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下宴席

第56章 天下宴席

第56章天下宴席

展雲記性向來不錯,聽喬初熏如此說,又端詳著對方面容仔細回想片刻,彎月眼眸有些驚訝的睜大:「你是……那天在綠紗坊對面的那位……」

喬初熏笑吟吟一頷首,接着便朝展雲盈盈拜下:「當日承蒙展公子……」

話沒說完,就被展雲起身攔住,一旁景逸也扶住喬初熏腰側,同時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前者。

展雲綻出一抹淺笑,溫聲為眾人解惑:「當日在綠紗坊,李臨恪擲了個酒罈子過來,我當時衝出窗子接下來。當時險些砸到的,正是夫人……」

趙廷等對此事記憶猶新,因此聽展雲一解釋紛紛恍然,周煜斐笑着看向喬初熏,連聲嘆道:「還真是巧啊!」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原來所有人都是見過的。喬初熏和景逸都是汴京人士,卻因為各自際遇,多年來未曾有緣謀面,直到景逸被貶謫出京,喬初熏被迫出嫁那日,才因緣巧合撞到一起,後來就一同往這越州城來。兩人日久生情,又幾經艱難考驗,最後得以結下良緣,終成眷屬。

而每年裏僅有那幾次出門機會,那麼巧就撞上段塵與李臨恪相約綠紗坊那日。展雲當時一直關注著對面動向,即便那隻酒罈子沒要砸到路人,也是會出手去接的,因為李臨恪是有意挑釁。卻不想當日一念之間,出手救下的,竟是景逸未來要娶進門的心上人。眾人各自想着,均露出一抹笑容來。景逸聽得展雲解釋,雖略有不快,還是輕輕頷首,真誠道了聲謝。

展雲回以微微一笑,溫聲道了句:「早知今日……」

景逸修眉一挑,展雲卻言盡於此,再未多言。旁邊幾人聽着,都笑出了聲,是啊,早知今日,當初救下人的時候就多說幾句,比如將來遇上這小子就繞道走之類的,或許如今所有都不同了。景逸娶不娶得到喬初熏,又是兩說着。

幾人各自落座,眾人言笑晏晏,品菜吃酒。

昨夜景府一役,以景逸與喬初熏成親一事做餌,用景逸誘蘇青昀,喬初熏誘喬子安,之前被抓的白衣男子引得七公子,雖然與當初預料有些許不同,中間又抖出名冊一事,但七公子和蘇青昀被關入大牢,擇日由容愷押解入京,七笙教之事也勉強算得告一段落。唯獨喬子安一直未曾現身,讓眾人尤其景逸頗感不安。

喬路將越州城內的那間葯堂交由明老大夫打理,葯堂每年所得的銀錢喬初熏得七、明大夫得三,權當作給喬初熏的一份嫁妝,又在當地請了個算賬以及坐堂的師傅,協助明大夫管事。因為還有附近幾個州府要跑動,在喬初熏和景逸成親后的第三日,喬路便啟程離開。

同日,展雲和段塵也先行告辭,說有些地方想要走走,趙廷和周煜斐則留下來,等待與容愷一同回汴京。

景逸則一連數日情緒沉鬱,直到臨行前一天,找了容愷,在外麵茶樓談了一下午。到晚上回家,叫了眾影衛來,讓眾人各自選擇去留。

景逸與高翎以及其餘十七影衛,幼時相識,多年來也經了不少風雨,苦樂都一起挨過來。有景逸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讓眾人喝米湯,可在越州城呆了將近一年,大夥一直過着平淡無波的生活,景逸是不想再回朝堂,這輩子也不可能重返汴京。可影衛們不同,當年聖旨下來前,景逸曾托七王爺跟陛下求過情,不能勉強這些人去留。

聖上考慮到與三王爺那一搏,死了三名影衛,死者已矣,也追封忠烈,活着的人又有景逸力保,因此在聖旨中並未提到影衛們的去留問題。因此當日和景逸一同出邊境,往這越州城來,是大夥自己選擇的。如今七笙教的事告一段落,容愷又押解幾名重犯返京,正是個再好不過的藉口,眾人若是想走,就藉著這機會跟容愷一起,待回到汴京,在刑部跟着容愷左右,也不怕被別人欺侮。

