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三)

瘸子(三)

「快出去!!」錢卞獨有的大嗓門猛地高起來,三人都是被驚得厲害,在他話音未落之時就已經猛衝出去,在樓道口摔作一團。

「砰!」地下室的門忽然關上,在這個沒有絲毫風的一樓。我爬起來一看,門上多了個敷,就是先前朋友抓在手裡的那個,幸好他反應快一把給糊門上了,否則我們三人今天很大可能要交代在這。

「葉宗,把我上次給你的三枚銅錢拿出來。」朋友倒也淡定,起身拍了拍衣服說。那次回家后我就用他的紅繩把銅錢掛脖子上了,不過昨天我醒過來時,發現繩子斷了,一枚銅錢還含在我嘴裡,再之後我就把銅錢暫時放進了褲兜。我在褲兜里尋了半天,等我掏出來,錢卞一看,眼睛瞪得老大,喳喳呼呼對我朋友道:「你小子竟然把這東西送給他了?」

朋友瞧了他一眼,淡淡道:「給他防身用的。」說著兀自把紅線重新拿出來,將銅錢串了上去。

他在紅線上每隔一米就打一個結,一共三個,兩頭兩個死結,中間是活結。

剛剛一番折騰,現在已經凌晨,這棟樓住的很多是老年人,年輕的也很少這麼晚歸宿,所以我們也不怕有人打擾。

朋友把線遞給我說:「現在已經一點多了,凌晨三點是一天里陰氣最足的時段。剛才那鬼想害我們只不過沒成功。所以我們必須在三點之前完成這件事,否則三點一到它必定要來找我們,到時我們自己就危險了。」

錢卞在一邊聽得直點頭,臉黑沉沉的。朋友繼續道:「剛才問路知曉他的骸骨在地基下面,如果沒有人喊魂,這鬼是去不了太遠的地方的。雖然整棟樓都有陰氣,但這隻能說明鬼的怨氣極大,並不能表示它能去到頂樓上,而且我仔細問過小楊,下面三層樓的老人得腿腳毛病的要更多而且更重,所以我估計它只能在一樓到三樓的空間活動。」

我頷首表示同意,朋友見我們都贊同他的話,就叫我原地站著,錢卞去三樓,叫我倆一人持線的一端,而他則站在二樓,捏住線的中心。一會誰也不能發聲音,他會不斷彈那根線,如果線突然不動了,那就表示有情況。上樓前,他再三囑咐叫我站在一樓的玻璃防盜門內不要亂跑亂動,手不能放鬆,要隨時讓線保持繃緊的狀態。

這根紅線非常長,能從我的手上拉到三樓。

錢卞往三樓走,每過一層就把燈關掉,等到了他探出頭朝下面的我們招呼了聲,朋友沒發聲音,我也沒有答,倒是不自覺悄悄望了眼樓梯轉角下面地下室的門,感覺腦袋後面的幾根短毛都立起來了。錢卞說完那句話也沒音了,整棟樓頓時安靜下來,異常沉寂,沒有一點聲音。陰冷黑暗中,我只能聽到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

我靠在樓梯一側牆壁上,眼睛往左看也不是,往樓梯上看也不行,喲嘿嘿的階梯口像一隻詭異的黝黑的瞳孔看著我,我挪開眼神,整個人跟手裡的線一樣幾乎是綳著的,如坐針氈。我突然想到第一天遇到白梅的情境,跟現在真是極其相似的感覺。覺得只要一點動靜我可能就要大喊著撒腿就跑。我強壓著恐懼斜著眼往自己肩頭上看,聽聞人的肩上有兩把火,就是人的陽氣所在,小爺準備把它們瞪大些。

『嗯?』我正瞪著肩膀,手裡線的動靜突然停住了,然後是一聲幾乎可以忽略的「噠」的聲響。我感覺整個胸口顫了顫,一股寒氣往頭上沖,線突然不動了就表示有問題,而那一聲輕響彷彿是中間那個活結被打開的聲音。

這絕不是朋友做的,那麼是誰呢?

這樣一想我感覺的腳上的腿毛齊刷刷站起來,寒氣彷彿都能從細小的毛孔往裡鑽。我不敢抬頭往上看,想跑卻覺得腳上似被灌了千斤的鐵水。沒法子,我又斜眼往自己肩膀上瞪,這一瞪,只餘光就直接把我嚇傻了!

身後的玻璃防盜門外直挺挺站著一個老頭。

月光下臉色鐵青,穿一套像是從前土八路似的破衣爛衫,頭上帽子上有顆星。

那時候我是想吼的,但朋友千叮萬囑不許發聲,我忙閉上眼,死死咬著嘴唇,拉著紅線的手攥成拳,指甲幾乎都掐進了肉里,生怕一喊我這輩子就要交代在這了。

「葉宗!葉宗!」突然朋友的聲音從二樓傳來,伴著他疾跑的腳步聲,我本能抬頭往他所在之處看……

「我草!?」紅線仍綳直著,但上面不再空無一物,而是隱約能看見有個人形的東西,扭曲成詭異的姿態在慢慢往下爬。

「把繩子放掉!快放手!」朋友的聲音在空洞的走道里激起無數回聲,像是從四面八方朝我湧來。

我那時候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了,只一味聽著他的要求做。

「拿個紅色的東西出來!快!」我那時已經急得雙手都哆嗦了,黑燈瞎火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藉助身後照下來隱晦的月光,「一百塊行不行啊!」

他邊跑邊喊:「要鮮紅的!然後吐口口水在上面再丟出去!」

我草那麼高難度!我一摸另個口袋,是小楊昨天在我一把鼻涕一把淚淚之後給我的紅色手帕,我暗叫一聲小楊好品味,立馬朝上面啐了口口水,往外一甩!

