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只是這已經走了三天了,也沒與人交上手,又不敢放鬆警惕。

「啊——」

煙落扭頭便見摔到邊上的白衣小童,躬身將其扶起,溫然一笑:「小心點。」

那是個極漂亮的孩子,圓圓的臉像糯米糰子一般,眼睛明亮如星辰,約有三四歲的樣子,看着看着,心頭不由一陣酸澀,那個孩子若是還在,也該這麼高了吧。

孩子不經意看到桌上正吃肉的小獸,滿臉驚喜地跑過去:「它是老鼠嗎?」

小獸抬頭瞥了他一眼,想它堂堂靈獸,竟被人說成是鼠類。

「它是雪貂。」煙落微笑說道。

小孩子一臉欣喜地伸手想去摸,小獸不喜生人便要揚起爪子捍衛自己的清白,煙落眉眼一沉:「美人!」

小獸悻悻地收回爪子,任由那胖乎乎的小手將自己蹂躪,半晌之後,小孩子依依不捨地放下小獸:「我要去買東西了,姑姑再見。」說罷拿着銀子到旁邊的包子鋪欣喜地買了幾個糖包離去。

待到美人吃飽了,見天色已晚,她便尋了客棧準備投宿,一進客棧大堂便見店內很是熱鬧不已。

「姑娘,你放手,這麼多人看着…」

「看就看,你救了我,又親了我,我以身相許,他們愛怎麼看怎麼看!」

「你…」前堂之內一身丹青錦袍的男子,劍眉星目,風儀潤雅,不耐煩地望着擋在自己身前的紫衣少女。

「你什麼?沒話說了?那就娶我。」紫衣少女笑意張揚。

男子沉默了片刻,眼底掠過一絲狡黠,一臉沉重對紫衣少女道:「其實,不瞞你說,我已經娶妻了,而且此生此世都不會再娶第二個女人。」

「你娶了誰?我不信?」少女一臉倔強。

男子笑了笑一轉身,滿堂酒客齊齊扭頭順着他望去,正進門的煙落頓時秀眉擰起,被這麼多雙眼睛盯着的感覺很是不悅。

笑意溫柔的男子舉步走近,長臂一伸摟住她的肩膀:「夫人,你怎麼才來,為夫等你好久了。」

滿堂酒客望着三人,無不艷羨那男子好運,那夫人雖是黑紗遮面,那一身的風華氣度卻是舉世無雙,再看那窮追不捨的少女,嬌艷中帶着幾分英武之氣,亦是難得的佳人。

紫衣少女幾步逼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你是他夫人?」

煙落不悅地擰眉,「我不…」

「娘——」

煙落聞聲低頭一看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孩,正是方才遇到的那個孩子,平白冒出一個相公一個兒子,這樣的福分她可懶得消受。

「爹爹,娘親。」孩子仰著小臉,甜甜地喚道。

男子躬身將孩子抱起,對紫衣少女道:「我真的娶妻了,連兒子都三歲了。」

少女忿然望着這平白冒出的「母子」,又不甘心放棄,一咬牙道:「好,我忍了,她做大,我做小。」

話音一落,頓時滿堂驚呼。雖說西楚民風開放,但這般公然女追男的率性女子還真是頭一回見。

「在下此生只娶一妻,終生不負。」男子一手抱着小兒,一手摟着「妻子。」儼然一個慈父良夫的深情形象。

躲在袖中的連美人眼見情敵一再調戲心上,一怒而起竄了出來,狠狠一爪子撓向那隻手,捍衛自己的領地。

男子抱着孩子後退數步望向襲擊自己的兇手,只見一隻巴掌大小的小獸趴在煙落肩頭,皮毛雪白光亮,小眼睛正惡狠狠地瞪着他,手上一陣冷寒,低眉一瞧被抓處一股黑氣迅速蔓延開來。

「爹爹!」孩子驚呼出聲,轉頭望向煙落的方向救助。

煙落抿唇沉默了片刻,上前出手封住對方的穴道,將人扶到樓上房間,貂兒的毒性霸道,若她不及時出手,只怕這人的一條手臂都會廢了。

「方才之事,多有得罪。」男子笑意溫和地望着為自己療傷的女子。

煙落一把那人衣袖撩起,拿刀在手腕處割開一道口子,暗運內力幫着將毒從手臂一點點逼出來,淡聲道:「體內還有些餘毒未盡,今晚可能會發燒,明日就好了。」

「無礙。」男子淡笑,只是看她的目光多一絲驚訝和審視「我叫楚修聿,這是小兒…」「我叫無憂,無憂無慮的無憂。」白衣小童一步上前,圓圓的小臉揚起燦爛的笑容「姑姑你叫什麼?」

「煙落。」她將銀針收起,淡聲道:「這幾個時辰別亂動,以免餘毒再擴散,我去讓掌柜送些水來。」

無憂眼珠滴溜一轉,邁開小短腿便往外跑:「我去。」

一路急奔到客棧後院,院中平地一陣風起,數名青衣武士出現在院內,對着無憂單膝跪地,為首的一人望着他道:「世子,王爺他…」

無憂奶聲奶氣地道:「爹沒事,祁連叔叔你快把那個煩人的女人送走,不許她再跟着我們。」

「是。」祁連低頭沉吟片刻問道:「那個蒙面女子…」

以王爺的身手怎麼可能就被那麼一隻雪貂傷了,實在是讓他難以理解。

無憂圓圓的小臉板起來,「這是秘密,不能跟你們說。」說罷小跑着離去。

祁連無奈搖頭,這父子兩個心裏又劃得什麼小九九?