景逸想的十分周全,容愷也一口應下,答應即便只有一個人跟着他,也必對待之如同手足兄弟,絕不會比景逸從前差半分。容愷的允諾,景逸還是信得過的。如今全看各人意向,自己選擇去留。

高翎事先也不知情,因此聽景逸把話說完,也是沉默良久。影衛各自分成兩撥,站在景逸左手邊的,便是留下,站在另一邊的,便是離開。眾人都知曉景逸用意,此番並不僅是為着兄弟情誼,還有着景逸的寄望在。留在越州,即便日後跟着景逸大江南北的走,也不過是護衛景逸與喬初熏多一些,若是回了汴京跟在容愷身邊,能為朝廷做更多貢獻,也不枉費景逸這許多年的着力栽培。

很快,眾人已經決定好去留。留下的人以小綠為首,選擇離開的則以小杯為首,一邊六個,另一邊則佔到十一個。高翎一直沒動,到眾人都將視線投向他時,才單膝跪地,朝景逸拱手道:「主子,高翎有一事相求。」

景逸點頭:「准。」

高翎被景逸痛快答應弄的一怔愣,有些遲疑的道:「主子不問……」

景逸微微一笑:「你們每個我都當親兄弟的,如今大夥分別在即,無論要什麼都准。」

高翎微一猶豫,雙目微垂,有些羞澀的道:「我與蕙兒,情投意合,求主子成全。」蕙兒正是安大姐的閨名。

景逸和眾影衛都是一愣,接着便紛紛大笑,出聲調笑:

「高翎你小子手腳就是快啊!」

「這回主子不用煩廚子落跑,可以一直吃到安大姐的菜了……」

「這還不是跟主子學的,先時跟喬小姐……」

說到喬初熏名字,景逸眸色一涼,眾人紛紛噤聲,小晚結結巴巴直擺手,可憐兮兮的道:「主,主子,我錯了。你別罰我,我就是為了咱們夫人的菜,才決定留下來的……」

眾人又一番大笑。景逸也十分高興一揚手,笑着道:「只要本人答應,我和初熏都沒意見。」

高翎應了一聲,起身站到小綠前面。

另一邊小杯隊伍里有人出聲:「主子……」

景逸側眸看去,示意有話就說。

小爐悶聲道:「主子,將來我們要是不想做了……」

景逸接過話頭,鄭重允諾:「若是在汴京待膩煩了,不想跟着容愷拼死拼活了,就回來。無論何時,這裏都是你們的家。」

眾人目中均露出不舍神色,卻仍是打起精神,歡快的應了聲是。

第二日清早,眾人啟程。景逸和喬初熏、伊青宇一起,將容愷、趙廷、周煜斐以及十一影衛一路送到城門,直到望不清楚身影了,才轉身往回走。

喬初熏見景逸唇邊帶笑,眉眼間卻露出淺淺愁郁,扶著景逸手臂溫聲勸道:「逸之勿須傷神,不是說刑部每年都有休沐和節慶的,小杯他們臨走時不是說了,一定攢著日子,和咱們一塊過年。」

景逸鳳眸微彎,勾起唇角緩聲調笑:「他們說的話你也信,一個個都是吃貨,有了空閑功夫還不挨個大小館子吃個遍。過年的事,你也別期待太高。」

喬初熏卻笑着搖頭,有些俏皮朝景逸眨了眨眼:「不信公子跟我打賭,從今年起,每年到了年關,他們一定會回來,跟咱們一起吃年夜飯。」

景逸聽出喬初熏話里的安撫意味,也跟着笑道:「好啊,打賭。賭資是什麼?」

喬初熏一聽這卻有些苦惱,蹙著眉心咬唇琢磨。此時兩人已漸漸走的遠了,高翎和幾名影衛往家的方向去,伊青宇和廖紅覃則往府衙方向走。

景逸握著喬初熏的手,兩人緩步行着往城南方向去,因為之前就商量過,要再去次那條街,仔仔細細品嘗次越州城的各樣小吃。過兩日,兩人便要帶着幾名影衛往蘇杭一帶遊玩,留下高翎跟安大姐看家,也沒定什麼時候回來,因此這次出來品嘗各樣吃食,兩人都挺有興緻。

景逸看着喬初熏一臉認真思索的模樣,忒好玩,便湊近喬初熏耳邊道:「不如誰輸了,就罰在上面?」

喬初熏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景逸說的是那件事,不禁紅著臉打了下景逸手臂,輕聲嗔道:「總沒個正經!」

