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同氣連枝
「「福兒,你感覺可好?」
茂德帝姬醒來,睜開眼眸便看見趙佶關切目光,眸底深處掠過一抹複雜神色,虛弱道:「孩兒只覺渾身無力!」
趙佶卻是龍顏歡喜,「這便是了!衛愛卿說福兒醒來若覺無力,便是藥效發作,身體方才會有知覺。」
衛愛卿?大概是哪位御醫?茂德帝姬沒有在意,美眸掃過榻前,看見李師師和趙桓,弧犀微露,「師師夫人!大哥!你們怎麼也在?」旋即眉尖一蹙,心底一緊,「現在是什麼時辰?」樊樓詩宴已經結束了嗎?姊姊她未見到汶兒會否著急?……
李師師握住她縴手,輕輕一拍,嬌媚笑道:「你可總算醒了,當知這一病將我們嚇得不輕?」
茂德帝姬微微一笑,雖是病後虛弱,絕美華麗的面龐仍是光彩眩目,李師師不由暗嘆一聲,怪得那蔡攸和蔡絛兄弟對她勢在必得,生得這般華美絕倫,也不知是福是禍!
師師,你可見著姊姊了?茂德帝姬以眼色相詢。
你放心!李師師給她打了個安然的眼色,心想希顏留在殿外當真是明智之舉,希汶如果一睜眼看見她,怕不一時激動下露出破綻?
趙桓看了眼殿角沙漏,微笑道:「五姐無恙,吾便放心了。」心知父親不喜他久留,起身恭謹道,「爹爹,天時已晚,兒臣不便打擾,先行告退!」
趙佶素來不喜太子,甚少召他入延福宮,若非看在茂德自小和他親善勝過其他皇子帝姬的份上,也不會容他經常出入這蘭熏殿,當下揮揮手便算應了趙桓,突然又想起問道:「衛愛卿住在何處?」
趙桓遲疑了下道:「聽聞衛先生赴京師時日不久,想是居在京城某處客棧之所。」
趙佶回頭對李彥道:「收拾一處閣子,讓衛愛卿暫居延福宮內,方便為帝姬診治!」
「遵旨!」
二人轉身出殿。
茂德帝姬聽到方才之語卻心中一動,衛先生?剛赴京師?診治?會是她么?胸口立時一緊,手心便被李師師輕輕捏了一下,頓然了悟,一顆芳心不由狂跳,被楊戩奇怪地瞄了一眼,她立即一手撫上心口,蹙眉道:「爹爹,孩兒感覺……似乎有些氣喘……」
趙佶見她面帶潮紅,語聲急促,不由轉頭高叫:「御醫!御醫何在!」
「官家,不若請衛先生進來?」李師師及時進言。
「對!對!楊戩,快請衛愛卿入內。」
茂德帝姬雙眸微閉,美麗長睫一陣顫動,感覺朝思暮想的那人手指正輕搭在自己腕際,柔潤溫暖。她幾欲忍不住睜眼,卻又害怕一睜眼后看見那人自己歡喜的神色便再也抑制不住。
感覺食中二指下脈搏的急促跳動,衛希顏不由心頭一暖,汶兒這是激動呢!