就在我甩出去的瞬間,一串火苗從三樓呈直線燒了下來,「叮叮咚咚」幾下,三枚銅錢落地,滾出了老遠。朋友打開一樓的燈,錢卞也已經跑了下來,三人圍在一塊盯著地上紅線的灰燼和發黑的銅錢,誰也沒有先說話。

現在人多了,我也有了些底氣,偷眼往防盜門外看,結果什麼也沒有,只余如水涼月。

後來,錢卞告訴我,我們在地下室打錯了魂,那是正巧路過的孤魂野鬼,但是這個凶鬼發現了我們的目的,只能用這三枚銅錢來抓它,這三枚銅錢非同一般,是我朋友的師傅給他的,來源不為人知,對抓防陰靈都非常有效,但前提是要三枚在一起,在行內可是十分出名。而剛才那根紅線跟平時辟邪用的不同,用處其實就相當於魚線,是用來引鬼的。中間的活結是為了讓我們發現鬼是不是已經來了,一旦打開,就表示繩子受力了,這個人很難感受出來,但紅線可以。

我問那為什麼叫我仍紅色的東西還要吐口水。

錢卞看了朋友一眼,朋友道:「在活結打開之後我就喊你放手,幾聲下去,你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一愣,我完全沒聽到啊!「唰唰唰。」三人齊齊往樓外看,一會草叢裡鑽出一隻黑狗,小步跑走了。我回過頭道:「剛才我也好像是聽到那個繩結打開的聲音了,接著我往外面一看,看到一個老頭站在門外看著我。」

錢卞捏著下巴道:「太險了,我估計是外面那隻狗經過你才能回神。如果再晚一點,嘖嘖。」

朋友說剛才我沒及時放手,鬼已經瞧見我了。人的口水就是帶本身陽氣的,將其吐在紅色物品上丟出去是為了騙鬼,令其無法索我命。媽的,雖然我現在是沒事,但這聽起來也太讓人後怕了。

我抱怨起來,朋友拍拍我道:「今晚先去休息吧大家,明天我們送那老鬼上路。」

「你們沒打散他?!」我驚訝道。

「沒有,」朋友附身將三枚銅錢拾起來,以平時所用的紅繩把它們串在一塊,「明天還得喊魂。」看著我驚懼的臉,他安撫道:「這次不是他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的了,不用你了,放心。」

躺在床上,我覺得這次事結束,我回去肯定要大病三月,身體的摧殘和精神的瀕臨崩潰都已經讓我難以忍受。

這一覺下去,睡得是天昏地暗,人世幾載都記不太清了。等起床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半。

朋友、小楊和錢卞正坐在客廳里嗑瓜子,見我起床,連錢卞那粗狂性子的人都來對我噓寒問暖,叫我好生不自在。

等我梳洗好,他們才告訴我已經搞定了。

我罵了聲:「你們讓我全程悲劇,我都感覺自己快死了,最後卻不叫我看結局,是不是太沒人性了。」雖這樣說著,但是心裡已經感謝了自家祖宗這些日子來的庇佑,以及這幾個人沒來叫我起床的大恩大德。

朋友扯了扯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笑意:「看你睡得熟也就不叫你了。」

我問最後怎麼樣了,他們說,原來那鬼是個八路。但也不算什麼正派人,當年在山上當土匪,寨子被八路軍給端了,良禽擇木而棲,就「改邪歸正」領著幾個兄弟當了八路。雖然掛著八路軍的名頭,但行為做派哪是能改就改的,而且他也沒那心,就還跟做土匪時一樣。一天他悄悄離了大部隊,帶著幾個兄弟到村子里打砸搶了一番。手下幾個小夥子年輕,還糟蹋了一個姑娘,他沒阻止,喊他們拉到院子里,自己搬著凳子坐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等幾人盡興了,這才離開。

回到營里第二天,那村子里來了一干人把他們告了。

為了紀律,肅清隊伍,上頭判這幾人全部打折腿,那幾個被年輕人趕出了部隊,任他們自生自滅,那時候哪有什麼醫療條件,出去其實就是死定了。

而他作為頭頭,罪加一等,當著老百姓的面,打折了腿后,直接槍斃了。

那時戰事緊急,八路部隊處理完這事又把百姓安撫好就起程離開了。他就暴屍荒野,任鳥獸食,白骨入土后,又任人踩踏,怨氣愈發濃重。

我嘆了口氣道:「雖然死後凄涼,但這確實是他的罪孽,死後還害了那麼多人,給他帶路,也算便宜他了。」

朋友搖搖頭,說:「鬼之所以為鬼,是因為死後沒法離去,找不到正確的路,隨時間推移就會漸漸忘記自己,他們為人的記憶只能存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他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雖然多數的鬼是不會害人的,但那些少數會害人的也並不是自己情願,只是怨氣所致。有時候人不存善心,做了壞事,傷害無辜,人便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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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事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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