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畫入人心(6)

第39章 畫入人心(6)

第39章畫入人心(6)

16

送走老夫人,時音和他站在別墅屋檐下的雨簾后,她側抬頭望他,輕聲問:「我已經被你家認可了嗎?」

席聞樂一直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點頭。

這世上還有更幸福的事情嗎?時音轉身進他懷裏,讓他抱緊,他問:「心情好點沒有?」

她點頭,過一會兒從他懷裏抬頭:「我給你去煮點粥……你還沒吃早飯。」

他往她額頭上親一下。

走時他正好接一個電話,於是乾脆讓他去聽電話,時音則進廚房弄早餐。

時間能停在這裏多好,那麼往後再也不會傷心難過,但是上天總會在她剛剛快樂起來的時候丟給她一個悲耗,讓她再次措手不及。

人生的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永遠也無法預料,尤其是生老病死。

慕母去世了,因為併發症。

她走之前一點痕迹都沒流露出來,只給席聞樂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些話後轉給時音,要她跟慕羌斷絕關係。

「這個男人這輩子害你們太多了,沒關係,斷吧,跟他斷……」

她還提及芝愛:「你要好好領着妹妹,她的什麼事兒你都看着點,我跟她話少,她不喜歡我這個母親,更認你這個姐姐,這也好,你們兩個,要相互照顧……」

她最後說:「時音啊,你這個孩子最讓人省心……你太讓人省心了,有時候媽心疼你……都不知往哪兒說,你要以我為警戒,千萬別再把自己過成我這樣,知道嗎……」

時音後來才知道一些事。

慕母在她十四歲那年因為她意外懷孕而狠狠打了她一頓,第二天卻瞞着她去警局嘶聲厲喊抓捕犯人歸案,慕羌之所以肯花一年的時間替她跟有後台的債主打那場官司,是因為慕母暗地裏不斷地催他,逼他,看着他。

時音當初死活不說原因,原來慕母都猜出來了。

她總是盡著最大的努力維持那個家表面的和平,總以為慕羌會變好,總以為新家庭不稍幾年就能磨合融洽,還當真愛上了慕羌,卻不知道,這個男人只會帶給她失望。

慕羌確實給了時音很多,替她家還債,花錢打官司,再下大本錢把前期性格冷傲心直口快的她,培養成後期善於察言觀色,千嬌百媚的她,這份恩情很大,所以時音付出了很多的心力來還人情債,他要什麼就去為他得到什麼,卻只換來他越來越填不滿的貪慾,直到最後,親手把她送到席聞樂面前。

她或許要感謝慕羌這一點,但是僅此而已。

慕母沒熬過這個秋天,走了。

一個月後,骨灰才被轉送回國內,時音與芝愛商量了一下,將她埋在老家父親的墓碑旁邊。父親當年入獄不過三年就因受不了人生巨大起伏,在獄內吞鐵管了結殘生,但他們終究相愛過。

這一個月內發生了很多事,那個園藝工不見了,芝愛並不給她詳講,只是說:他付出了該付的代價。

其實跟慕母的去世相比,那個園藝工的事已經不算什麼事兒。

再一個月後,時音的情緒才恢復一些,之前接二連三的打擊弄得她長期食不知味,現在她開始進廚房做東西。

做完自己最拿手的點心后,她把芝愛叫來,說:「媽以前讓我有空去拜訪鄰居,我一直沒去,今天算完成她最後一句囑咐我的話,我們一起去。」

芝愛點頭。

「還有,芝愛,」她說,「其實媽過得也苦,你心裏別怪她了。」

「姐,媽的葬禮上我一滴眼淚都沒掉,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好?」

時音搖頭:「我沒怪你。」

「姐,」芝愛說,「在我心裏你才是我媽,這個世上只剩下我們兩個也沒關係,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別難過了。」