景逸眉一挑,有些不贊同的認真言道:「我怎麼不正經了?輸了的人不該受罰?在上面很累的。要不,罰輸了的人在下面?」

喬初熏下意識的搖頭:「不行,我不懂在上面怎……」話說一半,就見景逸一臉壞笑,推開人手臂就往前走,抿著唇嗔怪:「不理你了。」

景逸一把將人拉回來,摟着人腰身,低頭在喬初熏耳邊道:「別亂跑,上回的事還不長記性,嗯?」

說着話,眼卻看着街邊某處拐角,唇角微微勾著,輕吻了下喬初熏耳廓。

喬初熏輕輕瑟縮了下脖頸,推著景逸手臂,軟聲道:「我知道的,咱們走吧。」這還青天白日的,又在大街上,無論如何總該收斂些。

拐角里暗處那人,輕輕眯著眸子,攥緊拳頭看着兩人親昵姿態,有些貪婪的看着喬初熏溫甜笑顏,直到景逸擁著人越走越遠,消失在人群里。

數年前的某個午後,也是這樣的晴朗天氣,也是在這樣一處陰暗角落,那個模樣乖巧的小女孩朝他伸手出來,嗓音甜糯糯的,還有點膽怯,問他要不要吃蛋羹。

抬起眼來的時候,小女孩被他目中神情看的略微瑟縮,伸出的手卻沒有半分退卻。乳白微黃的蛋羹,上面撒著青翠蔥花,冒着溫熱氣息,好像母親還在的時候,每個月初會做給他的味道。

一勺勺吃着蛋羹,那時他在心裏發誓,即便傾盡一生所有,也要報答女孩對他的恩情。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女孩懷的心思不再單純,忘卻了自己要一輩子對她好的誓言,轉而要把她牢牢禁錮在身邊才覺得甘心。

那日帶着一眾家丁,從喬府一路追到城門,其實只要她沒有上那頂轎子,再往前走上幾步路,就是他與人商量好會直接將人帶走的馬車。到時他會跟二夫人說,大小姐被賊人擄走不知所蹤。而在喬路回來的這一段時間裏,他自信有足夠的時間能讓喬初熏喜歡上他。畢竟過去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日裏,她看着他的神色,分明有着喜歡和依賴的。待到喬路回來,自不會同意自己長女嫁與一個鰥夫做妾,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入贅喬家,最終抱得美人歸。

只是人生或許沒那麼多的如果和假設。

她沒能多跑幾步路,轉而一頭扎進那頂轎子,在那個侍衛拿出玉牌的那一刻,他突然萌生出一股預感,這一次,他是真的抓不住她了。只是那時執念太深,他有意不去注意,也不願相信。

初安堂是他一直暗自允諾,要送給她的一份禮物。那晚他抱着人喂葯施針的時候,心裏除了因為能夠永遠佔有而爆炸一般的喜悅,還有着為自己也為她的無名悲哀。

為什麼他不能如同景逸那般名正言順的陪伴在她身邊,為什麼要藉由這種無恥下作的方式才能將她留在身邊,為什麼他不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少爺,為什麼連一個心愛的人,他都要之不起。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吧。

仕途有可能平步青雲,生意場可以一夜暴富,卻都是可以憑藉天分和努力獲得一席之地的。就好像曾經不可一世、引無數豪傑競折腰的七笙教,到頭來,不也是他囊中之物么?

可唯獨有一樣東西,切切實實需要運氣,且永遠沒有公平可言。即便你付出再多,到頭來,也不一定能有回報,甚至可能落到滿盤皆輸的境地。

所謂姻緣天定,原來是這般狠毒的一個詞語。

喬子安望着兩人逐漸消失在人群的身影,看着那人在日光下泛著淺淺金色的臉龐,唇邊緩緩綻出一抹淺笑。

既然不能捧在手心珍寵,那麼可以一直遙遙觀望,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他在黑暗裏張開一雙羽翼,籠罩住整片陰暗帝國。而心愛之人能安然沐浴陽光,其中總有他一分勞苦。如此想着,陰暗之地,也不會太過苦寒難熬;身處黑暗地獄,亦有資格仰望晴白日光。

(全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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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熏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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