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貨的共鳴

第4章 吃貨的共鳴

第4章吃貨的共鳴

陸翊坤說是那樣說,卻沒料到童歡真把大家帶到了一個類似路邊攤的小店。不足二十平方米的門面擠滿炊具,大帆布搭成的棚子從房檐長長地伸出去,泛著常年使用過後的油光,裏面擺了七八張齊膝的四方木桌,客人坐得滿滿當當。當地人點幾盤小菜,配着手抓的簸箕飯吃得正酣,還有人完全不理夜間的涼意,赤著胳膊斗酒斗得熱火朝天,吵得比菜市場還喧鬧嘈雜。

Dirac在車門開后只掃了一眼,就收回了已經抬起的前爪,然後慢悠悠地趴回後座。事實上,作為一條狗,它經歷了國際託運、隔離,又被轉手給童彥偉這種完全不知「講究」為何物的人照顧了好幾天,此刻它是憑着意志力才遞出一個「你們隨意」的眼神。

它是一條有格調的狗!並且是像主人一樣有着非凡意志力的狗!Dirac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也蓋住了眼底的幽怨。

童歡眼疾手快地搶到一桌剛結了賬的位子,招呼大家坐下。一米八幾的蘇、陸兩人窩在摺疊竹椅上,長腿無處安放;健壯的陸翊坤更是坐得小竹椅呻吟連連,他甚至不敢放鬆了坐實,怕椅子散架。

如果不是看着顯然爆棚的生意,蘇睿會掉頭就走,可是作為一個饕客,他深諳街巷出美食的道理,為了嘗試正宗的盈城菜式,他的胃強迫他坐了下來。

好在如意小館桌椅不新,卻收拾得很乾凈。老闆娘是傈僳族人,年過三十,皮膚淺棕,大嘴長眼高顴骨,不是正統的美人,但天然粗生的五官融合出一種張揚放肆的野性美,身段是熟透了的豐腴,整個人如同Y省的米椒般,嗆口卻火辣,她扭著腰走到桌邊,背後就黏了一串醉漢們毫不掩飾的垂涎目光。

蘇睿開始擔心,這家店並不值得他忍受如此糟糕的環境,生意好僅僅是因為店主的外貌。

「帥哥,想吃點啥?」老闆娘腰軟軟地往桌邊水泥樁上一歪,眉目含情。

「喲!老闆娘,看城裏帥哥長得白嫩,親自招呼啊!」

隔壁桌的大漢嚷嚷起來,贏得同伴的附和:

「我們來扔個單子叫自己寫菜,帥哥屁股還沒坐熱呢,你就貼上去了?」

「怪我們自己臉皮長得不爭氣啊!」

在眾人的鬨笑中,老闆娘叉腰罵了起來:「放你娘的狗屁,他們一看就是新客,我不招呼放人干坐着?早說過老娘心裏有人,隨你來什麼帥哥都看不上!」她一把爽利生脆的嗓子,罵起人來像唱山歌,這一罵罵得童歡對她的好感度噌噌往上漲。

「老闆娘,是古老師介紹我來的,說你家的酸竹湯、小鍋酒燜雞是一絕,其他你看着再弄兩個菜吧。」

一身軟肉的老闆娘立刻站直了身體,感覺居高臨下不好,乾脆半蹲在了桌邊:「你也是七小的老師?」

「對,我姓童,童歡,叫我小童吧。」

老闆娘把手往圍裙上擦了擦,笑得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童老師,我漢名是林斐然。」

「斐然成章,好名字呀,那我叫你斐然姐?」

對於會做菜的人,童歡特別自來熟,托著腮,一派天真可愛,哄得林斐然捂著嘴笑得春風滿懷:「我大字不識幾個,名字是朋友幫忙想的,你們是學問人,喊我姐姐太抬舉了。」

「哪能?我最崇拜會下廚的人,你家店子才開個把月就熱火成這樣,我早就想來了。」

「那敢情好,今天大姐給你做幾個拿手菜,保證你吃完回去還想着。」

「我要小鍋酒燜雞還有酸竹湯,其他你看着上唄。哎,聽古老師說你家的酸木瓜煮魚味道才好,可惜我木瓜過敏,不能吃。」

林斐然揚揚眉:「木瓜還有過敏的呀?」

「對呀,會長一下巴一脖子的疹子,厲害的時候還可能喘不過氣來。」

「那我一會兒把鍋再洗乾淨點。」

「斐然姐,你真好!」

童歡聽得直冒星星眼,被林斐然拉着去菜架上點菜去了,瞅兩人那熱乎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年的老朋友,看得陸翊坤嘆為觀止。

