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不顧一切

第130章 不顧一切

不等我開口,他說,「玩泥巴?翻花繩?丟手絹,是嗎?」

他說的,都是我嬸娘給兩個孩子玩的東西……

我默然一瞬,見這情況,屋內眾人陸續離開。卜遠遊用玩具車將兩個吵鬧的小傢伙帶去隔壁。沈靜姝低着頭謹慎走了出去,她似乎很懼怕寧乾洲,經過我身旁時,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短短一會兒時間,她就從體面端莊的財團千金變成了這副驚弓之鳥的樣子,不曉得寧乾洲跟她說了什麼,讓她懼怕成這樣。

眾人識趣離開后,房間里只剩下我跟寧乾洲兩個人。

我說,「我的兒子,我不需要他們多有出息,也不想他們怎樣出人頭地。我只想他們健康/平安/快樂即可。玩泥巴也好,耍刀槍也罷,他們平安即可。我要他們遠離危險!」

我總覺得依寧乾洲的性格,以後會讓兩個孩子上戰場。所以看到手槍,我便敏感得很。

寧乾洲看着我,手中白色瓷釉杯蓋輕輕刮著茶杯口。聽我說完,他垂眸喝了口茶。

「你健康/平安/快樂嗎?」他問。

「遇上你這樣的人,我如何平安快樂。」我反問。

他慢條斯理「嗯」了聲,「不怕你兒子將來,遇到我這樣的人。」

「忘了。」他淡淡說了句,「你看得到未來。」

他將茶杯置於桌子上,「更應該曉得學會自保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什麼年紀幹什麼年紀的事情。」我堅持,「五歲,那便干五歲該乾的事情!絕不能讓他們碰真槍!若是到了學本事的年紀,十來歲,你讓他們學槍自保,我定是支持的。可他們現在才五歲!就不怕槍走火嗎!」

「知道你為什麼會落得如此境地么。」他說,「教給你的自保技能,你一樣都沒學會。」

「你怎知我沒自保的能力。」我冷笑一聲,「利用你的羽翼,保護我自己免受戰亂和追殺之苦,算不算我自保的方式。」

他眼神兀深。

我說,「花名冊在我這裏,若是我沒有保護傘,那我豈不是會被外面的豺狼虎豹分食殆盡?」我一副不服輸的冷笑樣子,「你以為囚禁折磨了我?怎知不是我利用你!」

寧乾洲細密幽深視線落在我臉上。

我輕輕攪著辮子,「我看得到未來,曉得你會殺掉我爹爹,會整合國內軍閥。我曉得改變不了,不如休養生息。別去摻和了,少吃點苦頭。」

「他們都勸我委身於你,可以少吃苦頭。」我無辜樣兒,「明明委身於你才苦啊。被禁足在那一方天地里,我有吃有喝有的玩,沒有討嫌的男人騷擾我,我還能躲避戰爭之苦,避開洋人的追殺。兒子也有人養,把你當冤大頭,我何樂而不為呢!」

寧乾洲風平浪靜,「繼續說。」

「這算不算自保的技能。」我在他面前活動着僵硬的肩膀,「俗話說得好,大樹底下好乘涼,寧乾洲,你在我眼裏,只是一個工具人。你做的任何事情,我都提前知曉,你是命運提線的木偶,命數既定。」

落雪的銀光從雕花漆窗外灑在軟榻上,他慵懶倚著軟榻一側,皮膚泛著病態的蒼白,薄唇紅似血卻漾起審定笑意,「提前知曉我會除掉紀凌修和你父親,卻什麼都改變不了,痛苦嗎?」

他不再被我激怒,似乎心有乾坤。只是重複問了一句,多年前問過的問題。

我揚起無所謂的笑容,「不。」

「是嗎。」

「自然。」

「小紀死時,誰哭得那麼傷心。」

「跟你沒關係。」

「父親死時,誰悲痛的心臟驟停。」

「人之常情。」

他不置可否。

我說,「寧乾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能預知未來嗎?」

我微微一笑,「你放了我,我就告訴你。」

「換個條件。」

我說,「你跪下求我。」

「再換。」

「你以死謝罪。」

「換。」

「要不你做我兒子,叫聲媽。」

他沒興趣聽我鬼扯,喝了口茶,「不說,就回去繼續待着。」

「他們都勸我委身於你。」我說。

「他們是誰。」

「你的很多心腹啊。」我笑眯眯,故意膈應他,「你是不是有這樣的心思,被他們察覺了?」

「不是能看到未來么。」他華光審定。

「我提前問問不行嗎?」我眼眸彎彎,「我克夫,來一個剋死一個。」

寧乾洲看向站在一旁的士兵,「拿鏡子來。」

士兵飛快拿來一面鏡子,遞上前。

寧乾洲沒接,「給她。」

士兵把鏡子遞給我,我拿起鏡子看了眼,「給我鏡子幹什麼。」

我照了照鏡子,下一秒,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這是讓我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豁然放下鏡子,「你今晚叫我來,到底想做什麼。」

