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如你所願

十五 如你所願

寒冬臘月,天降鵝毛大雪,飛絮一般地掩蓋了整個環城。屋檐上的雪不堪負重掉落在門沿上,厚厚地堆積了三尺,在環城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都說,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大的雪。

飛雪中,遠遠看到一個英姿颯颯,揮舞著長鞭的人。銀色的長鞭像是一條銀蛇,遊走在茫茫天地間。揚鞭的勁道,讓揚揚洒洒飄落的雪,都有一瞬間的滯空。他的青衣飛揚,帶着點點的落雪,雪越下越大,他滿頭的青絲,寸寸成雪,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嘩啦」一聲,長鞭揮舞在地上,雪花飛濺,帶着地下濕漉泥濘的泥土,劃出長長的裂痕,橫亘兩地,異常的刺目。雪紛紛下,白茫茫一片,把天地連接在一起,好像沒有了盡頭。

好像是從世界的另一邊,華重樓看到了一席月白色的長衫。長衫很乾凈,不帶一絲一毫的雪粒,就像他外袍上,還兜著一件無形的斗篷,衣袍的下擺,隨着他的走動,微微地揚起,恰到好處的幅度,讓來人像是踏雪尋梅的翩翩公子。

玄冥在鞭痕的另外一頭站住,與華重樓相隔兩頭。他的手中至始至終都捧著一個白底藍瓷的瓶子,托在手心裏,清冷的顏色,幾乎與冰雪同色,掩蓋在一片的蒼茫里。

在一片無聲里,華重樓的心痛到窒息。

「你來了。」他說,明明是個問句,卻不帶一絲的疑問。

「你都知道了?」

他接過玄冥手中的陶瓷瓶,輕輕地撫摸著,像是輕撫愛人的身體:「既然是她所要的,我都會如她所願。」他又如何不了解她的為人。至始至終他都看穿了她,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像是虞千夏這樣的女子,愛一個人就是朝朝暮暮,一輩子都是,又何來的背叛。

如果說,他被騙,她就能安心,那麼他假裝着被騙又如何?在她人生的最後一段路,他也希望陪着她一起走過。但是,她料想地不錯,他愛她甚深,眼睜睜地看着她離去,他必然會步着她後塵,跟着她一起去了。

他為了騙她,甚至連嫁與別人這樣違背誓言的事情都做了。她這樣,肯定比他還要心痛。人要違背自己的初衷和本性去做事,肯定異常的艱辛。他又何曾忍心這麼拆穿她的謊言。

他借酒買醉,想要澆熄心中的痛,醉了,就什麼都忘記了。卻原來,腦海中的是她,心裏的是她,酒里的還是她。

至始至終,他本來就做不到放着她不管。他派人留意着她的動向,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甚至一個咳嗽,都被記錄在每日的書信里。每日所做的就是看她今日做了什麼,身體是否安康?疾病是不是給她帶了折磨?

看着她有所好轉,他就能正常地吃點飯,看着她難受,他也就食之無味。他和她感同身受。

她病重,那日卻神清氣爽,紅光滿面地求着玄冥帶她出門,說要去故地重遊。她說話的語氣很是嚮往,臉上是會心的笑意。

她站在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長時間地看着光禿禿的大樹,露出甜甜的笑靨,她說:「那一年的秋天,花開得真好!」

然後,他也去了那個地方,那個時候,玄冥已經帶着她離開了。他飛身上了枝頭,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後按著記憶中的樣子,慵懶地卧在枝頭,雙手枕着樹榦,左腳踩在樹枝上,右腳架在左腿上,然後側頭看着樹下,說:「那時候的你真是漂亮,千夏。」

開滿繁花的樹上,那個桀驁的少年,如怒放的桃花,帶着灼灼的光華,而那顆飄着落花的樹下,她迎著紛飛的粉色花瓣,抬頭看着他,花樣的年華,傾城的臉蛋,何嘗不是另外的一種風景。

他卧倒在樹枝光禿禿的樹枝上,任由寒風睡着,就這麼呆了一夜。他知道,她短暫的精神,不過是迴光返照,他快要失去她了。

他和公主的婚期就在明年開春,但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做不到她為他設計好的那樣,安心地娶妻生子。沒了她,所有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手中的銀鞭已經徒手放下,他將她的骨灰瓶子放進懷裏,阻隔了沸沸揚揚的落雪。他將她暖在胸膛上,和她一起並肩看雪。

「明知道她不想要你知道她過世的消息,你知道,我為何還來找你嗎?」

華重樓沒有回頭,只有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排的足跡。人都不在了,現在問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那天之後,環城裏再也沒有誰看到那個年少成名的將軍。皇上震怒,本想將華家滿門抄斬,奈何,華家兩代老小,都為了邊關,為了戰場出生入死,於是,只是廢了他將軍的官銜,解除了婚事,並下旨,華府三代不入官籍。

