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宿命的起源

一 宿命的起源

煙花三月已過,初來只有一枝的桃花,現如今,開敗了巴邑的城野深巷、閨房院落。桃花殘,滿地殤,漫天花海,滿地殘瓣中,巴邑第一美人——慕容薇音出嫁了。

慕容薇音,巴邑藩王——慕容瑜的掌上明珠,深閨里養出來的天香國色。既然是大門不邁的名門閨秀,如何是市井俗人人人見得。然而,古往今來,但凡有個第一的名頭,自是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偶聽伺候慕容小姐的丫鬟婆子碎嘴,說慕容小姐出生時,天生異象,似有鸞鳥盤旋於慕容府上空,經久不去。慕容小姐出生時沒有啼哭之聲,來得悄無聲息,卻讓一屋子的穩婆忙個人仰馬翻。長大后,更是不哭不笑,不悲不喜。由此,市井八卦算命的先生常說,慕容三小姐將來必定大富大貴,不同凡響,是個左右大局生死之人。

巴邑藩王慕容瑜的三小姐,等同於公主的身份,這樣的出身已是尊貴,算命先生的話,也非驚世駭俗,並未掀起多大的波瀾,逐漸被世人遺忘。慕容三小姐雖然是個全無情緒的木頭美人,卻已然美得天地失色,藩王慕容瑜更是視她為掌中瑰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這樣的出身和資質,未來的前程又豈會差到哪裏去。

慕容小姐的美貌之所以被傳得神乎其神,令人文明遐邇,奪得巴邑第一美人的稱號,倒也有段淵源。

相傳慕容小姐十三歲時於畫舫游湖,巧遇一德道高僧沿途傳教,宣揚佛法。那高僧驚鴻一瞥慕容小姐玉顏,驚為天人,以為觀音下凡,竟隔岸叩拜,一時間,遊客紛紛效仿,成為湖畔一景。

自此之後,慕容小姐的天姿國色才如冰山一角,浮出水面,逐漸被眾人所識。

慕容三小姐及笄以來,登門求親的人自是絡繹不絕,踏破了王府的大門,卻未有一人抱得美人,無不鎩羽而歸,緣是因為慕容瑜麾下的一名儒將。

儒將名喚夏侯淵,與慕容三小姐親梅竹馬,一道長大。夏侯淵是個文武全才,頗受慕容瑜的器重,每每與慕容三小姐琴簫合奏,才能讓冰山美人慕容薇音有些許的動容。府里的丫鬟家丁儼然已將夏侯淵看做了未來姑爺。

登門求親之人,雖因不得美人而輾轉反側,敗給夏侯淵,卻也輸得心服口服。

現如今,慕容三小姐出嫁,新郎卻不是眾人以為鐵板釘釘的夏侯將軍,如此出乎意料,多少讓城中百姓驚詫。慕容三小姐之所以會遠嫁汴京,要從一人出使巴邑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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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隱隱,綠水迢迢,大啟國的邊塞要城巴邑,娟秀如錦。城郊外,深苔妖嬈,青石板蜿蜒,清澈見底的溪澗旁,風細柳斜,慕容瑜迎汴京使者入城,親自作陪使者瀏覽巴邑山水。能讓巴邑王躬身相迎者,當然不是泛泛之輩。此人乃是大啟國的國相——安詢,少年成名,年方四十,已是三朝元老,於朝堂舉足輕重。

巴邑自從藩王慕容瑜管轄以來,逐年五穀豐登、兵強馬壯。文人騷客慕名而來,不少留做了藩王慕容瑜的軍師,巴邑的智囊。巴邑的富庶,聞達於天聽,唯恐藩王擁兵自立的大啟國皇帝,隱隱對慕容瑜有了忌憚,特別派了使者來巴邑封地巡查。

山外小道上,一身錦衣的慕容瑜勒住馬繩,翻身下馬,將手裏的馬鞭交給上前的馬斯,一路迎了上去:「國相遠道而來,瑜有事耽擱,失禮了!」慕容瑜身為一方王爺,執掌一方領土,卻依然對安詢客客氣氣,可見,慕容瑜惜才的傳言果然不假。

「王爺事務繁忙,何必親自作陪,安詢有愧。」安詢一身青衣,儒雅溫文,長身鞠揖,禮數做足。作為當今皇帝的授業恩師,即便是貴為國丈的蔚靖都要禮讓他三分。倒也不是安詢仗勢欺人,身為文官,安詢素來極其注重禮數。

慕容瑜故作誠惶誠恐地扶起安詢:「國相貴為天子良師,瑜怎敢受此大禮,國相莫要折煞小王。」

「王爺客氣,安詢聽聞巴邑山水甲天下,難得來訪,必要多叨擾王爺幾日。」安詢說完又是一禮。

「好好好,不滿國相,本王肖想國相名畫已久,早盼著能收羅幾幅國相的丹青妙筆,國相此行來的正是時候啊!哈哈哈!」

一路寒暄,慕容瑜引著安詢拾級而上,山霧裊娜間,一空谷之音隨風而至,清音繞樑,如空谷幽蘭,磬人心脾。細聽時,琴聲中隱約有簫聲相和,相輔相成,卻甘當綠葉,只做陪襯,一琴一蕭當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容詢是個風雅之人,深深折服之餘,當即起了結交之意,請慕容瑜這個管轄巴邑的藩王代為引薦。慕容瑜思忖了片刻,不可置否:「小王榮幸之至!」說完,領着安詢,一路朝着聲音傳來之處而去。

