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孟嘗君

在臨淄的一處宮殿里，一群人圍著火爐，爐子里燃著熊熊碳火，而在爐子的上放，架著一頭有光煥發的鹿，它真在架子上，被僕人轉動這，在火上烤著，發出陣陣誘人的肉香味兒。這頭鹿看上去並不老，細皮愣肉在火光的自考下泛著油光，漸漸有了一層漂亮的金黃色。庖師拿著刀子，割下一條鹿腿，裝入盤中，放到火盆前的案几上。

幾張案几上坐著的自己人是主人，在偏下的一張案几上，盤腿而坐的，就是田式。而在上首的人，就是他的主家孟嘗君田文。鹿後腿的肉質地最好，此時這條腿就在孟嘗君面前的木盤，他要作的事情，就是分肉，分肉是一直分配工作，也是一個他喜歡的彩頭。馭人是一種藝術，也像是一種遊戲，在他看來，最終要的是讓自己手下的人感激自己，在時時刻刻，都能想起自己的給與的恩惠並不忘記回饋他們的價值。分肉是個小遊戲，這種事情常常發生在小家庭中，長輩分食物，這是一種支配，也是一種感情的體現。而這也

能讓手下的人感到親近，大家是一家人，而他，就是一家之主。

在分肉的時候，田式剛剛講完了他所講的故事，自己金陵之行的事情，事無巨細，所見所聞，都講得清清楚楚。聽完故事之後，所有的人都沒說話，靜靜的望著孟嘗君分肉。只見他拿起手中的小刀，這刀很鋒利，很青松得便將一塊露腿上的肉分成了好多塊，僕人依著次序裝入盤中，送到幾張案幾之上。

孟嘗君插起一塊很瘦的鹿肉，很文雅的以衣袖遮住嘴巴，把肉塞進嘴裡。鹿肉外焦里嫩，鮮香可口，不僅火候到位，而且香料和精鹽也用得恰到好處。這肉，讓他感覺十分滿意。作為一個成功者，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有需要用的人才，有足夠的權利，當然，最好多幾個美女，一二個好的庖廚。

可這些在他看來，不是頂重要的，重要的，還在於最終能擁有的，事業的成就。他的夢想就是讓齊國成為最為強大的國家，即使自己註定不能成為王者，可他想要讓人們都知道，他具有那樣的能力，甚至更加優秀。

孟嘗君道：「他們居然打下了上萬頭鹿來，真是不可思議，算下來，他們每個人都能吃到半頭鹿，這在齊國，也都沒有人享受得到如此的待遇啊。」

一個門客道：「江東之地多荒野之地，這些年民生凋敝，野草叢生，這些野獸多有出沒，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能躲得者，不過是因為分地人少罷了。」

另外一個門口道：「即使在齊國，冬天裡都也是穿著薄衣躲在家中避寒，而他卻想讓所有的人都穿上冬衣幹活，看得出他是一個勤奮的人啊。」

孟嘗君道：「諸位對這位江東君的提議有何看法？」

田式道：「如果齊國向江東派出官員，那麼我們和齊國的關係就可能很僵，江東雖然是依然是楚國的臨地，但現在實際上是楚國和姬雲的戰場罷了，也許現在我們這麼作，可以裝著無知，但是若是日後他們開戰，我們對江東的立場就必需改變。除利得當，江東可以是一顆我們的棋子，用來牽制楚國，如果楚國靠攏秦國，那麼我們支持江東，如果楚國為我們馬首，那麼我們幫助他打壓江東君。可還有一種情況是，在我們一開始我們與江東有來往的時候，楚國就和我們徹底決裂，那麼它要麼成為秦國的傀儡，繼續存在，要麼會被秦國和四個國瓜分。」

馮諼道：「問題就在此處，用最好的選擇便是楚國全面投向合縱，一心合縱。可是有兩個問題，我們不能確定楚國會做出最聰明的決定，像大家說的那樣，總有些人會自以為聰明得做出許多事後方才悔恨的事情，這種事情，楚國好像一點都不少。再則，即使到如今，我們也依然不了解江東，江東的真正實力，江東君本人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孟嘗君問道：「先生的意思？」

