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說好幸福的(二)

第十一章說好幸福的(二)

蘇瀾心有餘悸的下意識扶著肚子看向來人。

一件雍容卻又俗氣得厲害的貂皮大衣。精細的妝容。毫不客氣的犀利眼神咻咻的放着寒光。在看到蘇瀾扶著肚子的動作時臉上狠戾中還帶着一絲明顯的幽怨。說出的話倒是和她的反應相反的客氣中帶着輕蔑,「你是蘇小姐吧!能不能讓我進去,借你一會兒時間。」

何苦受的!蘇瀾知道她是誰,她曾經見過這個女人一次。那個時候這個女人就站在自己曾經很愛很愛的男人身邊,那個位置本來應該是她蘇瀾的。

都說出來混的遲早要還回去,報應來得還真快!

這不她還沒有做壞事的心呢,這報應就來了。

蘇瀾後退兩步看着對方無比高貴從容藐視一切的姿態踱進房間中,她才合上門,並沒有把門關攏,就怕出什麼么蛾子。

雖然對方一來就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但是此刻看她無比輕慢的打量這個房間的一切。

這個女人眼底有深深的不屑。真是個傲慢的傢伙。這種天生高貴驕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女人想來在褚一航這兒跌得有多慘!也難怪明明很生氣還硬是裝作若無其事。

視作別人為卑賤的螻蟻,只是比別人更卑鄙到心狠手辣。

蘇瀾也不請她坐下,自個坐了下來。她深知此刻如臨大敵般的與這個女人對峙肯定沒有坐下來顯得從容。

對方不開口,她更不會開口說話。

「蘇小姐我看你是個聰慧之人,應該知道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白玫芝看着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鎮定無比的蘇瀾。

昨晚飯局散了后。褚一航被她跟蹤他渾然不覺,甚至當街抱着這個女人。這些年和褚一航的相處讓她當即篤定能讓褚一航失態的女人除了婚禮上留下的一個倉促背影的蘇瀾不會有別的人。這個女人此刻就端坐在自己的面前優雅從容的全身籠罩在幸福中。

蘇瀾笑了笑,「我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好像不用你來說,還有我得提醒你——你的時間不多!」

好大的口氣,竟敢要挾她,她當然知道褚一航很快就會回來。她在樓下呆了一夜,看着褚一航出門才上來的。一晚上的煎熬差點就逼瘋了她,車外面下着大雪,她不得不打着空調熬過寒冷的夜晚。而這個女人和自己的丈夫共處一室能有什麼好事?

一想到昨晚她走近蘇瀾伸出的手指帶着咄咄逼人之勢指著蘇瀾,「請注意你的身份,你還不配跟我這樣說話,不要以為你懷裏褚一航的孩子就可以耀武揚威!幾年前你沒有得到他們家的承認更別說是現在。」她的眼睛瞪着蘇瀾睡衣下微微隆起的肚子。

蘇瀾在心底笑了,誰都以為她肚子的孩子是褚一航的。真是可笑!她不置可否的說,「那又如何?那麼你得到了褚一航的承認了?」

蘇瀾說完看到白玫芝的臉變得清白一片。她擋開白玫芝幾乎指到她鼻尖的手繼續說:「我和他之間你白大小姐才是那個第三者。當年你是怎麼跟他結婚的還用得着我說。」

「你……蘇瀾我是第三者,呵呵……不好笑么?」她像是聽到什麼笑話笑了起來。

「如果你只是來警告的,那麼你可以離開了!」蘇瀾似笑非笑的回應她的譏笑。

白玫芝在對方輕慢得意的神態中再也維持不了好的姿態,她以為這個看起來嬌嬌柔柔的女人好對付,沒想到就是一塊臭石頭。

這個女人何時開始介入她的婚姻生活的?一想到她和自己的丈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她就只覺得心裏壓抑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她的整個身形被這怒火燒的搖搖欲墜,連說話的氣息都不穩了。「他要的是什麼?你給得起么?你生來就是卑微得緊的人,你什麼也給不了他。」

蘇瀾就是再好的修養也禁不住別人這樣挑釁,「他要的是我蘇瀾,從來就是。這個我很清楚。恐怕給不起的是你白小姐吧!」她站起來一股風似的走到門邊一副送客的姿態,「現在,請你出去!這裏是我的地方還輪不到你來張狂!」

白玫芝並沒有被蘇瀾的幾句話嚇到,倒是看到蘇瀾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手機,而且還有意無意的晃了晃。

她想起那晚上在褚驕拓面前發火的時候也被褚一航聽了個正著。忍不住在喉頭悶哼爆了一句粗口,旋風似的離去。離開前還用一種好自為之的眼神瞪了蘇瀾一眼。

蘇瀾合上門,整個身子乏得厲害,她扶著胸口心有餘悸。背上的衣服已經汗津津的,額頭上滲滿了密密的汗水。

暗想要是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被剛才那個女人瞧了去不知有多得意呢!