幾年後,華府為華重樓辦理了喪事,正式宣佈了這個華府繼承人的離逝。出殯那天,有不少環城的百姓送行,眾人紛紛惋惜,感嘆將軍的英年早逝。

就是那一年,法華寺的廟宇里,一位高僧為一個據說神似華將軍的年輕人剃度,收為了入門的弟子,法號念塵,從此長伴着古佛青燈,了此一生。多年後,老和尚圓寂了,這個與佛有緣的念塵做了法華寺的住持,依舊吃齋念佛,每日誦經,再也沒有出過寺門。

聽聞,念塵和尚晚年過世的時候,走得很是安詳,好像對死亡有着無尚的嚮往似得。他曾經要求他的後繼弟子,將他的屍體火化,然後一同裝進一個白底藍瓷的罐子裏,埋在了法華寺去往環城路上的一顆大樹下。那一年,剛好是初秋。據說有人看見,念塵卧倒在樹上,而樹下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究竟是無稽之談,神話的演繹,還是真有其事,這事情已經無從得知,被掩蓋在歷史滾滾的紅塵中,逐漸被世人遺忘。

華山底下,叢林深處,陽光無法滲透的地方,交織纏繞着接天的樹藤,一直沿着參天的大樹攀爬,把每一個縫隙都遮擋得迷迷蕩蕩。大樹和大樹之間,已經沒有了縫隙,荒無人煙地不知被無人問津了多久。偶爾有潺潺的水聲傳來。卻一眼看不到水的源頭。

這裏是華山的一個禁區,如今關押著天庭的重犯,一名無知的執鏡小仙--纖阿。兩名天將被派來管了五百年的石洞門,一切都相安無事,已經都些厭倦華山底下渺無人煙的生活。

於是,他們把華山地界的土地召喚了出來,一起準備了酒菜,把酒言歡。反正過了今天,一切都會改變了。

土地老兒好奇,問那天將:「敢問天將大人,這洞裏關押的是何方神聖,被鎖魂鏈鎖了,還要勞煩兩位天將在此看押?」

天將豪飲了一口酒:「上千萬年前,月宮裏住得不是嫦娥仙子,這事你可有所耳聞?」

土地公公雖然掌管人間的事情,極少去天庭,但多少也耳聞過季衡的大名,傳說中,玉帝的長子是如何的丰神俊朗,俊逸儒雅,就拿魔族的公主來說吧,那可是享譽六界的大美人啊,心高氣傲,什麼都不看在眼裏,但是一見月神就誤了終生,毀了前程。

這件風流韻事,即便是過去了千萬年,天界仍舊津津樂道。才子佳人的橋段誰不喜歡?

可這月神和華山底下關着的小仙子又有什麼關係?土地公公不明所以。

天將自認為在天庭當過差,消息也就靈通點,神情間頗有些驕傲:「這你就又不懂了吧,這華山底下關着的,可不就是當年的追月女神。」獲罪的神仙,前世今生的,都會被天庭調查個徹底,這不,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個掌管鎖魂鏡的小仙,居然是追月女神的一縷魂魄所化。

這一縷的魂魄,飄飄蕩蕩,去到了天之涯海之角,與佛祖有了一次邂逅,被點化參透了佛理,機緣巧合得了仙緣,得道成仙。

乍聞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土地公公差點被驚掉了下巴,他的手顫巍巍地指著洞門,結巴道:「那……那她是追月女神?」

「還有更讓人驚訝的消息呢?從前,追月女神的消息被月神保護得很好,大家都只知道,女神是月神度了法力,重塑的金身,卻怎麼也查不出她的來歷,也只道她是法華寺里的香灰,終年聽着佛法經書,參透了佛理,練成了精魄,機緣巧合才飛升上了九重天。」

「鎖魂鏡遺落凡間,這樣的事情,天界也不好不徹查,還特意借了浮虛洞裏的天眼石一探究竟。」

「可是那塊據說上知億萬年,下知億萬年的天眼石?」土地公公更加驚訝了。

天將眼中的得意更甚,端著酒罈子,灌了一口酒,接着道:「可不是,整整派了五百名身強力壯的天兵天將才將它抬回去。本以為追月女神是那香灰所化,也斷不會有什麼難以告人的身世了,卻沒想到,她竟然是被天帝所滅的魔君七夜的女兒,當初的魔族公主!這可是件大事,要知道鎖魂鏡當初就是被這位魔族的公主所煉化的!」

纖阿女神作為掌管鎖魂鏡的仙子,已經保管了鏡子千年,如今,鎖魂鏡竟然不知所蹤,還出來了一個法力如此高強的鏡中妖物。一番徹查以後,天帝震怒,即日便要派人來華山帶了纖阿去天庭審問。若事情屬實,就要去天極台處以極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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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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