「兄弟,你家小妹是個人才呀!」

「我早說過了,三……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童彥偉意有所指地沖蘇睿擠擠眼,換來對方偌大一個白眼。

「明天以前你再給我找個合適的住處。」

童彥偉直接撲倒在桌子上邊捶邊喊:「蘇教授,蘇大神,您放眼看看,昔雲鎮除了第七小學你上哪兒找個夠乾淨,我們又能放心說話、放東西的地方,住一個來月?」

覺得童歡頗合眼緣的陸翊坤也撐著下巴助攻:「蘇,德潶州我熟悉,盈城周邊鄉鎮的招待所絕對是一言難盡,蚊子臭蟲都算客氣,你別再挑了。」

「對對對,蘇大教授,我給您拖了宜家新買的床,一會兒就給您老人家組裝上,您老的床上用品我也寄到昆市帶過來了,連Dirac的窩和裝食物的車載冰箱我都原封不動地打包好,您就看在小的盡心儘力伺候您一人一狗的分上,高抬貴手,啊不,輕點貴頜吧。」

「宜家?」

「蘇少爺,我們小屁民買個拼裝傢具,選宜家很不錯了,」就這還多虧了於衿羽指點兼下單運貨,作為可憐的工薪階層,他真的儘力了,「您總不能指望我把您上海公寓的床都背過來吧?」

陸翊坤同情地看着恨不得跪倒在地的童彥偉:「他不常住的屋子,都擺HansJ.Wegner的TheChair,看不上宜家不稀奇。不過蘇睿,你怎麼會忽然到昔雲來?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

所以在接到電話后,他才二話不說從留市趕了過來,也萬幸趕了過來。

蘇公子下巴微抬,語氣里罕見地露出點無奈:

「問他。」

童彥偉低眉順眼裏有點小得意:「打了個小賭,我僥倖贏了,他過來幫我點忙,小忙而已。」

「什麼賭?你居然能贏他?」陸翊坤說完覺得好像有點歧視的意思,趕緊道歉,「對不起,我只是——你知道,蘇是個怪物。」

對於陸翊坤的定義,童彥偉感同身受,連忙點頭:「我懂我懂,是我有點小技術,勝之不武,勝之不武。」

蘇睿冷哼一聲:「還知道自己勝之不武。」

「勝之不武也是勝。」

蘇睿正要發作,被童彥偉沒皮沒臉地抱住了手臂,一邊搖一邊帶着哭腔地說:「蘇少爺,您老人家幫我這一次,我以後打擼啊擼和農藥保證不拖後腿,但凡再做一次豬隊友,我就退出全服。」

忍住滿身的雞皮疙瘩,蘇睿抽出一張紙蓋在童彥偉不知幾天沒洗的油頭上,用力推開。

「你還忘記了一件事。」

「什麼事?你儘管說,但凡小的能做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童彥偉唱作俱佳地表著決心,被蘇睿一句話堵得聲都不敢出——

「我開來的車炸沒了。」

空氣一時凝固了,過了良久,童彥偉才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早說過,這邊路況不好,開輛便宜點的車。」

「那已經是我家在國內最便宜的車。」

萬惡的土豪啊!童彥偉淚流滿面,然而莫說是蘇大少爺今天被炸上天的吉普,哪怕是開輛捷達,依彥偉買張床還要刷信用卡的悲傷財政狀況來看,依然是沒啥用,他戚戚然撓著爪子,一副可憐相。

「求土豪不炫富。」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蘇睿的臉雖然還綳著,但眼底已經有藏不住的笑意,就像雪后初晴的天,有遮不住的光。

點完菜回來的童歡正好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嘆服,在自家堂哥跟前,蘇睿霸氣十足呀,她最喜歡這種轉換自如的百變氣質了!