她不是慣常與人周旋玩心理戰術的人。自己以前被他保護得太好,想哭想鬧也隨她,典型的窩裏橫。所以用了維持表面平靜的心理素質也不過是這幾年來的。只是她的道行還是太淺,淺到腳底發虛。

腳下是「咯吱!咯吱!」的踏雪聲,蘇瀾縮著脖子。幾年沒呆在北京,果然有些畏寒。

前方有幾個人從麵包車上下來手裏拿着鐵鍬,看了是除雪的。驚起一隻停靠在光禿禿的樹枝的烏鴉。一個凌空逃竄撲稜稜帶落樹枝上的積雪正好落在蘇瀾的脖子裏。

冷得她忍不住拿手趕緊去撲。很少的雪和體溫相觸也不過瞬間化作水潤濕了脖頸的肌膚。

時間彷彿回到以前很多個大雪蔓延的整個冬季。

那個時候她總是特瘋,前提是有人陪着她瘋。敲冰凌,堆雪人,打雪仗(多半是她打他啦)。哦!她最喜歡把雪扔進他脖子裏,他也不惱。

他佯裝回擊,一不小心把雪扔進了她的脖子裏。這還得了!

其實她也沒那麼冷的,卻非要他又是哄又是捂的折騰好半天才收拾了她那小女人脾氣。

完事兒了,她還要把凍得似冰坨子手伸進他的腋下。

蘇瀾抬頭看着被驚飛的烏鴉,最終落在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上的巢里。

她的家在哪了?

**

汪承瑾被汪承軒盯得不自在,從文件中抬起一張黑透的臉。「有什麼話趕緊說,大家都忙,就你一閑人似的。」

「彆氣啊!哥你看你一大早就拿臉色給大家看,最近也沒見誰惹你不高興,公司也沒什麼事。」汪承軒說的是今早汪承瑾在會議室里莫名其妙發飆的事兒。

汪承瑾聽到汪承軒的問話絲毫沒有緩解冷厲,見汪承軒盯着自己的下巴看,「出去叫他們把s75那塊地的投標書給我整理出來。」

「那不是昨天才吩咐着手的嗎?哪有那麼快。」汪承軒雖然嘴上反駁,人卻已經從椅子上起來了。這人專愛出難題,而且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惹不得!

汪承瑾頭也沒抬的,「你還閑着幹什麼?該幹嘛幹嘛去!」

汪承軒其實也沒那麼閑,老太太叫他多看着汪承瑾,生怕夫妻倆個出什麼岔子,「媽告訴我要你今晚帶上嫂子回家吃竹筍雞。」這哪裏是他該乾的。沒有得到回應也就出去了。

門關上好半響汪承瑾才抬起頭來,自己下巴那個位置今早被剃鬚刀狠狠的劃了一下。這會摸上去還有些疼。蔓延到臉上木木的像是被誰抽了一耳光似的。

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女人居然逃到了北京!居然還敢拿那樣的語氣威脅自己,是誰給她長了膽子?

**

褚一航愣愣的看着門口這半舊的粉紅色拖鞋。

她走了嗎?

霍地放下手中的兩大袋東西。

袋子歪倒在地上,東西散落。

他把每個房間都找了個遍,甚至每個柜子,每個門背後。

她慣愛躲迷藏。

可是這屋子裏就這麼大一點。

她是真的像上次一樣離開了!

褚一航頹廢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屋子中央,望着門口的兩袋子東西。剛才要是少買一些也許就會堵住她。

可是今天早上他的心情好的得意忘了形,一進超市就發現他要買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她愛吃的蔬菜水果買了很多,還有餅乾堅果什麼的,就買了滿滿的一推車。

只是沒想到她或許早就準備着想要離開他,今天早上才會那麼乖的任他抱着。他怎麼就不能把她變小一點呢!像個拇指姑娘那樣,他就可以把她揣進懷裏走到那裏都帶着她。

就這樣她就跑不了了!永遠都在他這裏。

那雙小巧的腳丫子怎麼能那麼想要離開,又跑得那樣快。

就在昨晚那雙腳丫子還緊緊的貼着他的腳背把他凍得夠嗆,但是他的心卻是滿滿的。像是塞著綿軟的海綿,就想那麼一動不動的摟着她在懷裏一直到老都好。

她是涼性體質。冬天一個人入睡在被窩裏,即使是半夜手腳都是冰涼的。和他在一起后他總是給她準備了熱水袋,可是她不愛用。每次等他忙完工作上床睡覺才發現她早已經把熱水袋踢到一邊。迷迷糊糊間又把自己冰涼的腳擱在他的腳面上。一雙冰爪子似的手伸進他的腋窩裏像只懶洋洋又偏愛使壞的樹懶。

