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飯之恩

第32章 一飯之恩

第32章一飯之恩

肩胛處傳來火辣辣的痛意,唇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濕潤潤的拂過……腦海里浮光掠影一般閃過一幅幅畫面:

梳著兩隻羊角辮的小姑娘遞了碗蒸水蛋給一臉泥污的小乞丐;臉色蒼白的十來歲少年偷偷爬牆過來,給女孩兒送楓葉做的書籤;兩人一前一後偷跑出門,剛走到大門口就被下人發現告訴老爺,女孩兒被關在屋裡禁足,少年咬著牙在冰天雪地里挨鞭子;幾年後,男子站在門口一臉冷傲的宣誓自己遲早會離開喬家自立門戶,驚世之才絕不會甘心俯首與蠢人做事;數月前,帶著一幹家丁,冷笑著追逐穿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在轎外淡聲與人打商量要將她帶回,送入一個素未謀面的鰥夫家裡做妾……

唇上濕熱的觸感益加鮮明,身上彷彿有什麼重物壓覆上來,喬初熏動了動眼皮兒,一張開眼,就被眼前景象嚇得駭然出聲。撇過臉躲開那人的親吻,登時眼前一陣暈眩,手無力的抬起,又重重垂下。緊閉著眸子從齒間顫聲擠出一句問話:「你……給我餵了什麼?」

男子將唇貼在微涼頰畔,深深吸了一口氣,嗓音微啞:「你不是知道的么?第一次煉這葯時,那朵白色的曼陀羅,不還是你親手摘給我的……不記得了?」

喬初熏緊緊閉著的眸子沁出細小水滴,沾在不住顫著的眼睫:「曼陀羅有毒,卻是治病救人的良藥,你……拿它來害人……早知你會變成現在這樣……」

男子一把擒住喬初熏手臂將人撈起來,抵著她的額問:「早知我會變成現在這樣,你要如何?後悔救我了么?」

喬初熏緊閉著唇不語,眼緊緊闔著,彷彿無知無覺一般任他左右。全身上下完全脫力,即便真要逃出去,也必須等藥效過了,口中瀰漫的淡淡澀味,證明自己剛被喂下藥不久,依照他從前製藥的習慣,至少要過了六個時辰,藥效才會過去。

男子知她不欲理睬自己,眉尖一蹙,張口便咬上兩瓣血色盡失的唇。喬初熏悶哼一聲,一滴細小淚珠兒溢出眼角,牙齒緊緊咬合,努力不讓自己驚叫出聲。

男子卻誤會了喬初熏初衷,以為她早已知道情事才會懂得鎖唇拒絕,心中早有的猜測此時終得印證,一直壓抑的怒火與情狂此時終於找到了合適出口。一手捏上下頦,四指罩著半邊臉龐,另一條手臂挾著人往起一拎,咬著已然出血的唇瓣,舌頭肆無忌憚的向內探去。

奈何喬初熏雖然全身酥軟,牙齒卻一直緊緊咬合,無論他如何咬噬如何舔弄都不肯張開嘴。男子怒火更盛,索性也不急著攻陷那想往了多年的嫩唇,一徑順著圓潤下頦親了下去,在白凈的脖子上又親又啃,手也游移到前方,罩著一方柔軟大力揉搓。

喬初熏一直屏息閉氣,門齒緊咬著自己舌尖,絲絲鐵鏽味兒逐漸在口中散溢開來,喉頭湧上淡淡腥甜。那人在自己身上的肆虐讓她幾欲嘔吐,眼前陣陣發黑,沒一會兒就暈了過去。

男子已經解開外面衣裳,伸手往裡探去,突然覺得懷裡人有些不對勁,抬眼一眼,也是心中一驚,忙探指到鼻端。再濃興緻也被如此情形一掃而空,男子只得將人放回床上,攏了攏半敞外裳,取過被子蓋上,起身出了屋。

另一邊,府衙捕役以及守城軍隊全全出動,連帶景逸手底下一干影衛,三天三夜下來將整個越州城翻了個個兒,硬是沒找見半點蛛絲馬跡。

東西南北各主要街道已經張貼出喬初熏的畫像,以及根據事發當晚在飯莊外頭圍觀的一些百姓的口述,描繪出的那名男子畫像,且重金懸賞有關陌生男子一絲一毫的信息。即便只見過一面,看到他打哪來往哪去在什麼地方喝過茶吃過飯,也都給賞錢。可即便如此,除了一些濫竽充數企圖趁機騙錢的,並沒有得到一星半點有關這人的消息。