看童彥偉已經快倒在蘇睿的腳邊,她整了整神色,走過去很嚴肅地踢了他一腳:「童警官,撿一下你碎一地的節操,還有,我沒答應讓他住校。」

「妹呀,他今天炸掉的車保守估計四十萬起,不知道保險能賠得上不,你哥連底褲都湊上也不夠呀!」

童歡神乎其神地一秒鐘換上了張陽光明媚的臉,很是諂媚地拉住了蘇睿的手:「那啥,蘇教授是吧,聽說你來這邊需要一個地方落腳,我們學校恰好還空了一間房,就在我宿舍隔壁,保證是七小最寬敞明亮的屋子,全昔雲鎮也找不出更乾淨整潔的了,而且坐北朝南、冬暖夏涼,出門有小賣部、衛生所,各種攤販隨時在榕樹下歇腳,購物方便,全鎮唯一的公交車校外兩百米處發車。洗澡有太陽能熱水器,現代化廁所步行十米,我本人兼職昔雲鎮免費活體GPS加導遊,包管你住得賓至如歸,比回家還要溫暖舒適。」

童彥偉感動地蓋住了童歡的手:「妹,夠意思!」

「必須的!咱倆誰跟誰?不看你和我共一個奶奶,就沖我家小羽毛也得拉你一把。」

看童彥偉一聽衿羽的名字就下意識打了個冷戰,童歡再次替好友不值,她家小羽毛當初身為中文系系花,富二代,也不知著了什麼魔,偏偏看上童彥偉這個無可救藥的宅男,而且還是單相思!追她的人圍繞師大能排七個圈,結果一個童彥偉,她追了N年還在奮鬥,天理何在!

一直在旁看好戲的陸翊坤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發現童家這對兄妹是雙活寶,天生逗樂,就幫了句腔:「好了,蘇睿,你去鎮上走一圈就知道,小童他們給的建議是靠譜的,你就將就一下吧。」

抽不出手,被童歡汗津津的掌心再次貼出滿身雞皮疙瘩的蘇睿像避瘟疫般跳了起來:「你們夠了!」

「哥,他這算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管他,咱就當他同意了。」

說罷,童彥偉拉着老妹坐回飯桌,擺好碗筷,兄妹倆神同步等開飯的乖寶寶相逗得陸翊坤快笑出眼淚來,蘇睿的嫌棄臉自然也擺不下去,頗為無奈地坐了下來。

陸翊坤自十六年前認識蘇睿,他就已經是個很不好靠近的孩子,因為隔着六七歲的年齡差,也因為彼此初次見面時的特殊情形,陸翊坤在蘇睿的生活里更多的是大哥的定位,而在蘇睿人生當中能稱為朋友的人簡直鳳毛麟角。

他這些年偶爾聽蘇睿提到過這個童彥偉,只當是蘇睿玩遊戲時組隊的搭檔,眼下蘇睿待他看似嫌棄實則親近的態度已經表明,他很看重這個人。以往大家猜測,能和蘇睿做朋友的理所當然會是高智商天才,萬萬沒想到他能在弔兒郎當的童彥偉跟前完全卸下了心防,陸翊坤覺得,如果蘇睿雙親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像他一樣,感慨萬千。

「父親名下的再生能源公司和我們實驗室有一個聯合資助項目,我過來考察,順便幫他看個案子。」蘇睿簡單地和陸翊坤解釋了一下。

「小童是警察?」

因為蘇睿偶爾提起童彥偉都是和遊戲有關,陸翊坤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職業。

「我們片區有幾起兒童失蹤案,追線索追到了盈城,據說昔雲這邊有接頭人。」

童歡撇撇嘴:「他不是學物理的嗎?」

「人聰明擱哪兒都聰明,你哥我以前多少案子碰到瓶頸都是靠他醍醐灌頂,連隊長都說我這幾年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他哪知道我是遇上了隱世高手!」

童歡壓低聲嘀咕著:「掛羊頭賣狗肉。」

童彥偉揮手給小堂妹比了個四,童歡一想起在七小門口炸沒了的吉普車,雖然法律層面上和童彥偉扯不上關係,但自家到底還是理虧。土豪的錢也是錢,四十萬起呀,夠蓋大半個學校了,而且……童歡眼珠子骨碌骨碌轉着,明顯打起了小算盤。

之前修圍牆補屋頂,還有建操場,她已經把身邊的親友敲詐了個遍,童先生和安女士更是表示,除非她回家,否則家裏所有人都不會再贊助一分錢。本來下午聽到老爹淘汰破爛般的態度丟來的表居然值一兩萬,她還準備把表賣了,修整一下學校春季暴雨後瀕臨崩潰的電路,大不了回家被童先生揍一頓!