妙音漸近,撥開一處密叢,安詢的呼吸忽然一窒,險些失態於人前,若不是隨行侍從以及慕容瑜在場,幾乎以為自己發了大夢,去到了太虛仙境。短短一瞬,已經遊覽了天上人間。

但見涼亭處,一粉衣少女娉婷坐與石凳上撫琴,二八年華,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在一片蒼翠間,一時間誤以為是綠野仙蹤也不為過。少女的容貌已是絕色,然少女身邊吹簫的青年卻絲毫未有一分遜色。那青年青衫玉帶,面冠如玉,清雅絕俗,在巴邑美男環嗣的環境下,竟也一枝獨秀。

此兩人一琴一蕭,琴瑟和鳴,無愧為人中龍鳳,天造地設的一對絕配。

剛剛三月,雖已經入了春,城郊外仍有些許寒意,涼亭旁的一枝桃花卻正開得妖艷,亭中二人更加是人面桃花,將這難得的一抹顏色比了下去。安詢恍惚了一瞬,立馬就猜出了此二人的身份,巴邑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虛傳!可嘆皇上後宮佳麗三千,頃刻間做了庸脂俗粉,沒了鮮活的顏色。

撫琴的美人神色冰冷,全無情緒,唯獨簫聲與之配合,奏出絕妙的音符時,嘴角才會有些許的鬆動,看來外界謠傳倒也並非不可確信,這慕容三小姐果然是個音痴。巴邑王手下名將夏侯淵亦是百聞不如一見,一表人才!可嘆一物降一物,如水點豆腐。也唯有夏侯淵這般儒雅溫文的文武全才,才能與慕容小姐相配了吧!

安詢巡音而至,此時卻打消了打擾的心思。湖心亭上,慕容薇音和夏侯淵以音相交,心意相融,氣氛和諧而美好,安詢突然覺得,如果冒然打擾了他們,就是一種褻瀆似的,但要立刻轉身離去,卻也尤為不舍,唯恨沒有文房四寶隨身攜帶,能夠悄悄記錄此時的心境。

餘音繞梁,夏侯淵和慕容薇音靜待風中的最後一縷琴音消逝。涼亭前一行白鷺飛過,彷彿也是如夢初醒,清風吹拂著庭中男女的衣角,似要乘風而去,一時間,美的像是一幅畫。

「薇音,你的琴藝又精進不少,恐天下再無對手。」夏侯淵攏袖將絕世玉簫貼身收好,款款落座於一旁墊著蒲團的涼亭石凳上,「古往今來,抵達薇音這般境界的,恐怕也只有伯牙了吧?自古聖賢皆寂寞,薇音可是有此困擾,所以剛才的琴音里……」

「引夏侯將軍為知音,薇音便不用學伯牙斷琴了。」慕容薇音抿嘴一笑,一時間天地為之失色。微微一笑,已是傾城。

「薇音?」夏侯淵貪戀着那傾城一笑,喃喃自語。他聽少女應了一聲,把目光從擦拭的琴弦上移到了他俊雅的臉上,似乎好奇他為何欲言又止。夏侯淵莞爾一笑,又道,「薇音可知沉魚落雁一詞的由來,為了巴邑眾多江湖裏的魚不至於死絕,薇音以後還是少笑為妙。」他竟調侃起她來。

夏侯淵此話自然是玩笑,他自小與慕容薇音一同長大,也鮮少見她笑過。俗話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夏侯淵卻巴不得每時每刻都能消受。能得到慕容薇音的另眼相待,夏侯淵已經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斷不會如此刻吹簫彈琴一般輕鬆。天知道,他如何煞費苦心地大獻殷勤,才有幸博得美人一笑!

只是今日,薇音的琴聲當中卻隱約傳遞了些許的猶豫和困擾,薇音她這是怎麼了?

一尾活魚露出水面透氣,尾鰭擺動間,發出些許的聲響。

「薇音,我已向王爺提親,你可願做我夏侯淵的妻子。」饒是平時如何沉得住氣,在慕容薇音面前,夏侯淵穩如磐石的定性,都如檣櫓,頃刻間就飛灰湮滅。夏侯淵的言詞之間,不免有些急迫,手無意識地握緊袖中的玉簫。雖然,婚姻無外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慕容王爺對他的器重,娶薇音想來也不難,但是,他依然希望她是心甘情願與他白頭偕老的。

彷彿過了一炷香,又像是過了一甲子的時間,慕容薇音清雅絕倫地嗓音才復又響起:「昨夜,薇音再次翻看了《莊子》,書中有一言道『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夏侯將軍以為如何?」慕容薇音竟然看似迴避了夏侯淵的問題。

夏侯淵並未惱怒或馬虎,略一深思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情到深處,分開未必圓滿,哀默大於心死,天涯相望,豈不畫地為牢?」

慕容薇音擦拭琴弦的手一頓,愣怔片刻,嘴角竟然又勾起了一抹難得的笑意,恍惚間,一閃即逝,幾乎讓人以為眼花:「生死契約,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其實,從她為他展開第一抹微笑的時候,他對她而言,註定是不同的。若真要嫁於一人,非他莫屬,她所要的,不過一個承諾而已。

「薇音,你可是答應了!我夏侯淵何其有幸,能得薇音為妻。」夏侯淵激動莫名,一把扶住慕容薇音的肩膀,收入懷中,「薇音,我夏侯淵對天起誓,定然不負今生,不負你!」攬著佳人的手,漸漸收攏,情難自禁地對着慕容薇音的額發,便是一吻。

懷中美人頰似晚霞,給本就欺霜賽雪的容顏添了一抹麗色,少有的靡麗,不免讓人看呆了去。慕容薇音的雙手交疊於夏侯淵的胸前,隱有推脫之意,夏侯淵順意放開慕容薇音,白玉一般的臉也是一頓緋色,自覺自己如何成了登徒子,對心上人如此造次,暗自懊惱不已,卻並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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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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