時音點頭:「嗯。」

看似雲淡風輕,其實手上動作已不能自如完成,她乾脆停下,轉過身去抱芝愛,姐妹兩個互擁,芝愛拍撫她的肩膀:「別難過,姐。」

這一次去半山居別墅,姐妹倆沒搭老李的車,徒步走上去。

時音徑直去了有人家的那一戶,芝愛替她端著放點心的盤子,她到院落前按門鈴。

這幢別墅庭院重重,環境幽靜,院裏種著許多灌木類的花草,猜測房主是個喜靜又愛好養生的人,時音上次注意到了,所以這次特意帶了一盆比較稀奇的盆栽做見面禮。

屋子裏還沒動靜,她與芝愛在門前閑閑地聊話,五分鐘過去,門沒開,芝愛提醒:「是不是不在?」

「應該不會,」時音又按了一下門鈴,「早上的時候這裏亮過燈,現在時間也沒過去多久,應該還在才對。」

說着看二樓,剛好看見窗子內的窗帘擺動,似乎有人在她視線掃來之前隱身其後,時音說:「可能只把小孩留在家,怕生不敢開門吧。」

邊說邊從芝愛手中拿回點心盤子:「沒關係,那我們下次再來好了。」

只不過當時口頭上講得輕鬆,那擺動的窗帘卻一直刻在了腦子裏。

晚餐時間,阿蘭熬了鮮美的補湯,席聞樂讓她再分一小碗放到時音手邊,是特意要她喝完的量。

栗智正在會客桌那邊替他整理待會兒要看的文件,芝愛剛下樓入座,時音舀一匙湯,問:「半山後面的那幢別墅有固定住戶嗎?」

這句話非常隨口,但是栗智停頓手頭工作,從會客桌那邊淡淡看過來。

席聞樂沒什麼表情變化,回她一句:「怎麼?」

「今天想去拜訪鄰居,但是發現家裏好像總是沒主人,二樓倒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家的孩子。」時音慢慢地喝湯。

他說:「你一個人去的?」

「和芝愛。」

「那別墅是閑置房產,你看到的是別墅管理人,就像這裏的阿蘭阿冰一樣,對方不向你開門很正常。」他雲淡風輕地說完,睨阿蘭,「跟老李說他今天失職了,以後她出門必須用車送。」

時音插話:「半山離這裏……」

「不管路程多短。」被席聞樂打斷。

17

晚餐結束,時音獨身上樓,在樓道的後窗那兒特意停下來,看着半山。

阿蘭端著一碗中藥跟到她身邊,喊一聲,準備伺候她喝,她說:「你放我房間去吧,我剛喝完湯太飽了。」

「好的小姐。」

她繼續看窗子外面,不多會兒,芝愛走上來:「姐,去一下我房間,我跟你說些話。」

時音跟她走,到房間后將門闔上,她看見放在床腳的行李箱和床上整理到一半的衣物,回頭問:「要遠行?」

「沒有。」芝愛拉她坐到床沿,猶豫一會兒,才說,「我想搬出去自己住。」

時音沒答話,只向她坐近一點聽理由。

「我現在也大了,總不可能一直跟姐住在一起,你和他也準備要孩子……」

「湯浩和席道奇,誰贏了?」時音輕輕地打斷她。

芝愛的鋪墊被姐姐看穿,只好暫停,低頭將靠枕放到膝上,輕聲說:「席道奇贏了。」

「搬出去住兩人世界更自由一點,對嗎?」

「恩。」

時音笑着撫她手臂:「好,我知道了。」

緊接着聲音壓低:「不過,這件事我先不告訴席聞樂,我只說你要搬出去,等時機恰當我再告訴他你和席道奇的事情。」

「恩。」芝愛理解。

時音準備走,又被芝愛拉住手腕:「姐。」

於是坐回來繼續聽她講,芝愛說:「以前總覺得你在戀愛里太過付出自己,用情太深,最後很容易受傷,我本來以為這些東西都是可以控制的,但是我現在想法不同了,有些感情就是不由自主,我覺得你已經很厲害了。」

