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死鬼

「你還是送我回去吧！」明楚紅懇求。

江素芳放下手中的東西，捋了捋額頭的頭髮，望着遠處，道：「不遠了，就在那裏。」

明楚紅順着江素芳的視線望去，看到了一座大山。

「山裏面？那還要走多久，天就要黑了。」明楚紅驚恐地道。

「不是山裏，在山的前面，那個石坪上面。」

明楚紅的視力不錯，看得挺清楚，那裏的地形相當古怪，像一個錐形的山，頂起了一塊平坦的巨大岩石。通往那個地方的地形倒是比較平。

但也讓明楚紅有些不明白的，是這接下來的路上，同樣有着掩映在樹叢或者竹叢里的院落，這些人是怎麼出入這個地方的呢？

該不會也挑着重物，從這個地方上下的吧？看樣子，這個地方，也少有人通過，應該不會。

再次上路，現在，江素芳的鞋子已經不再發出聲響。

明楚紅望了望旁邊的一個院子，道：「這裏的人都是走我們剛才走過的路嗎？」

江素芳卻像沒有聽到一般，只顧埋前朝前趕去。

而且，明楚紅還發現一個問題，在這些院落之間，有着平整的青石路相連。所以，她相信，在這裏，應該有一條正道通往外面。如果選擇這條道路，大可不必去爬那道陡坡，走那危險的溪邊小路。

鄉村的大道經常要穿過一些院子，明明看到可能進了人家的家裏，轉角一看，那路卻又出現了。

一路走下來，明楚紅也發現了個問題，凡是遇到有大道要穿過院子的，他們必然是從院子後面的小道繞過去。

「你是怕碰到什麼人嗎？」明楚紅問道，此時江素芳埋頭自顧自地向前，腳步很快，似乎有些不再顧及她，她得快步才能跟上。

「你怕遇到熟人吧？」明楚紅似乎也故意跟江素芳耗上了，追問。

平時，雖然江素芳死纏爛打，但是，明楚紅卻一直佔據強勢地位。

「不是，我是怕院子裏的狗叫，也怕踩到雞屎。」江素芳垂著頭，輕聲地回應。

星星似乎已經熟悉媽媽的作風，走在頭裏，一次也沒有錯過。

「你一個農村人，怎麼會怕狗，還怕踩到雞屎，這可是我第一次聽說。」

正說着，果然有一家的狗追了出來，跟在後面狂吠，江素芳進一步加快了步伐。

一路下來，居然沒有碰到一個人，這也算是個奇迹。

一個小時左右，所經過的地方，院子越來越小，人家也越來越稀。

道路，反而更加規整，只是，路面之上，儘是青苔，有的，甚至被荒草所掩。

天，已經開始暗下來，回頭再看來時的路，延展到了朦朧的霧色當中，空氣中的水氣更重，緊緊地貼在裸露的皮膚之上。

此時的星星，興奮到了極點，就像是一個放學歸家的孩子，興高采烈，嘴裏哼哼著，又蹦又跳。

而江素芳，也沒有來過多地關註明楚紅，明楚紅得邁著碎步小跑才能跟得上。

突然，星星倒回來，走到明楚紅身前，道：「乾媽，到了山上，你什麼都不能碰喲！」

明楚紅停下來，疑惑的問：「為什麼?」

「會死人的！」這是明楚紅第一次看到星星露出天真的表情。

聽到這話，明楚紅只覺得身體一顫，他看過很多外國的恐懼電影，靈異的，鬼怪的，外星的，生化的，殺人狂的，每一部都令人心驚。

「別聽她亂說，星星，快走，天就要黑了，小心我……」江素芳也停下來，大聲地斥責，但後面的話，卻沒有說完。

星星的表情立即沉重了，轉過身去，只幾步便趕到了江素芳的前面，但卻再不哼哼，也不再蹦跳，而是沉悶地朝前走着，不時用手臂去劈打草叢、樹枝。

不管是山或者樹都已經開始發黑，漸漸顯出恐怖相來，明楚紅心中更加發毛。不過，她明白，不管接下來會怎麼樣，江素芳都將是她唯一的依靠。

「素芳，你等我一下！」

江素芳真的放慢了腳步，回過頭來，等明楚紅走近。

「星星說的不是真的吧？」明楚紅謹慎地問，這是她自從認識江素芳以來，第一次感覺這人是如此的重要，不可以得罪。

「是的，沒錯！」江素芳表情嚴肅，令明楚紅更感覺心中顫慄。

「為什麼？」明楚紅不自覺地問了出來，現在，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白痴，一切，都交給了這個突然間變得陌生起來的人。