儘管這樣他還是覺得沒什麼不妥。真正愛一個人就愛得如此心甘情願,心甘情願的縱容她的小脾氣,她的任性還有壞習慣。可是這種讓他沉迷其中的心甘情願的愛裏面不包括縱容她離開。

是夢嗎?可是她昨晚流在自己心窩子的淚水還沒幹透,她新添傷疤的手烙過他背上的傷,如今那背上痊癒的傷口如同被撕開了般。

她總是這麼壞,幹了壞事就溜之大吉,是讓他恨不起了屬於他的壞寶。

想着她昨晚迷迷糊糊說的那句話,他拿起了電話。

「我是褚一航。」

「……」

「現在我要你去查一個叫『蘇芷瀾』的女人,就是你們幾年前一直沒找到下落『蘇瀾』。她當時冒用了別人的名字從北京離開的。我現在想知道她離開北京當年去了哪裏,還有到底是誰給她改的名字!」

他放下電話,知道這裏邊也許還藏着許多他不知道的事。

因為昨晚她迷迷糊糊的說:褚一航……我們的孩子……沒了……

那一刻他的心碎得七零八落……

門鈴聲響了。

是她嗎?除了她還會有誰?

她是不是剛才見到自己沒回來就出去找自己了。然後兩個人就錯過了。

他奔到門口扯開房門,臉上準備迎接她的暖暖笑容僵掉了,「媽?……」

邱任英臉上儘是不悅的看向兒子,看着兒子傻愣愣的一隻手握住門把,另一隻手擋着門框上並沒有讓她們進去的打算。

回頭拉過身後的白玫芝,「怎麼?不想讓我們進去?」

褚一航鬆了手退到一邊,他的眼睛瞟向白玫芝黑色的裘皮大衣一角。他出門的時候從地下車庫出來正好繞到公寓底樓的玻璃幕牆那兒,看到了一個黑色的身影急匆匆地閃進電梯,只是覺得熟悉也沒往別處想。這會看了她這一身,恍然醒悟,「你剛才來過。」他的聲音帶着咄咄逼人的篤定,猶如一個冰罩子狠狠罩向一副委屈的白玫芝。

褚一航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白玫芝顯然是聽清了的,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邱任英顯然是感應到了,手把白玫芝的手握緊了幾分,「她才是你的妻子,你什麼態度?」

他什麼態度?如若不是這個女人,蘇瀾不會懷着孩子還在冰天雪地里奔波。褚一航手握緊了。

邱任英似不經意的踢了腳下的袋子,裏面還剩的那些未滾落的瓜果在袋子裏無奈的晃了晃。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間,簡樸得可以,和多年前一模一樣。

而她這個兒子卻固執是佔據着這一隅。連她這個母親也不輕易放進來。

其實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再跨進這個房間一步。

如果沒有白玫芝今天早上打電話哭得哀哀戚戚的,她是很不想幾年前的事情重演。

偏偏蘇瀾還真的回來了!

邱任英看看自己身邊這個雙眼通紅得又將要落下淚來的兒媳,無視兒子眼裏的恨直接把白玫芝安頓在沙發上。

然後在屋子裏走了一圈,確認蘇瀾不在這裏再對兒子說,「一航,你過來!」

「媽您有什麼就在這兒說!」褚一航不動,盡量平息自己的怒氣。

邱任英看着兒子消瘦得厲害的臉,這都是為了蘇瀾吧!她蹙起眉尖,「叫我說你什麼好!如今你又做出這等混賬事來!」

褚一航聽到『混賬』二字笑了,笑得乾巴巴的讓人聽起來極不舒服,不過難聽的還在後邊,「媽。我是您兒子。您還真了解我。你要知道這都是被你們給逼的,明明知道我愛她,卻要生生拆開我們……就因為這個女人眼裏的所謂愛情和你們口中的家族利益。」他的手指直直的指著坐在蘇瀾原來的沙發上的白玫芝。這個女人總是愛佔據別人的位置。

白玫芝被他這麼一指頭垂得更低了,淚落在膝頭。

褚一航厭惡的轉開眼睛:「媽,當初我一退再退,都把她置於何地了。可是你呢?你來這裏找她了?」

邱任英沒有避開兒子悲憤的眼睛,「她不愛你!」

「不,她愛我。曾經她很愛很愛我!」他吼出來,「是你們把她逼走的……」

「一航,那是你一廂情願罷了,她當初可是被我用錢打發掉的。」

「媽,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拿錢給她?是不是因為她有了我的孩子,你們逼她打掉?還是什麼……」他終於問了出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是不會原諒他們的。

「誰告訴你的?哪來的孩子!如果有孩子她還會輕易拿錢走人?」邱任英無比鎮定。

褚一航定定的盯着母親的臉,任他怎麼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真的沒有?」他不相信。她昨晚的夢中是那樣說的,他聽錯了?