如果,土豪在學校里住上兩個月,是不是能和孩子們培養點感情,這樣學校的電路修整就有着落了,電壓穩定后還能裝上孩子們期待已久的投影儀,運氣好的話再配兩台電腦?

想到這裏,親愛的童老師當機立斷,決定把姿態再放低一點,笑得山花爛漫地跟幾人科普起昔雲這個全省有名的貧困鄉鎮。

說話間,老闆娘林斐然端菜上桌:「來,先試試我的酸竹湯開胃,雞還得煨一會兒啊!」

她熱情地給每人添上了用料很足的酸湯,到蘇睿時,他伸手示意自己來,林斐然笑嘻嘻地把碗遞給了他:「帥哥還不好意思呀!」

童歡想,蘇睿怕是看不來林斐然肆意調笑的作風,擔心他又說出難聽的話,沒想到蘇睿客氣地搖了搖頭,還道了聲謝。

切,裝模作樣,最後還不是看臉,對着美女態度多和藹!

童歡故意痞氣十足地抖著腿,端起碗才要喝,卻被蘇睿一筷子敲在膝蓋上:「難看。」

她想回句「關你屁事」,蘇睿已經皺着眉毛接着說:「影響我食慾。」說罷,把敲了她腿的筷子放下,又換了一雙。

哼!她平時也不抖腿的啦!!只有故作囂張或者氣人時才這樣,被他冷着眼一瞅,好像她多low似的!

童歡水汪汪的眼朝堂哥望去,又是委屈又是憋屈,望得童彥偉額頭直冒虛汗,眼前這兩人怎麼總是天雷勾地火,燒的卻不是乾柴烈火,總讓人擔心下一秒就會核彈爆炸。

「吃飯,吃飯,老闆娘手藝真不錯。」

陸翊坤伸筷子打起了圓場,感動得彥偉兩眼淚汪汪,連聲附和:「來來來,快吃飯。」

童歡和蘇睿同時夾了一筷子,只是一個是毫不秀氣一大口,一個是斯斯文文幾小根,切得薄薄的酸筍往嘴裏一放,兩人又同步端碗喝了勺湯,童歡兩眼亮晶晶地拉住了林斐然的手,才要開口,坐在右側的蘇睿涼涼地來了句:「把嘴裏的吃完再說話,會噴別人身上!」

童歡在心裏默念了三遍「四十萬,投影儀」,扯著脖子和著氣咽下嘴裏的食物,直搖林斐然的手:「斐然姐,真的超好吃!」

她來德潶三年,知道這邊口味都是酸辣為主,可時間長了難免被酸得膩歪,林斐然拿來做湯底的酸筍是她來這邊后吃到的酸度最恰當的一家,難得的是腌菜居然都留下了筍的鮮味,湯更是清爽到她有種背景音樂自配《中華小當家》,然後轉圈圈的感覺。

童歡是典型的娃娃臉,圓溜溜的大眼睛,滿頭呆毛亂飛,崇拜的眼神把林斐然逗得樂呵呵地:「喜歡吃,我給你裝一罐帶回去,拌著做冷盤都好。」

「斐然姐,我太愛你了!」

看童歡油著嘴撲到林斐然身上,樂得直跺腳,蘇睿長嘆一口氣,他真的要在這個女人,不,這個完全不算女人的傢伙隔壁住兩個月嗎?

「你們先吃,我炒完菜再來陪你們。」

童歡連忙點頭:「你忙你忙!」

她坐下三下五除二搞定了一碗酸竹湯,再盛時看到蘇睿夾着一筷子酸筍在研究,他這樣的人坐在路邊攤都自成一派氣度,眉似墨,面如玉,犀利起來彷彿能將人心看穿的眼睛認真地盯着一截腌筍,着實有點反差萌。

「這是哲龍山裏長的青筍,春末夏初的時候挖出來,舂軟密封,放到水下滴淋,發酵后再取出來晾乾,要做湯的時候抓一把,簡單又方便。不過斐然姐這個酸筍可能是放到山上去用高山泉淋的,所以味道特別鮮,鹽和發酵的時間也把控得恰到好處。」

「小丫頭嘴巴挺厲害呀!」

陸翊坤伸出拇指表揚,彥偉搭腔。

「她從小就是條大廚舌頭,吃啥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陸翊坤指著蘇睿對童彥偉說:「巧了,那兒有條皇帝舌。」