「沒為什麼？反正，你順着路走就行，路邊的東西，你都不要碰。」江素芳還是冷冷地道。

「要是我無意間碰到，會怎麼樣？」

明楚紅緊跟在江素芳身後，感覺到背後，總有一股強大的寒氣緊隨其後。這荒郊野外的，又是在陽氣已經漸漸散盡的時候，什麼怪事不會發生呢？

現在，明楚紅不但後悔得要死，而且，不斷地恨自己。這一兩年，自己做了許多的傻事，只怕，這算是最沒事找事，最不靠譜的傻事了。

好馬不吃回頭草，那還算好的，因為至少，主動權還在自己的手裏。開弓沒有回頭箭，就像那場婚姻一樣，走出來，便再也回不去了。

「素芳姐，我可以走前面嗎？」明楚紅道，這是她第一次在「素芳」兩字後面加上了「姐」。

「行，你走吧！」

江素芳站定了，側了側身子，讓明楚紅走了過去。

「星星，過來，跟乾媽牽着手走。」以前，明楚紅雖然不得不認了這個乾女兒，但最近的這段時間，卻對這個稱呼比較反感。

星星一聽，立即倒回來，主動伸出手。

「乾媽，你只要跟着我走，就不怕。」

現在，成了星星拉着明楚紅的手，一路朝前走去。

明楚紅能看清那座石台了。這石台渀佛是一塊完整的石頭，平穩地立在一個錐形的底座上。不算底座，光是那石台，就有二三十米厚，如刀劈斧砍一般，既無法攀上去，也無法從上面下來。

正前方，有一堆亂石，道路通向那方后，便消失了，照此推想，這應該是上石台的路。

但是，這亂石堆，又怎麼能讓人通過呢？

明楚紅的腳步放慢了，眼睛望着前方，星星便覺得是她害怕了，道：「乾媽，別怕，有我，你就不用怕。」

明楚紅要跟上星星的步伐，腳步就較先前要快上好多，反而把江素芳給落下了一段。

到了石堆前，明楚紅看到了兩塊石頭之間的一條細縫，很明顯，這路，應該是在細縫之後。

「乾媽，就是這裏要難一點，其它地方，都好走。」星星道。

星星手上用力，將明楚紅的身體朝下拉。

明楚紅也估摸得清楚，知道這地方一定得矮身才能通過。她沒有垂下身子，而是回頭望了望江素芳。江素芳遠遠地點了點頭，保持着原有的速度。

明楚紅低下了身子，隨星星鑽進了細縫之中。細隙真的很窄，要是身材稍差一點，絕對擠不進去。

細縫裏，卻有一個七八平方的空間，人站直身體並沒有問題，但是，除了一個兩塊石頭夾成的七八十公分高的洞外，並沒有其它通道。頭頂，倒有一個空洞，正好漏出光來，使得這裏面還算是明亮。

明楚紅的擔心成為了現實，星星牽着她朝那個小洞走去。

星星放開了明楚紅的手，蹲下身子，邁開彎曲的兩條腿，移了進去。

這時，江素芳也進了這個空間，拾起被她先丟進來的那個大包。

明楚紅只好學着星星的樣子，蹲了下去。但是，她的身體卻較星星要高上好長一段，她只好雙手落到地上，彎了腰，幾乎是爬著前進。

這她媽就是愛情天梯嗎？明楚紅心中暗暗地罵着。要不是已經身不由己，退路全無，她非得破口大罵不可，把這個鄉下女人罵得狗血淋頭。

明楚紅正想着，身體已經進了另一個由幾塊大石頭架出來的空間里，這個空間更大。但是，當她正準備站直身體時，被眼前看到的東西嚇得全身一哆嗦。

「啊……」

明楚紅尖叫起來，轉身就要朝後面退去。

然而，明楚紅感覺到身體已經被一個軟軟的東西給抵住了，怎麼也退不出去。

「啊……」

現在，唯一能令她恐懼的心安寧的，但是小星星，她正站在離她四五米遠的地方，瞪着她。

>明楚紅連身後是什麼都沒有看清楚，便驚慌失措地朝小星星跑去，一把抓住了星星的手，然後抱住她，躲到她的身後。

「哈，哈，哈……」星星笑起來，轉過身來望了明楚紅一眼，又轉回身去，看着那個洞。

一團東西被扔了進來，然後，是一個塗料桶，最後才是一個人。

「媽媽，乾媽被嚇到了。」星星得意地喊著。

聽到笑聲，看到了兩個鎮定的人，明楚紅突然意識到自己太膽小，失態了。抬起眼來，看到的，卻是一個稻草人，身上的衣服已經相當的破爛，在灰暗的光線下，恍眼看到，沒有人不會被嚇到。