「我說是真的,你難道會相信我?反正她當年是拿錢走人的。其它的我一概不知道。」

褚一航想在母親嘴裏是問不出什麼的了,事情的真相總會被自己給找出來的。他看着面前這個被叫做』母親『是女人眼角皺紋深陷,兩鬢斑白的是自己曾經最信任的媽媽,卻用那樣的方式逼走了自己最愛的人。「媽,從小到大我違逆過您沒有,除了這件事兒。這麼多年我能為這個家做的我都不遺餘力。瀾兒……她也許並不算很好,她性情古怪,還不懂得怎麼討好您。從我第一次帶她回家我就看出來了。她依賴我,有時候還會拖累我。但你們都沒有發覺我有多心甘情願。我就願意她那麼粘着我。就好像我這一生就該有這麼一個人值得我心甘情願小心翼翼的對待。媽,人的一輩子能夠遇見這麼一個人已經不容易。可是……偏偏……我們又做錯了什麼,值得你們花費那麼多精力來拆散我們?」

褚一航說到這裏幾乎哽咽。他並不看房間的人,只是緩慢著步子走到窗邊。

窗外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色的佈景板上點綴著各種繁複的顏色在緩慢移動。世界也在這個冰天雪地里放慢了速度。

他的一隻手撐著冰涼的玻璃,身後一片寂靜,他聽到自己再次幽幽開口,「她過得很不好!」帶着自責和責備的語氣。

這個房間里沒有第二個人管她蘇瀾過的好與不好的。邱任英看着兒子寂寥的背影,「她過得不好怨不得別人。」多麼乾脆利落的一句話。

「對我來說這很重要,你們不會明白。」

邱任英極力握緊自己的手,「兒子,執迷不悟可不是什麼好事。她的孩子我是不會承認是褚家的孫子的。你們這次是要想怎麼做?」

褚一航側過頭來看着母親陰測測的臉,「媽,我請您不要動她,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不能保證我什麼都不會做!」他先把自己堅決的態度擺在這兒。

邱任英幾步走到兒子面前,「你想要幹什麼?」

「我沒想要幹什麼!」他不想把話說得太難堪,「我只是求您別再管我們的事兒,她對於我來說是我的命。除非您不想您的兒子再活下去!」他轉身進入琴房。不想再和母親這樣對峙下去。

邱任英抵住他想要關上的房門,「你還有拓拓!」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隱忍。」他知道她是在提醒他顧忌給孩子一個家,門也懶得關了,「你們回去吧!」自個進去了。

邱任英和白玫芝上了車。

白玫芝早已經不哭了,只剩下紅腫的眼睛對着窗外。

邱任英轉過頭,手指對疊了又攤開再對疊。此時她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剛才自己的兒子已經把話當着白玫芝說死了。他一直是一個強勢的人。

背叛的滋味她懂,這種挑明的背叛跟讓她這個老太婆不好做。

「玫芝……」

「媽,我求您,您還是什麼也別說!」白玫芝出言打斷她的話。

邱任英眼前霎時出現那張隱忍悲傷的倔強面孔。

那會兒正是褚一航婚期定下來的時候。她看着兒子整日如同關在籠子裏的困獸般,知道根源在哪兒。怕出岔子也怕留下後患就決定去找蘇瀾。要把橫生枝節的斬斷。

要找到兩人的住處並不難。

那天她告訴隨從人員在下下面看着,就怕那渾小子從幾個看管他的人當中溜出來直接來到這裏。

敲開門,她看到蘇瀾臉上轉瞬即逝的笑容,那樣子的表情就跟兒子今天看到自己的表情一模一樣。只不過隨後那孩子是一種膽怯的恭敬。

儘管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很招人疼,她倒是不想再看到。她想還好今後也不會再看到了。所以她才隨着著蘇瀾小心的引領下坐了下來。

看着嬌小的身子消失在廚房門口,好半天才端出一杯茶出來。

她掃了一眼茶杯,綠色茶葉還團著浮在水面。看來這個孩子根本就什麼都不會,也許連水都沒有燒開呢!

她示意蘇瀾也坐下來,直接單刀直入說明來意。沒有繞彎子。

那孩子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好半響,她都等得不耐煩了才聽到她開了口。

蘇瀾抬起了頭問她:真的是一個月以後?為什麼不是他來告訴我?

她能看到那孩子臉上的痛苦,直至微紅了眼眶,顫抖的小身板。那孩子一直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該有多痛。

轉開眼看到她那雙棉布拖鞋裏露出的細白腳裸。是個可人疼的孩子。

可是他們褚家不需要這麼柔弱毫無背景的孩子。

儘管這個孩子的母親和自己曾經有過閨蜜之誼。

她說:蘇瀾你能給他什麼?他不來見你這已經是很明顯的事實,鑽石和砂礫能比嗎?

蘇瀾用微顫的聲音問她:褚伯母您能讓我見他最後一面嗎?就一面,真的!