馮諼道：「順勢而為。在局勢不明朗的時候，最安全最好的辦法就是持中，兩邊都下注！這樣，在風向改變的時候，即使從失敗的一方收手，向成功的一方加註，如此才是最理智的做法。這叫做觀望。」

孟嘗君笑了，道：「多謝馮先生教我，我久局高位，常以居高臨下決斷是非，總以為觀望之態都是弱小者所為，今天看來，也不盡然啊。」

馮諼道：「事實本無常，世間大道，難窺其本質，如論身局何位，高下強弱，主客道義，總能有移位之時，觀望之，見機而動，才是真正的常態，若是忘記了，便離迷惑之時不遠了。」

孟嘗君聽到馮諼的話，其中也多有勸誡之意，他也不惱，十分歡喜，這位老者作為自己的頭號智囊，絕對有這個資格和智慧。

「我會暗中從稷下學宮中為江東物色一些不起眼的人派往江東地，同時，我要公開火藥賣命，但江東的瓷器和兵器，我也要作，但是我要從新樹立一個商賈出來，代替我作事情。這樣即給了江東好處，也撫照了楚國的面子。」

孟嘗君道：「我很喜歡江東君的輸出控制學說，將欲取之，必先與之。果然是秒，乃是大智慧啊。」

馮諼道：「君上，訴老夫淺薄，在老夫看來，這個輸出控制的理論，要求縮圖大，時間長，話費太大，而縮圖也太大，君上從來沒有作過這樣高遠的籌劃，也不是您的風格。」

孟嘗君道：「我可不想有這種風格，天下戎與戰，人們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彼此的交易罷了，歸根到底，人人都在做交換，大家都是在出售自己，獲取另外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我齊國曆來也頗為重商，他所謂的通過輸出達到控制的目的，也就是一種交換，他所能獲得的東西，是親進，信任，甚至是依賴和震攝。但著在我看來，這種交易中，只有控制者就是真正的贏家。想要做這樣的贏家，的確不是那麼容易，我需要諸位的輔助。」

眾人紛紛表示一番忠心，而孟嘗君也是十分受用，對大家一番鼓勵，話也無非就是說大家一天，他是贏家，大家自然都是收益者云云。

等到肉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田式道：「江東君抓住了我們的弱點，火藥這種東西威力巨大，如果用，就必須從他那裡購買，而刀劍明顯他的質量上乘，價格便宜，如果我們不購買，而在實戰中也許敵人擁有這樣的好兵器，我們就會受制於人，但若是我們大規模購買，則就形成了一種依賴，一天我們關係破裂的時候，我們就會顯得十分被動了，這次交易，我們短時間裡得到了好處，可實際上不能認識清楚，自然是要受制於人了。」

孟嘗君道：「田式，你的這番話很讓我欣慰，你此次江東一行的確成長了不少。」

田式卻有些沮喪道：「式此次對其人一無所知，江東君其人年紀輕輕，卻讓人覺得深不可測，我看似處處有所得，可最終才明白處處都受制於人，若非他刻意點醒我，我恐怕依然還蒙在鼓勵，自以為事。」

馮諼道：「即使如今，我看來，我們依然並不了解他，他讓你知道他的意思，老夫猜想來，初看是為了表明心意，坦誠示齊，可後來一想，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因為江東我君看來，其實並不重要，左右不了我們的大局，他如此，應該是向我們展示他的實力。」

一個謀士道：「馮先生說的是否太過離奇了，江東一群賊人，不過是乘著郢城空虛之時，趁亂擄走公子蘭要挾了楚王罷了。若非如此，30萬烏合之眾，在幾萬大軍碾壓之下，即可飛灰湮滅。他能向我們展示什麼實力？」