到了第三日傍晚,景逸翻著守城士兵那邊近半月以來的記錄,一絲不苟的排查任何可能有嫌疑的過路商賈。俊美容顏上寒霜籠罩,一雙鳳眸布滿血絲,眉間神色陰翳如同修羅。整整三日下來,無論是軍隊那邊還是自己手底下人全都避他如蛇蠍,有什麼事一律都找伊青宇,到吃飯時辰了就攛掇著他過去送飯,順便將事態進展跟小侯爺統一彙報。

因為還沒出正月,所以進出城門的記錄並不多,一連查了三遍,景逸闔上冊子,揉了揉眉間。想起曾經有人握著自己的手,指腹柔軟嗓音溫甜,輕聲指導他按揉哪幾處穴道可以解乏,眉間神色更陰鬱了幾分。

一抬眼,就見伊青宇不知何時已經候在一邊,端起茶盞雙手送到面前,賠笑道:「喝口水潤潤嗓子。」

景逸接過茶盞,只啜了兩口便放在一邊,打開冊子打算再看一遍,然後到飯莊附近轉一圈,再做其他打算。一旁伊青宇「哎」了一聲,有些急切的道:「我說小侯爺您倒是先吃口東西喂!別倒是喬小姐沒找回來您先暈了,傳出去多沒面子是不是?來來,別的吃不下,把這盞燕窩吃了,特意吩咐廚子燉的清淡點,這幾天大夥都火氣大……」

景逸聽到「燕窩」兩字時,翻冊子的手一頓,眼都沒抬淡聲道了句:「端走。」

伊青宇愣了愣,抬手一拍後腦勺,也反應過來這道燉品給的不合適,這不上趕著讓小侯爺觸景傷情嗎!癟著嘴可憐巴巴的將燉盅端回來,待會兒出去又得被那群傢伙唾棄,他肯定是全大宋國最凄慘的府尹,被小侯爺壓榨,被下屬嫌棄,現在還要被一群武功高強的影衛武力脅迫外加口頭暴力……

垂頭喪氣的端著燉盅走到門口,迎面撞上一臉急切往裡奔的高翎,伊青宇忙半擰過上身,寶貝似地將燉盅護在懷裡,口中念念有詞:「連盅帶湯可是整整五十兩金吶!」

高翎連抱歉都顧不上說,錯開步子讓過伊青宇,快步奔到書案前道:「公子,我想起來了!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當初在汴京城裡追著喬小姐的一路跑,在轎子外頭還跟屬下說過話的那個!」他這兩天總盯著那幅畫像看,影影綽綽有些印象似乎在哪見過這人,結果剛剛跟小綠說起在汴京時候的事,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景逸一蹙眉,伸指指著紙上一個名字問:「這個?」

伊青宇這時也放下燉盅湊到跟前,見景逸指著「喬子安」三字,不禁微愕:「也姓喬?喬小姐的哥哥?」

高翎也看清楚紙上字跡,忙搖搖頭:「不是。喬小姐沒有哥哥,只有弟妹,還是家裡二娘生的。」接著又雙目炯炯看著景逸,「公子,很有可能就是這人。那日他領著一群人追喬小姐,我聽到旁邊有人叫他管家的。」

一般有錢人家的買了下人,簽了賣身契,通常都會將人冠上自家姓氏。這個喬子安正是十日前進的城,冊子上記載的是做藥材生意。喬子安,喬初熏……景逸臉色一沉,猛地站起身:「初安堂!」

這幾天大傢伙一路追查,無論是景逸還是伊青宇以及一干影衛,都覺得喬小姐被擄走的事跟七笙教脫不了干係,壓根也沒想到是她家裡的人追了過來。可眼下揪住一個線頭找到根源,眾人卻絲毫不敢鬆懈。因為以一個單純開藥堂的生意人,根本不可能繞過重重追兵,連帶一點蹤跡都不留下。這個喬子安,來者不善!

喬初熏再次醒來的時候,屋子裡一片漆黑。動了動手腳,身體已經恢復了些知覺,撐著床畔勉強起身,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火光。無意識的伸手擋住,又緩緩放下手,就見屋子裡已經點燃幾盞白蠟。喬子安手裡端著一隻白瓷湯盅,微笑著上前:「醒了?好幾天沒吃東西,餓了吧。」

喬初熏背脊一陣發寒,仰頸看他:「幾天?」

為何她一點知覺都沒有,之前醒來那次,她以為不過是第二天早上,還是剛剛一覺就睡過好幾日……不可能,如果是那樣,身上的麻痹感應該更重才對,而且舌尖的傷口還在,所以是當初被他擄走之後,就一直昏睡,直到今天白日那會兒才醒來。

想到這兒,喬初熏不禁打了個寒顫:「你對我做了什麼?」

如果只是壓迫她身上兩處大穴,頂多昏迷半日,若沒有藥力或者其他外物輔助,她怎麼可能昏迷幾日而不自知?