「露露臉。」

「為什麼。」我冷嘲熱諷,「該不會真要給我名分吧。你可別聽我娘親胡扯!你敢娶我,我就讓你在平京城丟盡臉面,讓你跟姜常卿同樣下場。」

他看着手中的懷錶,估摸著時間,似乎有別的事情要做。沒興趣講原因,示意士兵帶我離開。

打開門,外面勁風拂面。

暴風雪肆虐,狂風大作,厚雪快要沒過大腿,全然走不了。

士兵急忙關上門,「暴風雪,院子裏的大樹都刮斷了,走不了。」

寧乾洲抬眸看了眼。

這間暖閣主廳室只有一間守夜房,也只有一張床。卧房在花園對面的位置,狂風幾乎攔腰斬斷了大樹擋住了路,厚雪無處落腳。

氣氛稍微凝滯,他垂眸看着懷錶,「鄭褚電報發來了嗎。」

「沒接收到,暴雪天,估計延遲了。」

突兀沉默下去,他隨手拿過一本書,翻閱。

我打開門就走,狂風吹得我站都站不住,我硬是摳住門縫頂着風雪往外走去。

士兵要攔我。

身後傳來寧乾洲慵懶冰冷的聲音,「隨她去。」

我沒走多遠,便被一陣風給刮回暖閣前,摔在門檻兒上,腰差點給磕斷了,咬咬牙又爬起來。老娘才不跟寧乾洲睡一間房,死外邊都不跟他待一夜。

遠遠聽見隔壁房間兩個孩子開心大笑的聲音,我緊了緊勁兒,再次扶著牆壁邊緣頂風離開。

順着屋檐底下未被積雪覆蓋的邊緣走。

依稀看見寧澈父子和沈靜姝被困在亭子裏,他們也沒走成。叔父似乎在訓斥寧澈,他低着頭受着。

似乎沈靜姝說了句什麼,兩父子向我看來。

此時,我已經走到了暖閣盡頭的月門前,緊緊抱着一棵樹,感覺自己快被刮飛了。那棵樹忽然攔腰折斷,重重向我砸來,我尖叫一聲,被狂風甩向黑夜深處,恍然間,看見寧乾洲陰著臉從暖閣里出來。

沈靜姝衝進風雪中,向我跑來。

忽然就很後悔自己平日裏沒多吃點東西,長點肉。否則,也不至於被風吹的像風箏一樣旋了起來。

一陣天旋地轉,被人重重接進懷裏,跌進黑暗的漩渦。

濃烈的血腥味兒包裹我。

那人全程將我捲入懷中,用背部替我擋去所有嶙峋的撞擊。腦海中忽然閃過紀凌修的眉眼,我下意識抓緊他衣衫,緊緊蜷縮在他懷裏。

感受到久違的安全感和歸屬感,不安的心這一刻,晃晃蕩盪落了地。

除了紀凌修,還有誰會這樣用生命護我周全!

只是血腥味兒更濃烈了,他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

「凌修……」我想抬頭。

他的大掌按在我頭頂,將我護在懷裏,不讓我抬頭。

我猜,這場暴風雪該是我生命里最暴戾肆虐的一場。用摧枯拉朽的力量肆無忌憚毀掉一切原始的狂歡,將我的人生從一場荒蕪卷向另一場無邊風月。

左耳是士兵們高喝交接聲。

右耳是他有力鮮活的心跳聲。

直到穿過暴風雪進入溫暖的室內,他才重重跌坐在門后,背部靠着門,喘息著低低笑了起來。

「凌修……」我下意識抬頭看他,卻見一張青紫相接的清俊面龐。

那對陰鷙明亮的眸子透著瘋狂的灑脫,扶額低低笑的病態,他說,「你怎麼會被風吹跑啊。」

似乎太好笑了,他笑得肩頭聳動。

露出潔白的牙齒。

靳安。

我緩緩睜大眼睛,他不是……死了么?

笑夠了,他覆蓋在大掌之下的陰鷙眼眸緩緩抬起,鎖定我。

在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忽然扳過我後頸,火熱吻上了我的唇。

我驚愕萬分,用力掙扎。

他覆我耳畔喘息,「你說過,我得償所願那天,你跟我走。」

那種氣息帶着不顧一切的瘋狂,彷彿勢不可擋。

似乎在說:

你不來找我,那我便來找你。

相守太遙遠,那我就捨棄一切來到你身邊。

你不愛我沒關係,我愛你就夠了。

我用力推開他,震驚地看着他的臉,這個上輩子本該死於那場爆炸的男人,在我沒幹預的情況下,居然活下來了!

全身血液都在逆流而上,心臟有力跳動起來,以至於我微微有些窒息,下意識揉着心口,滿腦子只有一句話:歷史會被改寫。

前世,我死前,只曉得前半段歷史!

後半段!還未開始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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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生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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