這個要求看似卑微至極。這個時候她又怎麼能答應,兒子的脾氣她是知道的。

她直接否定:不行!你想挽救,想做灰姑娘?你應該斷了這樣的念想。別再做毫無意義事情。忘了他,再去找一個合適自己的人生活。

蘇瀾低低的重複:合適?

她記得自己冷漠的說:對!合適。你和褚一航太不合適。齊大非偶懂嗎?

其實以前她挺喜歡這個孩子的,從小到大這個孩子一直都叫她』邱阿姨『。直到那天兒子帶着她回家說了倆個人的事,而她就改口叫她』褚伯母『。這個孩子已經走近了他兒子的心,勢必闖入他們褚家。不!不!這怎麼可以,她這麼優秀的兒子應該配很好教養與他們家家世媲美的孩子。怎麼可能是這個空有一副好模樣的孩子。

從那以後她對蘇瀾的那份好感消失殆盡,尤其是這幾天兒子在家裏暴躁不安的表現更加讓她對這個孩子厭惡至極。

她從包里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卡放在茶几上說:蘇瀾這兒有一筆錢,你拿着,就當是我兒子對你的補償。

蘇瀾說:這也是他叫您給我的?

她說:不都一樣嗎?

蘇瀾把卡推過來說:我不需要這個,我對他的愛不是能用錢衡量的。我答應您的要求,但是請您要用這樣的方式羞辱我。

她也沒有推諉直接把卡又揣進包里。(只是那筆錢最終還是在一個多月以後蘇瀾又重新收下了。)

她看了眼熱氣已經褪盡的茶水說:蘇瀾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不是和一航有關的。

她本來說得敷衍,蘇瀾也沒當真,只是說:褚伯母,您別怪他,相愛是無辜的!錯都在我。

她沒想到事情會是如此順利,從始至終這孩子在她面前都沒有如她想像那樣掉淚。

起身走了出去,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又看了一眼那個窩在沙發上的孩子,孤零零的彷彿一下子長大了不少。

一個多月後……

和她最後一次見面,蘇瀾收下那張卡。

她說:你也不過是庸俗這人。

蘇瀾笑着接受,說:是啊!我又能高尚到哪裏去呢!我不過是替自己找到了更合適接受這筆錢的理由罷了。

車窗外面又開始下雪了,車廂里還是很靜。司機把車開得很慢,路面有些打滑。這個天氣真是糟透了。蘇瀾不是答應她離開的怎麼還是回來了?

**

汪母聽說大兒媳一個人去了北京,就忍不住顛怪兒子,「承瑾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去呢?她可是有身孕的人,你們都把不看看天氣?北京可是還下着雪,你讓她們母子兩去挨冷受凍?你說她去參加她朋友的婚禮,你怎麼不陪着她去呢?」

汪母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話。

汪承瑾聽着母親嘮叨,轉眼看向一旁幸災樂禍又忍着不笑忍得很是辛苦的汪承軒。

「媽,您有什麼不放心的,北京那邊不是還有她的親人嗎?」

汪母擱下茶杯,「就你放心,這種惡劣的天氣該有多冷?」

吳麗插進一句話來,「媽媽,嫂子是在那邊土生土長的呢!您老就放心。讓大哥給嫂子打個電話囑咐她少出門就是了。」

汪母一聽這句話心神就更不寧了。以前蘇瀾哪一次離開s市不打電話告訴她這個做婆婆的一聲,到了地兒也要報平安。

剛才她見汪承瑾一個人來的時候她就抽空去一邊打了一個電話,這電話里語音提示是對方處於關機狀態。她當即隱隱不安。

這會汪承瑾這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她結合到小報上的那些個花邊新聞——該不會是瀾瀾離家出走了吧!

她站了起來在幾個人的視線中渾然不覺的離開小廳回到卧室,感覺到心裏是真真兒的難受。攏了一下身上薄毛衣,這還是那個孩子給自己買的呢!

汪承瑾看到母親離去的背影,單薄微馱的身子上穿得是她最愛穿的綠色毛衣。心裏疼了一下。儘管這樣他的臉上還是很平靜的。也不管自己的弟弟和弟妹那有些生氣的眼光。

汪小汐一言不發的望着他。

孩子長大了,有些時候她還是黏蘇瀾的。今天晚上一聽說媽媽去了北京就變得沉默起來。也許她是覺察到有什麼不一樣。

汪承瑾看着孩子的樣子也知道自己剛才的態度不好。這會他沖着女兒勾勾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來,想要和孩子說幾句話。

電話進來了!