她抬頭卻是一臉正色,「陛下,帝姬這是突然醒來見著親人一時激動,但因過於虛弱難當情緒起伏,待衛軻開一劑安神湯,帝姬服下后安睡一晚當可無慮。」
趙佶頓時大悅,自以為福兒是醒來見到爹爹歡喜才導致激動,喜道:「如此愛卿速速開方。」
衛希顏起身一揮而就,茂德帝姬雖不願就此睡去,卻也情知此時非敘舊之機,只得由蘭馨服侍著飲下安神湯,未幾便覺倦意上來,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折騰了一宿,趙佶亦覺困頓之極,見帝姬已安睡,遂與李師師柔情數語,又允她留在蘭熏殿陪伴茂德,自乘龍輦回宮。
***
衛希顏被李彥安置在清蔭閣住下。
延福宮西側設有閑閣數座,專為趙佶愛寵的臣子夜玩留宿使用。清蔭閣是幾座客閣中最為清幽安靜之地,竹林婆娑,景色雅緻,顯見延福宮大主管對這位即將成為皇帝紅人的衛「愛卿」下了番心思在內。
「多謝大官關照,衛軻銘記在心!」衛希顏微笑拱手,將從雷霜那訛來的千兩銀票轉手送到李彥手中。
李彥眼角微瞄,面上笑容便益發和善,雖然他替代楊戩提舉西城括田所后,搜刮民田貪墨數千萬緡,不在乎這點銀錢,但銀子再多也不嫌燙手不是!再者他今晚可是實實在在聽得這位衛軻衛大夫喚了楊戩好幾聲「公公」,那楊太傅一張陰臉都快黑得濺出墨汁來,讓一旁的李彥大快至極,當下對那秀美青年的好感噌噌上升好幾個台階。
此人醫術不凡,兼之武功高絕,又得官家青眼,籠絡好了便是對付梁師成、楊戩兩賊廝的一枚好棋子!
延福宮大主管想到這面上便笑開了花,親熱道:「咱家一見衛先生便心生親切,仿似自家兄弟一般。日後衛兄弟若有所需,儘管找上咱家便是!」
衛希顏暗地惡寒,誰跟你這閹人是兄弟?秀美清逸的面容卻是殷殷笑意,「大官抬舉,衛軻感激,日後還需大官多多關照!」
李彥哈哈一笑,兩人又寒暄數句,內侍主管方辭別離去。
衛希顏洗了把臉,打發走侍候的內侍,脫下外袍靴子,合衣躺在榻上,想起汶兒所中之毒,頓時思緒跌宕,雙眉緊蹙。
這世上或有牽機之毒,但汶兒並非中了此毒,而是……中了盅!
衛信南的醫札中有專門數十頁是論談西南夷的蟲盅之術,而這蟲盅之術他又是得自於當年和唐碧顏的交流切磋所得。
汶兒身上所中的便是蟲盅中的「同氣連枝」!
衛信南記載中說「同氣連枝盅」源於一苗夷女峒主愛女心切,為防止女兒為了情人背叛母親,便給女兒下了一道盅。女峒主身懷獨門秘氣,以其秘氣入盅,中盅者平日渾無異常,反而因同氣盅保護百毒不侵;然一旦有異心,種盅者只需施展獨門真氣,同氣盅便如識得祖宗般,織出蛛網毒絲,自內纏繞侵蝕臟腑,是死是活全憑施盅者一念。死則全身溢血、毛孔爆裂,查不出死因;若活亦是活死人,形同殭屍,只聽從施盅者之命行事。
衛希顏當時給汶兒初切脈時只覺脈搏全然無息,她一驚之下以鳳凰真氣探入汶兒體內,頓時便覺真氣所經之處如被一層層絲物緊裹,其後絲網陡然震動如潮,彷彿在呼應她的真氣般緊緊跟隨,更有一物事似在向她吱鳴……
她心中一動,陡然想起衛信南醫札中所記載的「同氣連枝盅」發作之初的癥狀便是「面若桃花、氣息若無,體內如盤絲」……難道汶兒中了同氣盅?
她心疑之下鳳凰真氣立時在汶兒體內東流西指,果然那物事隨著她貫入的真氣而動!
衛希顏心頭一咯噔!誰給汶兒下了同氣連枝盅?
這盅識得她的鳳凰真氣,顯然當初施盅者便是以同樣的鳳凰真氣入盅,這盅才將她的真氣當成源祖般聽命。
鳳凰真氣誰有?雲家人!
衛希顏在榻上緩緩吐出一口氣,她已猜知下盅者是誰了!
但,她是汶兒的親生母親,為何要這麼做?
作者有話要說:備註:
宋代皇子皇女對父親的口語稱呼不是「父皇」,而與尋常百姓一樣,是「爹爹」。
在平時口語中,宋代皇子皇女稱嫡母(皇后)為「孃孃」或「娘娘」。
稱曾祖父為「公公」,祖父為「翁翁」或「大爹爹」,或祖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