喬子安微微一笑,目中閃過一抹得色:「過了今晚,你心裡不會再有任何人的影子,你便只是我一人的初熏。」

喬初熏一手扶著床畔,杏眼微紅,一臉忿然瞪著眼前風度卓然的男子:「你瘋了!」

喬子安依舊微微笑著,彷彿沒聽到她那句評斷,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舀起一勺蛋羹送到唇邊,吹了吹熱氣,不慌不忙送到喬初熏嘴邊。

喬初熏撇過臉面朝里側,就聽身後傳來湯盅「啪」一聲放在硬物上的碰撞聲,接著那人一把攬過自己頸子,俯首喂唇過來。

喬初熏這時也恢復一些力氣,別著臉躲開他的唇,雙手並用狠狠推搡著男子胸膛:「走開!」

喬子安一手就將她兩隻手臂扯過頭頂,趁她張口說話的空當,嘴對嘴貼緊,舌頭一頂,就將溫熱蛋羹餵了進去。

喬初熏搖頭往外吐,氣管因為掙扎嗆入些許蛋羹,一時間咳個不停,原本蒼白的臉此時漲的通紅,眼角也溢出點點淚花。

男子離開一些距離,伸指抹過微紅眼角,放在舌尖嘗了嘗,柔聲問道:「不喜歡蛋羹的味道么?你第一次見我,就是遞給我一碗蒸水蛋,還用手絹幫我擦臉,求著管家爺爺收我當家丁。你當時不過才五歲大,是不是時候太久,忘記了?」

喬初熏覺察到他喂進來的蛋羹味道有異,又記得他之前的淡聲恐嚇,一時間先時拚命隱忍的淚簌簌落下,捂著唇不說話。她不要忘記景逸,忘記大家,忘記過往的十八年,即便不儘是美好的回憶,但總有些人事她死也不願忘記。如果過往一切盡數遺忘,以後的生命中只剩下眼前這個人,那還不如直接殺了她乾脆!

男子伸指掰著她下顎,及時制止她自戕行徑,彷彿嘆息一般吻上光潔額頭:「傻丫頭,不過剛吃了一口,葯勁兒沒那麼大……而且,我也有點捨不得你忘記咱倆之間那些回憶……」

身上曼陀羅的藥力尚且未褪,再加上男子喂入的那口蛋羹,愈加龐大的絕望與驚懼之下,喬初熏只覺腦中益加混亂,幼時的孤獨無依,長大后的閣樓久坐,長長久久的練習點茶,二娘與弟妹不時來到小院兒的挑釁與謾罵……淚眼朦朧中,眼前男子換成另一個人,會帶點邪氣的笑,會偷吻自己臉頰,會擔心她腳痛帶她到溫泉池泡腳按摩,會抱著她縱馬在梅海漫步陪她一起摘梅花……

身體漸漸失去控制,隨著記憶不斷顛倒混亂成一團,喬初熏掙扎的愈加大力,手腳並用踢打著將自己抱入懷中的人,瘋了一般尖叫出聲:「你放開我放過我放過我!我不要忘記他不要……嗚嗚……婆婆,小袖,救我呀……景逸……」

男子眉皺的越來越緊,在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時,神色驀地轉為狠戾,再次點過她周身幾處大穴,抓著喬初熏身子扛在肩上。起身的時候,衣角帶倒放在椅子上的湯盅,伴隨著「啪啦」一聲脆響,乳白色的蛋羹灑了一地,被人毫不留情的踐踏而過。

十幾年前,溫暖的冬日午後,一臉純真的小女孩兒將手裡還沒來得及吃的蛋羹遞給一個瑟瑟發抖的小乞丐。兩人一站一坐在陰影籠罩的牆根。站著的小女孩兒不懂那麼多,只單純覺得眼前這個人比自己更需要這碗蛋羹。蜷縮成一團的小乞丐卻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好好報答她,即便用盡自己一生時間。

時光水般流過,當年暗自宣誓的男孩兒早忘了內心初衷,一飯之恩,最終卻以掠奪與傷害來報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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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熏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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