他站了起來走出小廳,拿出手機往外走,直到客廳的整面玻璃牆前停下來。

外面風雨飄搖無聲。而電話一端卻傳來的是沉痛的哀樂聲。除了那刺耳鼓膜的樂聲以外還有遠遠近近的低泣聲。

汪承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喂」了一聲沒人答應,拿下電話又看了一眼。陌生號碼。

就在他以為對方打錯電話正要掛斷的時候,那邊傳來一個沙啞但還算是清晰的聲音,「是承瑾嗎?」這個能夠準確而遲疑說出他名字的人的聲音,讓他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不是別人慣常叫的「汪先生」或者「汪總」。

這個電話一定跟自己有莫大的關係。而且對方那邊明顯是在操持一個葬禮。

他緊緊握著電話的手起了一層薄汗。

「承瑾嗎?我是蘇瀾的舅舅。」

「是我,舅舅。」他底氣不足的問。蘇瀾不是在北京嗎?發生了什麼事情?那邊的哀樂聲到了**,這聲音似從地底下發出來的幽冷寒涼讓他渾身起了栗子。

他想他一定是冷得出了幻覺,頭腦瞬時空白,這個時候才聽到對方啞著嗓子說,「瀾瀾的姥姥去世了。我們希望你們過來。」

汪承瑾卡在嗓子的「砰砰」亂跳的心回落到胸腔。

原來是這樣!

他找到自己幾乎失聲的語言功能安慰了幾句,又說他明天帶着蘇瀾過去。

蘇瀾舅舅表示儘快最好,不過要注意蘇瀾的心情。掛電話前要他多安慰安慰她。

汪承瑾放下電話另外一種情緒升起來。手機握在手中久久的和心一樣沉。直到自己的手被扯住。

他低頭看到一張小臉像貓咪一樣蹭在他手背,他盡量沖孩子擠出一個笑來。

孩子和他對望了好一會兒才說,「爸爸,我很想我的媽媽!」

汪承瑾看着孩子黑湛湛的瞳仁說,「好!爸爸明天就去把媽媽接回來!」

不能沒有她的何止這個孩子。他轉到母親的房間敲了敲門,聽到母親應聲才進去。

汪母此時正戴着老花鏡坐在落地燈下的沙發上,沉穩寂寥的翻著發黃的書頁。

隨著書頁的翻動一股子陳舊書籍特有的霉香湧入鼻端。

汪承瑾見母親並不想理自己的樣子。他靜靜的站在母親面前看着燈光下母親頭上根根斑白的發好半會兒。在心裏默默的數着白髮的數量怎麼也數不過來。

他一直沒注意到母親頭上的白髮是從什麼時候起如同雨後春筍般出現。

房間里很靜,除了書頁的翻動聲音就是呼吸聲。而且母親今晚是呼吸聲明顯沉了些。

他以為母親已經忘記自己的存在時,才看到母親合上書頁手掌撫弄著起了毛邊的封皮。

母親抬起頭來看他,鏡片過濾了她眼裏的銳利,仍然可以從她的嘴角深陷看出她是動怒了。

知母莫若子,更何況是他這個早就挑起家庭重擔而又孝順的兒子。汪承瑾極了裝作沒有看到母親含怒的臉色,「媽,我明天去北京……」

不待他說出原由就被汪母打斷,「如果你是看在我老太婆的面上就不必去了!我就知道你混賬!我在裝聾作啞下去傷到的還是瀾瀾,你自己說說你都做了多少糊塗事兒。我們汪家……還有你對得起她嗎?」

汪承瑾站得筆直,倒是頭低了幾分。母親性子急,他是知道的。如果不讓她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估計還得怎麼着呢!

「汪承瑾,當媽的絕不縱容你。也不偏袒誰。不要以為你願意怎麼着就怎麼着。你再喪失良心可她肚子裏的還是你汪承瑾的孩子!」

汪承瑾聽到「孩子」兩個字渾身如同被抽過一般燎痛。

母親說到激動處整個身子也顫抖得厲害,那散落的幾絲白髮也跟着顫。

看得汪承瑾心尖尖也跟着顫,他迫不及待的蹲下來雙手拉過母親微顫的手,「媽,您別動氣。我聽您的,都聽您的!」

汪母漸漸平息氣息。看着面前這個在人前總是強勢的兒子。彷彿看到了小時候的汪承瑾,那個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愛在爬在她的膝頭跟她說話。跟她講他高興的不高興的。

一轉眼連他的孩子都跟她撒嬌好幾年了。這個時候的兒子讓她莫名的心軟說不出半點責備的話來,「那好,你答應我以後好好的對瀾瀾。」

汪承瑾點點頭。他知道安撫母親的情緒最重要,「媽,剛才我進來是想告訴你蘇瀾的姥姥去世了。我明天一早得趕過去。」

難怪剛才打不通電話,這孩子估計還正傷心着呢!「你去吧!該做的都做,別失了禮數,還有照顧好瀾瀾,她可不能太傷心。」

汪承瑾答應着,走出門口時汪母又囑咐幾句,這才微微放心的樣子。

**

不知是不是前晚上在褚一航那裏睡得太好,昨晚上她幾乎整晚上都在做光怪陸離的夢。

一個接一個的夢境,直到驟然驚醒,躺在床上久久的心悸,渾身上下出了一場透汗。睜着眼睛卻回憶不出一個夢境的殘段。只記得自己最後看到的是姥姥微笑着的臉。直到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蒼穹。任她喊破嗓子也無濟於事。