這她吧是誰幹的？這不是變態嗎？

看樣子，這母女倆應該知情，也不說一聲。

「你母女兩個，就是兩個變態，明明有這種東西，也不跟我說一聲，嚇得我半死。」明楚紅憤憤不平地道，同時站了起來。

「嘣！」

然而，因為明楚紅站起時只顧了眼前，頭撞在了石頭之上。

「啊……」

明楚紅痛得叫出了聲，這石頭，可真是硬，她在忘情當中，速度也挺快，力量相當大。

「哈哈……」

星星更是笑得前仰後合，這個一向在明楚紅面前不大出聲的人，今天算是第一次暴發了。

「你，你還笑，我頭都暈了。」明楚紅有些哭笑不得，一邊揉着頭頂，一邊咕噥著。

「別笑，帶乾媽快走。」江素芳話一出口，星星的笑聲便嘎然而止。

明楚紅不但恨自己，現在，連這母女倆也恨上了，都怪她們，偏要拉着自己下鄉來，說來一次，就夠了。但是，此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前面的路，似乎要好走得多了。它仍然是兩塊石頭之間的夾縫，但卻較前面的兩個關口要高，要寬，能保證明楚紅這種身材的人昂道挺胸地通過也不可能，衣服擦到石壁，再所難免。

這段路卻較前兩個關口要長，大概五六米吧。

五六米一過，就有一塊石頭擋住了去路，想不到，那石頭之上，居然焀出了幾個淺淺的腳窩，高跟鞋，肯定吃不住腳。

星星放開了明楚紅的手，很輕捷地爬了上去，然後伸下手來拉。

明楚紅試了試，腳下十分滑，根本使不上力。利用身高，她可以勉強拉住星星的手，但是，她的這身重量，如果腳處使不上力，非得把星星給拉下來不可。而石頭的表面，卻也是光禿禿的，就算用手，也無處可以抓握。

得靠自己。

明楚紅踏上一隻腳，然後試了試，想要利用慣性，一鼓作氣登上去。突然，她感覺屁股被一雙有力的手托住。

「啊！」

明楚紅驚叫了一聲，那隻腳便從腳窩裏滑了下去，身體整個兒撲到了石頭上。

「乾媽，是我！」原來，那手，是江素芳的。

「我的媽啊，你嚇死我了，你母女兩個，怎麼老是嚇人啊！」

「我想幫你！」江素芳很乾脆地道，語氣里，仍然沒有感情。

「你們家的路，也太難走了吧？早知這樣，我也不來了。」明楚紅道，不說出來，她真感覺憋在心裏難受，「這就是你說的愛情天梯吧！」

「我沒說過愛情天梯。這路，是我們兩個人獨有的，也算是天梯吧！」江素芳說話的語氣，明楚紅當然十分的熟悉，她一向也就這個調門，冷冷的，不緩不急。但在以前，配合著她含蓄內斂的笑意，便不覺得怪。

「這路，我走不上去了。」

「過了這段，都是平路了。」

「你都說了幾遍了，可是，這路，越來越難走了。」

「真的沒有了。」

「你不會騙人吧？」

「我從不騙人。我幫你，你用力，就能上去。」

明楚紅無奈地轉身面向石頭，腳再次踏到第一個腳窩裏。

因為彎了身子，手便不能抓到星星的手，所以，兩人的手都相向而伸展着。

「一，二，三！」

明楚紅輕輕念著，然後身子向下一收，再向上一彈，便向上縱去，正好抓住了星星的手掌。而屁股，也同時得到了來自江素芳雙掌的力量。腳下雖然滑，身體卻已經向上飛起了一米左右。

正在這時，明楚紅抬頭一看，在前面的一塊石頭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

「啊……」

明楚紅身體一軟，腳下更滑，腳掌便離開了腳窩，膝蓋狠狠地撞在了石頭上。所有的支撐都失去了，明楚紅整個兒撲倒在石頭上，然後朝地上滑落了。

明楚紅重重地壓在了江素芳的身上，而星星，也從上面撲了下來。

三個人摔成一團，塗料桶「轟轟」地滾到了一邊，裏面的東西也撒了不少出來。

「哎喲，我的膝蓋！」

膝蓋鑽心的疼痛讓明楚紅忘掉了另兩個人可能同樣受傷，而星星，從那麼高的地方直栽下來，只怕是傷得更重。

明楚紅抬起頭來，再看那塊石頭時，卻沒有見到任何的人。

「乾媽，你沒事吧？」江素芳應該沒有大礙，主動關心起明楚紅。

此時，明楚紅才想起星星來，至少，她還是個孩子。

「星星沒事吧？」

「乾媽，我沒事兒？」

明楚紅明明看到星星一頭栽倒下來，頭朝下，怎麼會沒事兒呢？

「你真沒事嗎？」

「乾媽，我真沒事兒？」

這母女倆，可真邪門，這樣摔，也沒事兒，明楚紅想着。

「我看到有一個黑影，所以才滑倒了。」明楚紅道，她這樣說，萬一這母女倆有什麼問題，也能讓自己心安一些。

「黑影？一定是那個死鬼！」江素芳恨恨地道。

死鬼？有鬼？

明楚紅一想，背上的寒毛，再次豎了起來。

這天，眼見就要黑了，陰氣，正從四面合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