時音朝她笑了笑:「再住一個星期再走吧,我給你多做點好吃的。」

「恩。」

與芝愛的對話結束,待會兒要說什麼已經很清楚,時音起身離開,可是門一開就被陰影遮擋視線,她先被嚇到,再抬頭看到席聞樂,他剛才明明還在樓下看文件,現在卻安靜地斜倚在門框旁,說:「我不同意。」

芝愛從床沿起身。

席聞樂的這個回答給得太突然也太決斷,他沒多餘的表情,彷彿只是說給她聽這個,然後向時音的卧室走。

「你聽我們講話?」時音特意把芝愛的房門帶上,跟在他後面壓低聲音責問。

「你的門沒關緊。」

「那你不同意是什麼意思?」

他停頓腳步,芝愛也剛好把門打開,在房間門口看着他們。

「她跟席道奇在一起,我不允許,」他回答時音,轉身把視線指向芝愛,「這棟別墅是你的,你想要獨立空間,我就和你姐搬走,但這裏不進外人。」

「席聞樂!」時音念。

「席道奇是外人?」芝愛平靜地問。

「對。」他沒有一絲猶豫地回。

時音皺着眉看他,他置若罔聞地說:「這件事就這樣。」

芝愛並沒說什麼,席聞樂進了卧室,時音則回過身牽芝愛回房:「晚點我單獨跟他談,沒關係你繼續收拾東西。」

「姐,你們別為這件事吵。」

「不會。」時音很快回答,「你先休息會兒。」

安置好芝愛,進卧室后將門拉上,時音開門見山:「你不喜歡席道奇,但你至少說出兩個不允許他們在一起的理由。」

他正在床頭櫃的抽屜中拿東西,背着她講:「道不同。」

「和你有衝突的是Barret。」

「你怎麼肯定他沒幹擾過我?」

「那麼干擾過你嗎?」

「遲早。」

他已將抽屜關上,把手裏的東西放進褲袋,從時音身側繞過:「我出門一會兒,你不用等我。」

明裏暗裏是結束了這個話題,時音在他關門時脫口而出:「席聞樂你有點不可理喻!」

1王者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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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走了。

那一晚時音等他到深夜,接近12點時他才回來,兩人的話題不多,她撐著身子起來,拿枕頭下床。

席聞樂背對着她解衣扣解手錶。

她一邊打開卧室房門,一邊說:「我跟芝愛睡。」

砰,關門。

那之後幾天都這樣,時音的確不再提芝愛與席道奇的事,但在行動上給了他一個堅決的態度。

但是就像他奶奶說的,席聞樂有一個說一不二的性子,這在之前新夫人辦生日會以及生兒子兩件事上體現得強硬又明顯,之前她覺得他這性格乾脆果斷,利大於弊,但現在才嘗到一些苦處,想來之前他離開她兩年也是這自強自傲的性格導致的,他看人有一套自己的標準,除非有真正觸及底線的外因,否則外人很難撼動。

時音不奢求他改這性格,只需要他對這件事的態度放軟一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好,別把芝愛的感情扼殺在發芽時。

但他還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時音這幾日的態度聞而不問,連着去半山居別墅的次數也增多了,有時候不想回席公館,就乾脆在那兒過夜。