抓過一旁的手錶,一看凌晨五點都不到,索性坐了起來洗了個熱水澡,然後裹着被子坐在露台上邊的藤椅里。等待天亮。

天邊出現一線淺淺的灰撲撲的亮色,終是慢慢的擴大把京城淡藍的晨色壓下去,也把她心裏那點隱隱的不安壓下去。

終於可以出發了。心裏那點不安就消失得乾乾淨淨,她一邊站起來一邊穿上外套。

除了一個包包以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拿。輕輕鬆鬆的。

以前出門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就算是去一趟北戴河,某人也是為她準備很多東西,那個時候她總是抱怨東西太多。

他只是笑,「不是都是我的嗎?」直接背上大包,一手拉過她就出門。

蘇瀾關上房門,再攏攏圍巾把下巴埋在圍巾里這才抬步走向電梯。

走廊里很安靜,厚重的血色地毯踏上去毫無聲息。

推著餐車的服務生從走廊經過也是目不斜視的。只有偶爾敲開一扇門的恭敬輕微的說話聲。

蘇瀾站在電梯前,從電梯門上那個只露出了半張蒼白小臉的身影移到橙紅色的不斷下行的數字鍵上。

「叮」的一聲是幾步之外的那部上行電梯有人下來。

蘇瀾也沒有注意那邊。繼續看着自己這邊即將到的電梯。

「叮」自己面前這個電梯開了,正準備進電梯的她突然覺得背後有一股壓迫感突如其來。她回過頭看到一身烏雲般的汪承瑾就立在自己身後。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整個人被他帶入電梯里。

電梯里空空寥寥的站着連同他們在內的三個人。

而她的手臂始終被他緊緊的攥著。她只覺得他此刻整個人都是冷的。就像挾著冰雹的一團烏雲。他緊攥着她手臂的手剛好悉數把他自己身上的冷傳遞到她身手臂上。

蘇瀾暗想要是他一說話肯定能噴出冰渣子來。

走出酒店的大堂,一股冷風撲面。蘇瀾幾乎冷得上下牙齒直打架。

李誠筆直的站在車邊替他們拉開了後座。

坐進暖氣充足的後座蘇瀾仍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身旁的汪承瑾讓她很不安。

他的側臉如同冰雕般一點柔和的幅度。她倒是寧願他如同往日那樣譏誚相對或者更加刻薄點也好。

她聽見自己木木的問,「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他不說話。

「我要去我舅舅家!我還要去六六那裏買一些姥姥愛吃的糕點。」

「……」

「汪承瑾你發什麼神經,大老遠的跑來就是拿這種臭臉和我相對!你有沒有想過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她有些氣結,連說話也毫無顧忌。

「我就是要帶你去!」汪承瑾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不是很冷,蘇瀾甚至還看到了他眼底的憐憫一閃而過。

就這一眼,蘇瀾早上出門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不安「咻」地升騰而起。她轉過眼想到什麼似的低下頭,「刺啦啦」的拉開自己包包的拉鎖,在包包裏面翻找起來。此刻她的包大的如同一隻麻袋,她那隻小巧的手機卻不知陷落何處。

她的額頭開始滲出涔涔冷汗。就在她想要把整個包倒過來的時候。她的手被握住了。

包包瞬時被他抽走。

汪承瑾並不看她,只是對着李誠說,「李誠。」

李誠會意的遞過來一個紙袋,隔板也升了起來。

汪承瑾利落的把紙袋裏的東西拿出來塞到她懷裏,「換上!」

又是一團烏雲!蘇瀾看着懷裏這團黑黑的衣服一樣的東西,這個顏色……這個是媽媽過世時她穿過一次的顏色。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穿一次這種顏色。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還有面前這個男人明明知道自己最討厭這個顏色,為什麼還要她穿上這團厚重冰冷的烏雲。

是想要她變成和他一樣的溫度嗎?