馮諼笑道：「這三十多萬人，大多是精壯，加上江東近五十萬人口，已經有了一個中等國家人口的數量，若是收拾人性，未嘗不能城一方諸侯，若是吞併南方混亂不堪的越人國邦，安心發展，勵精圖治，北上圖霸又有何不可呢。想當年，虎狼之前也不過是遙遠西方邊陲的小部落，入口尚無江東移民數量多，可終究卻能成為今日之勢，一塊含鐵的石頭，豬狗不知其用，野人可以拿來作徒手武器，而鐵匠卻能用來鑄煉兵器，這天下的力量，就是如此，即使是一把兵器，在誰的手裡，效果卻也不同。到底來說，江東要看本事的力量，這其中，忽視了拿刀人的實力，變沒有正真看清它的實力。」

「那麼先生看來，江東君到底有多強？」

馮諼道：「人的能力，你永遠無法估量，當年端木子貢以一己之力，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堪抵數十萬精兵之力，看上去也不過一介儒生爾。我當年從師時，我的師傅就曾經教導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時刻不要忘記自己的位置，你永遠都不要忘記，自己永遠不是天下最崇明最強大的人，在眾山之外任有山川，高手之上，任然還有強者。」

馮諼繼續道：「就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他年少，卻很崇明，如果這一切不是全出於他自己，那麼在他身邊，至少也有幾個能人。他手中有善於製作器械高手，還能製作出天下無雙的火藥，刀劍產量如此之高，價格也便宜，自然都是一些可怕的能耐，任何一種，都不可小勢。而更重的時，他們沒有人真正了解他，讓人看不透，你並不知道他還有那些后招，不清楚他的心性，他在暗處，如果敵對，真正掌控全局的，就只會是他了。」

孟嘗君道：「我像要一個看的清的敵人，哪怕是壯漢拿著刀劍站在我面前，卻不希望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拿著弓弩在黑暗中瞄準我。公孫先生，這件事情就要勞煩你去安排了，選擇好合適的人才秘密送到江東去，越快越好。我們決定在這場買賣自己來作，但是要以私人的名義來作，你可以在安排些人在其中，我需要以大國標準來對待這位江東君。」

在人群中一個穿著灰色袍子的清瘦中年人，微微向孟嘗君行一禮，然後便再說話，在一群人中很快就被人遺忘了。這人叫做公孫省呈，田式雖然認得，確交往不多，而這個人總是很難讓人想起他，但田式認得他，他曾經在第一見道次人的時候和他有過一次對視，那雙眼睛彷彿帶著刀子，能把人心看透，讓他不寒而慄。當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之後，這個人又變成了一個不起眼的中年人，好像誰都很自然的該忽視他。

孟嘗君要向江東輸出人才，居然還附帶間諜的形式，姬雲是不是知道呢，田式在想著，如果知道，他們會怎麼應付呢？

一個謀士道：「君上，如次和江東合作，強彼且要受制於人，這是否有些不妥？」

孟嘗君笑而不懂答，向馮諼問道：「先生以為呢？」

馮諼安然道：「如果大量購進鐵質武器，我們幾乎可以將數十萬大軍全部以更精銳的鐵兵器裝備起來，戰力大增，我們不得，自然不可能不會流入他人之手，那就是危害，段時間裡來說，利大於弊。至於將來的事情，現在誰有也說不準，看不清的時候，就先選擇有利，防備禍患吧，將來的變數太多，觀望著吧。」

馮湲說完，好像有些失落，拿起一塊細嫩得烤肉，用刀子切成很小的塊兒，塞進嘴裡含著，許久才咽下去。他的牙齒已經掉光了，沒有咀嚼肉的感覺，總是讓他覺得很遺憾，此時心中不由得有些傷感了，自己到底是老了。

孟嘗君起身來，推開窗戶，不知何時，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雪兒，孟嘗君望著窗外陰霾的天空，自言自語道：「這樣的人物，不知道何時能有緣見上一面。」

一朵雪花落在他的胖嘟嘟得手背上，迅速消失不見了。窗外寒風灌入，他卻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