一星期後天氣明顯轉冷,又到一年十二寒月,清晨的湖面覆著一層濃霧,山野闃寂。

早上七點,時音從芝愛房間回自己卧室,阿蘭正在衣物間替她整理冬季的大衣,她先喝葯,喝之前看到床上整齊的床被,問:「他昨晚回來睡過嗎?」

「少爺早上回來過一次,換了衣服直接出門了,那時候小姐還沒醒。」阿冰的聲音從浴室傳出,她正在整理要洗的衣物,說完從浴室出來,手臂上掛着席聞樂的襯衫和外衣。

阿蘭從衣物間中傳聲:「小姐,你待會兒喝葯,這葯還燙。」

時音恰好回身,手中的葯沒端緊,從碗中滑出一點淋到阿冰的手,阿冰被燙得倒吸口氣,時音立刻放碗,從她臂上接過襯衫和外衣詢問:「燙得嚴重嗎?」

「沒事小姐……溫的,我就是嚇到了。」

阿蘭很快從衣物間趕來:「這樣吧衣服我來洗。」

「你先帶她下去處理一下,我待會兒把衣服拿下來。」時音吩咐。

阿蘭先帶着阿冰走了,時音把席聞樂的幾件衣服都整理到臂上,理到他最貼身的一件白色亞麻襯衫時,忽聞到一些味道。

她先聞自己的袖口與頭髮。

沒有。

其後才將注意力放到他的襯衫上,卧室內只她一人,窗帘半開半拉,冬日日光薄弱,她提起他襯衫的領子放到鼻下。

香水味。

不是她用的香水。

這一整天,時音都坐在樓下的會客桌上,阿蘭給她倒的茶涼了一杯又一杯,她長久地坐着,回想上一次他對她說情話的時候。

才發現已經好久沒說了。母親過世之後再沒把心神放到他身上,對他的話也三句聽兩句忘,連他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冷淡的都記不起來,兩個月前兩人的感情最濃最熱,誰知道兩個月後熱度慢慢往下降,彷彿進入愛情的瓶頸期,芝愛與席道奇的這件事也添了一把火,似乎把剩餘的殘情燒盡。

——無論賢淑得體還是妖嬈豐腴,國王因為得不到兒子而棄了漸漸年老色衰的第一任妻子,又因為得不到兒子而對性情孤傲的安妮產生厭惡之心,深愛過的女人最後依舊上了斷頭台。

——要是凱瑟琳當時生了兒子沒夭折,那麼安妮頂多是一任情婦,要是安妮當時生了兒子,那麼她的一切過錯都會被縮小,她不會死。

——真可笑,後來獨獨第三任皇后成為國王的最愛,不是因為她比凱瑟琳賢淑,也不是因為她比安妮妖嬈,而是只有她為國王生了一個兒子。

兒子。

——如果你生不出,就儘快消失,別耽誤席聞樂的時間。

——你不會是沒有生育能力吧?

——我可能很難再懷上……

她閉上眼。

太安逸了,是她把日子過得太安逸了,還當真以為他到老都是她的。

怎麼可能。

總會有第三任的。

傍晚五點,阿蘭上樓請她吃晚飯,她一個人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看着自己的模樣,用剪刀把過長的發梢一刀刀剪短,然後從棉簽盒中抽出一根棉簽,將兩頭棉球折掉,一折為二,塞進浴室的鎖芯中。

阿蘭正好過來,時音把露在外面的木頭折掉,放開遮掩的手,回身說:「浴室門鎖壞了,明天叫個鎖匠來。」

「壞了?我看一看,」阿蘭蹲下身眯眼瞧了瞧,又拿出浴室的鑰匙來試鎖,鑰匙插都插不進,她很快點頭,「好……我等會兒去打個電話。」

「席聞樂有說什麼時候回來?」時音忽地問。

「少爺?少爺好像要下禮拜一才回來。」

她點頭:「你讓鎖匠明天過來。」

「好。」

第二天,鎖匠來了。

時音坐在床沿吃水果,鎖匠蹲在浴室的門前換鎖芯,她問阿蘭:「葯煮了嗎?」

阿蘭原本陪她一起等鎖匠,轉過頭看時音:「小姐,這葯的吃法是早晚一次,現在才上午,我一般下午才開始熬。」

「我今天下午要出去,晚上住酒店不回來了,你現在熬吧,我出門前喝。」

阿蘭猶豫一下,點頭說:「那我讓老李準備準備。」

「恩。」

阿蘭走後,時音咬一口蘋果,等到對方腳步完全離遠,才平淡無奇地用手拍了拍床頭櫃,說:「這個鎖幫我撬開。」

鎖匠回頭觀察一眼柜子,問:「也壞了?」

「鑰匙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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