可是她已經很冷了。

她忽的把這團烏雲拋到腳下,「我要下車,前面就是六六,姥姥愛吃那家的栗子糕。……我要去給她老人家買……」

她的情緒幾欲失控的要去拉開車門,下一刻被他牢牢的裹在懷裏。

空間太小,她的拳腳用不上,更是掙不脫。蘇瀾用顫巍巍的聲音說,「汪承瑾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她是如此的厭惡他,更加厭惡這個抱過別的女人的懷抱。卻不得不在這個時候求助於他,「我還要去給姥姥買栗子糕……你說呀……告訴我……你這個瘋子……」

她的眼淚落進身前的這團烏雲里,她的聲音也落進去,只剩下低低的哽咽。

汪承瑾不是安慰不了一個人。只是剛才他去查了入住記錄。這兩天她都在這裏,可是酒店裏只有一晚的留宿記錄。這個時候他能跟她沉默以對已經是他最好的忍耐。

低低的啜泣還在他心口,「蘇瀾,你的姥姥再也吃不上你買的點心了!」

她猛然收聲,抬起淚眼淚水漣漣的看着他不可置信。

抬起手給她擦臉上的眼淚,她怎麼有這麼多惱人的淚水,冷冷的說,「信不信由你,待會你就知道了。」

「胡說!汪承瑾你胡說……你這是詛咒!」她的手開始使勁捶打在他身側,又撓又扯。

汪承瑾被她煩的不行,沖她惡狠狠的吼,「夠了!你看看你什麼樣子!」

她是真的住手,只是眼淚流得更凶。

他直接推開她,「不信有什麼用?這是實事。」

蘇瀾被他這一推,背抵在車門上硌得生疼。這種痛直鑽心臟。是啊!他騙她有什麼好處?

汪承瑾撈起腳下的衣服給她扔了過去。

她看着再次落在膝頭上的烏雲,誰能把她拽出這個噩夢。

顯然沒有人願意拉她一把,身旁是幾乎從天而降的汪承瑾,沒有一個溫暖的人,也沒有一雙可以依靠的臂彎。

她幾乎是渾渾噩噩的被汪承瑾半抱着下車的。

眼前是一派刺眼的黑白二色,幾乎和幾年前母親去世時是一個樣子,心裏的痛被盡數勾起,她幾乎搖搖欲墜。

明明到殯儀館的靈堂只有短短數十步的距離,蘇瀾走得格外艱難。

從生到死不過是個短短的過程,可活着的人是怎麼也別想輕易跨到死去的親人身邊的。

那個會用木梳給自己梳羊角辮的人、那個總是嬌慣着她護犢子般護着她的人真的狠心拋下了她。

汪承瑾被手臂里的蘇瀾折騰得渾身是汗水。她明明很輕的。此刻卻不停地往下墜,他幾乎拉不住她了。又不敢用太大的勁。她身上的衣服大的像一個布袋子。露出袖口的手腕細的像一根木棍。

他們剛走進大廳,許多雙眼睛齊刷刷的看着這邊。

汪承瑾很快看到蘇瀾的舅舅過來了。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長輩,此時也是雙眼佈滿血絲。

「瀾瀾……」蘇瀾的舅舅顯然是看到蘇瀾這個樣子有些不放心的。

蘇瀾只是看着靈堂中間那個被白菊圍繞的透明棺槨。

她定定的站了好一會兒,才跌跌撞撞的走過去。最後伏身在棺槨上悄無聲息。

他以為她會嚎啕大哭。這種靜靜的難過顯然更揪心。

「瀾瀾……起來啊。姥姥看到你這個樣子也不好過的。」是姨媽在勸她。

李長洲看到蘇瀾這個樣子神色微微抽動,啞著嗓子說,「瀾瀾是她姥姥一手帶大的。哎!……就讓她好好兒跟她姥姥告別吧!」

蘇瀾的淚水默無聲息的洇開在冰涼的玻璃上。她想看一看姥姥的臉,自己的眼裏模糊一片。

她一邊用肥大的袖子擦眼淚,又用另一隻手去抹玻璃上的淚水。

手下這麼冰,姥姥不冷么?

可是隔着這麼厚重的玻璃要她怎麼去溫暖她的姥姥?

旁邊不知是誰要拽她起身,她不讓。他們好吵。她只是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姥姥。誰也不想理。

她的眼被擦得生疼,姥姥的臉慢慢清晰。和平日了熟睡是一個樣子。

為什麼姥姥就不等等她,她明明就要過來看她了。

也不知道到她跪了多久,她被他們強制的拉開。帶到一邊。她靠着牆壁幾乎搖搖欲墜。身上的衣服讓她陷入身後的白色牆壁里,一片愁雲慘淡的模樣。

汪承瑾自然是陪着她身邊的,她彷彿看不到任何人,她的眼底是空的。

李家本來親戚就不多,所以整個莊嚴肅穆的哀悼會上更是冷清。蘇瀾站到人有些發懵,她身後的牆壁好像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有人開始念哀悼詞,身前斷斷續續有人上前來跟他們說節哀順變的話。蘇瀾也只是看着自己被淚水打濕的鞋尖。對汪承瑾遞到眼前的手絹她也沒反應。

汪承瑾只好親自動手給她擦那眼睛裏怎麼也流不幹的淚水。

門口又走進來一個高大的男人,黑色長褲,黑色西裝。頭髮一絲不苟的根根直立。面容嚴肅,眼神深深的往蘇瀾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後走到老人遺體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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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總裁叛逆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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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說好幸福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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