果然,蘇睿聽完又認真嘗了一口:「竹筒是新竹,還有芭蕉葉的清香。」

「可以呀!沒想到你看起來矯情,嘴巴挺厲害,這邊做酸筍都是拿芭蕉葉封口的。」說起吃來,童歡渾身是勁,恰好林斐然又上了小鍋酒燜雞,因為實在忙不過來,招呼兩句又回灶邊了。

童歡呼哧呼哧裝了一大碗看似普通的燜全雞,那雞燜得骨頭都酥了,酒香四溢,連陸翊坤都吃得連呼過癮,童彥偉更是滿嘴油光,唯獨蘇睿端著碗安安靜靜的,完全另一種畫風。

「哥,蘇大教授坐這種地方跟吃大餐廳似的,不彆扭嗎?」

「別被他表象騙了,蘇大少爺吃相好看歸好看,速度可不比咱慢。」

童歡再一細瞧,可不是嗎!悄無聲息地一碗就下去了,哎喲喂,她最愛的雞翅!童歡半路攔截,果然她的筷子才挨着雞翅膀,蘇睿一副「上面還有你口水」的見鬼模樣,果斷放棄。

心滿意足地吸著雞翅,童歡心情大好,友善地給三人科普起來:「酒燜雞是用姜蒜爆炒到雞肉金黃,放上滿罐的燒酒煨出來的,仔雞是大火煨十分鐘,保證肉質鮮嫩,這種老母雞得小火慢慢煨,酒精揮發了不會醉人,燒酒的味道卻完全滲透到骨頭裏去了!」

一直努力製造話題的童彥偉趕緊接話:「沒什麼鹹味的清湯,怎麼還這麼香?」

蘇睿仔細品了品:「因為沒放鹽,是用野花椒煨出來的原味。雲貴川的野花椒由於地理特殊,味道獨特,還提鮮,餘味才帶出點辛辣,更刺激食慾。但用量一定要精準,多了會奪主,少了雞肉會油。」

童歡連連點頭:「而且這邊雞多是走地雞,皮肉緊緻,幾斤燒酒才煨出這麼一小鍋精華,湯當然香濃,幾顆枸杞也是點睛妙筆。」

沒想到瞧著邋裏邋遢的童歡居然是個真食客,蘇睿倒是高看她一眼,可眼見她直接上手捧著雞翅啃的光景,又趕緊錯開了眼,然後發出總結陳詞:

「老闆娘的廚藝開這種小店,屈才了。」

「我也覺得。哎,早知道這麼好吃,我該在開張的第一時間就來的。」

陸翊坤在吃上向來很粗糙,對他來說,東西只分好不好吃,味道好就大刀闊斧地吃,不好就將就著湊合,看一直不對盤的兩人忽然聊上了,還聊得頭頭是道,也是稱奇。

「我就說兩個吃貨,應該有的聊呀,這畫面才對嘛!」

童彥偉喝完湯,打着飽嗝感嘆道,結果下一秒就見蘇睿緊皺眉頭呵斥:「你用手抓吃的就夠了,吃完還要舔手指!」

童歡一聽,故意搖頭晃腦地將手指吸得吱吱響,哼!就喜歡他看她不順眼,又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唯恐天下不亂的陸翊坤還來摻一腳:「我倒覺得看她吃飯特別香,帶着我都能多吃一份。」

「是吧?好多人都說喜歡看我吃飯,覺得菜都變好吃了。」

眼見着小堂妹更嘚瑟上了,童彥偉趕緊又比了個四,然後做個抹脖子的動作,童歡再吧嗒兩聲,才放下手指,夾了塊新上的烤豬肉,蘸着蘸水放進口裏,然後被皮酥肉嫩的口感征服了。

「快試試這個小耳豬,這邊高山豬是散養的,脂肪低,肉特別有彈性,和養在圈裏吃了睡睡了吃的大肥豬完全不同。斐然姐剛告訴我,這是她用香料腌一天後吊在炭火上慢慢烤出來的,因為準備工作時間長,每周不定期限量供應兩天,是她家店裏最貴的一道菜了。不過這手藝,哇!不要太好吃!不用蘸醬干吃都不膩!」

蘇睿不得不承認,童歡在吃上是有心得的,而且是能開美食專欄的水準。

「腌制的時候加了泡椒,很有特色!」

「小米椒,Y省特產,剛來的時候泡米椒拌點冷盤我都能吃一大碗飯。」

於是一餐飯在兩個吃貨現場直播的《舌尖上的中國》背景音里一掃而空。酒足飯飽,童歡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終於想起車上還有一隻傲嬌的狗。