屋中沉寂,修聿靠在榻上斂目淺眠,手腕處的傷口還微微滲著血,美人跳到桌上沖着她唧唧直叫,煙落伸頭點了點它的頭:「壞東西,看你以後還亂抓人咬人。」

美人嗚嗚地叫了兩聲,委屈不已,連百里行素它都照咬不誤,它這已經很爪下留情了。

煙落取出隨身帶着的解毒藥粉倒入杯中兌水,拿巾帕蘸着清理他的傷口,早點把這些事做了,她也好安心上路。

修聿倚著軟榻瞅著面前的人,面紗覆面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卻有一雙極漂亮了的眼睛,清怡明澈,淡漠疏離,深藏了不願示人的憂傷與滄桑。

煙落抬眸便撞上那道目光,微微皺了皺眉,眼前這個男子沒有楚策的冷傲絕美,亦沒有百里行素那樣聖潔若仙,看在眼中卻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的力量,宛如是一卷落盡繁華的水墨畫,說不出的風流雅緻。

無憂氣喘呈呈地跑回來,送水的店小二將水放好,小傢伙一擼袖子便將巾帕浸濕,耐何手太小,怎麼也擰不幹,修聿瞧得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放下。」

無憂拿着好不容易擰乾的巾帕爬上床,劈頭蓋臉搭在他臉上,跳下床一個踉蹌打翻了水盆弄得一身濕,修聿聞聲坐起,「這麼不小心,一會受涼了怎麼辦?」

煙落按住起身下床的人,淡聲道:「我來收拾。」再讓餘毒擴散,她明天就更走不成了。

「先給無憂換衣服。」修聿三兩下把無憂身上的濕衣撥了個乾淨,拿着衣袖擦着他臉上的水漬,「冷不冷?冷不冷?」

煙落很快取了他們的包袱過來,翻出無憂的衣服拿近床前:「你躺着吧,我幫他穿。」

無憂一聽欣喜地從被子裏爬出,由着她一件件給自己穿好衣服,一直咧著嘴笑個不停。修聿倚著床柱看着兩人,眉宇間漾起暖暖地笑意:「謝謝,無憂是早產生下的,身體弱,受不得寒氣。」

煙落微一怔,眉眼間泛起輕柔的笑:「你是個好父親。」

無憂坐在床邊,由着眼前的女子擦拭著自己的頭髮,忽地仰起頭望她:「煙姑姑,你要是我娘多好。」明亮的眼底帶着深切的期盼和喜悅。

她微一愣:「我…」明凈的眸子霎時暗涌無數,又在轉瞬之間歸於沉寂。

「無憂的娘難產死了,他一直沒見過母親。」修聿的話打斷了她的解釋,這麼多年,他努力做一個好父親,寵他愛他,但他終究也無法彌補無憂沒有母親的遺憾。

看着眼前一臉稚氣的孩子,煙落心頭百味雜陳修聿沉默片刻,探手淺握住她微涼的手:「煙姑娘,我想…娶你為妻。」

他握着她的手,暖暖的溫度不斷傳遞過來,淡淡的松香氣息縈繞在鼻間,溫醇的像令人迷醉的夢。

她抬起另一隻手搭上他的額頭,淡淡道:「果然燒得厲害,都說胡話了。」

小無憂趴在一旁,看着自己老爹平生第一次對女人表白卻被當成說胡話,捂著嘴偷笑不已。

「我是認真的。」修聿坐起身,面上竟帶着一絲窘色,像個青澀的毛頭小子。

自己也知道初次相見,便說出這般的話不合適,但難得遇到無憂喜歡自己也看上眼的,一時間便脫口而出了。

煙落抽回手,語氣清淡:「你找錯人了。」她可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少女,一個相識十三年的人都可以騙她,何況這一個相識不到三個時辰的人。