「那個,滴克還是滴答呀,不下來真是虧了,要給它打包嗎?」

「它叫Dirac,而且它只吃我做的東西。」

童歡背過身,照着蘇睿板臉的樣子撇嘴無聲學舌了兩句,強忍住比中指的衝動,站起身來伸了個大懶腰。她的T恤很寬鬆,因為伸懶腰的動作太大,露出了一截蜜色的腰,正對着端坐的蘇睿,在她周身凌亂的顏色里,那一段肌膚柔膩的漂亮線條還是閃進了他立即掉轉的目光里。

付賬時,林斐然先是不肯收錢,好說歹說打了折,又裝了滿滿一大罐酸筍給童歡,童歡抱着瓶子有點不好意思,又不捨得不要,蘇睿對老闆娘的手藝意猶未盡,最後是他道謝后開口讓童歡收下。

等到林斐然去招呼別的客人了,蘇睿才篤定地說:「她孩子會到你班上讀書,做家長的表示一下心意,你收了她反而踏實。」

童歡詫異地望着他:「你們什麼時候聊這麼多?」

「沒聊。」

「那你怎麼知道她有孩子,還要到我班上讀書?」

「我有眼睛看。」

很顯然,蘇睿的潛台詞是她眼瞎,不過好在還有兩個人陪她瞎,看那兩人習以為常的表情,大概在他跟前做個睜眼瞎也不奇怪。

童彥偉不想再捲入炮火,拉着陸翊坤去取車了。童歡這個人很不願意動腦,偏偏有事想不通又老惦記,只能謙順地問道:「蘇教授,能洗耳恭聽您解釋一下嗎?」

蘇睿判斷自己大概需要在當地待兩個月,以老闆娘的手藝,他估計會成為常客,那麼童歡作為老闆娘示好的對象,他就勉強滿足一下愚人的好奇心吧。

「門面的燈光偏暗,在門口最亮那盞燈下面擺了整家店唯一的高椅子,那個高度是給孩子用的,桌面墊了防油漬的塑膠墊,適合孩子讀書寫字,你仔細看,墊邊還沾了點橡皮擦擦完的泥。桌椅都在亮光下,肯定是晚上用得多,所以是寫作業,比照椅子的高度,幼兒園也沒什麼作業,只能是小學。她認識你們學校的古老師,一聽說你姓童就正襟危坐收斂了做派,還有擦手的細節,而你恰好帶低年級,作為將孩子學業看得很重的家長,對你格外熱情不稀奇。」

「我怎麼覺得你對斐然姐印象不錯?看人家漂亮呀?」

童歡當然很喜歡林斐然,但是像蘇睿這種連她抖下腿、舔個手指都討厭的人,怎麼會對乍接觸有點輕浮的林斐然客客氣氣的?

「單親媽媽,辛苦撫養孩子,供他讀書,沒有靠長相走捷徑,自食其力,練了一手好廚藝,我自然尊重。」

「你怎麼知道是單親?」這人是算命的嗎?

「別拿那種看算命的眼神看我!」

「靠!牛×呀!不是算命難道會讀心?」

「你一個女孩子,口頭禪怎麼靠來靠去?『靠』最初是從『操』變來的,模擬的是男性性交動作,『×』更是代指女性生殖器官,你為什麼喜歡把兩性生殖掛在嘴邊?」

童歡瞠目結舌,看着很污的詞語不斷從他唇形漂亮、色澤光潤的嘴巴里吐出來,還保持着一臉雲淡風輕探討的表情,傻了。

「那個……你還是跟我解釋單親的問題吧。」

蘇睿發現和笨人溝通實在辛苦,鑒於已經開了頭,還是答了下去:「新店,卻沒有重新裝修,忙得團團轉還不請幫工,是缺錢。她的手很粗,關節腫大,是常乾重活,當着所有客人的面不亮已婚身份,卻宣稱自己心裏有人,只能是單親。不過她說的有人是真的,而且那個人還不好惹,所以來吃飯的嘴上佔便宜,卻沒人敢真揩油。身後有個有勢力的男人,自己依然靠手藝賺辛苦錢,不容易。」

聽得一愣一愣的童歡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怪不得一開始斐然姐靠在他旁邊,他居然沒有嫌惡地彈開。

這人好像也沒看上去那麼糟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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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南境有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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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吃貨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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