「煙姑姑,我真的想你做我娘。」小無憂一臉認真地望着她,一把摟着她脖子,這個人身上有娘的味道。

煙落微一震,眼底的沉痛如流光掠過,揉揉他的頭,將他塞進被子裏,取出一隻小小的藥瓶放到桌上:「這些葯一日兩次,兩天就清了餘毒。」

煙落出了房門,小無憂從被子裏爬出來,「爹爹,怎麼辦?」

修聿微微皺了皺眉,望向兒子:「剛才為什麼亂認娘?」

無憂抿唇低頭:「我喜歡煙姑姑。」揚起小臉望向父親:「爹爹也喜歡煙姑姑嗎?」

「那我們是去燕國,還是去追人?」修聿望着兒子問道。

「當然是去追未來娘親啦,你讓她的貂兒咬了,要讓她負責到底。」無憂望着他,笑得邪惡,「看上了就要先下手為強。」

「好,乖兒子。」修聿笑着捏他糯米糰子似的臉,目光寵溺溫柔。

剛走出客棧的煙落頓覺後背心直發涼,何曾想到那兩父子還在打自己的主意。美人不知何時已經從袖中爬出,趴在她的肩頭咕咕直叫,擺脫了情敵顯得十分高興。

煙落淡笑,側頭問道:「我們走哪邊?」

美人小腦袋四下望了望,而後朝着北方唧唧直叫,一人一獸連夜離開汴城,朝北而行。

區城,這裏已經是北燕的國土。一人一獸站在山坡之上望着下方的城池,一連走了幾天,地煞樓也不見有人尋人來,到底是那些人找不到她,還是根本在磨她的耐心,想趁她防備弱了再下手。

正想着,背後叢林一道寒光破空而至,她一個下空翻落到下方官道之上,背後的長劍也同時出鞘,劍似游龍,發出陣陣錚鳴。

刀劍相擊,劍光四射。

肩上的美人也趁亂而起,直直撲上對方的面門,對方一劍橫劈而來,貂兒卻一個下空翻讓他劈了空,狠狠一爪子撓向那人的下盤,那人頓時身形一震,同行而來的人一收招扶起受傷的同伴,一陣風似地沒入林間,無影無蹤。

她收劍剛一轉身,便看到數步之外,青衣男子卓然而立,一手拿着自己方才飛落的面紗,一手牽着白衣小童,看着她臉上的胎記,面上的笑意微僵。

「你好像很失望?」煙落走近。

「我挺喜歡。」修聿面上揚起笑意,探手將手中的面紗遞過:「這樣的話,應該沒什麼情敵競爭。」

一連數日,無論她怎麼走,最後都是會與那兩父子「巧遇重逢」,剛一進茶樓坐下,兩隻尾巴便不客氣地跟她同座一桌。

「小二,來壺上好的君山銀針。」無憂奶聲奶氣地叫茶。

店小二很快將茶送來,見他們坐在一桌,很自然便道:「公子,夫人,你們的茶來了,請慢用。」

修聿抿唇淡笑,對小二那句公子夫人的很是受用,執起茶壺起手斟茶,遞於煙落面前:「夫人,請。」無憂欣喜的打賞了小二。

煙落擰眉:「再這般戲弄,休怪我不客氣。」

「我就怕你這樣客氣,那樣正好。」修聿面上笑意依舊,將茶杯放到她手邊,自行斟了一杯:「你是百里流煙宮的人吧。」

煙落眸光微沉,目光多了幾分警覺。

「我無惡意,只是與行素有幾分交情,看你的武功醫術,還有那隻貂兒,百里行素是你…」修聿笑意溫和。

「師傅。」煙落淡聲回道。

修聿搖頭失笑,抿了口茶道:「也只有他才幹得出追殺訓練的事。」

「未來娘親,你不要跟乾爹學了,跟我爹爹學吧。」小無憂望着她笑眯眯地說道。

「乾爹?」

「無憂剛生下來差點夭折,是行素救活的。」修聿重新拿起一隻茶杯為她倒了茶遞過,「然後就把無憂認做乾兒子了。」

「未來娘親,我告訴你個秘密。」無憂小腦袋伸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道:「乾爹其實三年前就已經是我爹的手下敗將了。」

煙落聞言瞥向修聿,如此看來那日在客棧他是故意不避開貂兒的攻擊讓自己受傷。修聿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小勝半招而已。」

百里行素的武功修為已經是高深莫測,眼前這個還能在他手上勝半招,那會強悍到什麼地步?

「未來娘親,你跟我們一起走吧。」無憂一臉希冀地望着她。

煙落擰眉不語,這一路無憂一口一個未來娘親,她一再糾正對方全當耳旁風,卻又不好跟一個孩子去爭論計較。

修聿沉吟片刻,坦然言道:「我和無憂來燕國是想找金線蓮,無憂因為先天體弱,行素雖救了他性命,但他受不得寒,這幾年來尋遍幾國靈藥才勉強調理好。」

金線蓮是北燕皇室至寶,更有禁軍嚴密把守,百里行素也嫌麻煩沒去下手,不知是因為憐惜這孩子,還是感於這父子兩的情誼,她點頭應下,小傢伙頓時眉開眼笑。

暮色時分,三人一行到達燕京城外,煙落看到前面追着小獸玩耍的孩童,眉眼間不由柔和了幾分,修聿笑意淺淺閑步走在身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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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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