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坑不能老踩

第八十章 坑不能老踩

洗塵湖水是自山中數百條小河匯聚而成,湖的南北各有一處小豁口,往北那條叫月塵河,往南那條叫冶塵河。

冶塵河南下千里之後,便會匯入南桑江,北邊兒那條月塵河,最終也會匯入北桑江。

封冶山與半月坡各在東西,兩條河多半是流經各自勢力範圍的。

隨着季長命登山,這還是劉赤亭頭一次踏足修士山頭兒,雖然只是個三流勢力,但也遠遠不是劉赤亭得罪的起地方,故而一路登山,三人都很小心。

登山路上,許乘風扯了扯新換的一身白衣,好奇問道:「季大哥,我娘親說過,封冶山跟半月坡其實是一脈相承的,算是兄弟山,是這樣嗎?」

這個劉赤亭也聽說過,就看季長命咋說了。

季長命笑了笑,點頭道:「我剛來不久,入門之時三師兄給我講過。我們封冶山的祖師爺與半月坡的祖師爺是親兄弟,他們的父親是洗塵湖之主。後來湖主修行出了差錯,走火入魔了,幹了許多惡事。祖師爺看不過去,只能兄弟聯手大義滅親。後來湖主的肉身被火化,為了安撫方圓生靈,我們兩座山的祖師爺各自在洗塵湖畔掘了一道口子,修了一條去往大江的河道,將湖主的骨灰一分為二,揚在的河裏。」

劉赤亭聽完之後,不自覺嘴角一抽。

「真是好兒子……給親爹挫骨揚灰了……」

殺了不就得了,骨灰揚了作甚?退一萬步,骨灰揚了也行,可你們還給分開揚……真是倆大孝子!

季長命乾笑一聲,壓低聲音說道:「你……小點聲啊!湖主殺人無數,方圓數千里備受其擾,我們祖師想立足……那不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劉赤亭嘁了一聲,自個兒試着想了想。若自己的爹娘還活着,還干吃人肉喝人血的事兒,那我肯定不會手下留情。

反正也沒養過我,我下得去手。

只不過……大義滅親就行了吧?挫骨揚灰什麼的,是不是太不是玩意兒了?

季長命說了,劉赤亭便再沒嘟囔什麼,在人家山頭兒說人家祖師爺,確實不合適。

此刻劉赤亭回頭往山下看去,一座湖泊一眼望不到頭,這還是小湖呢?比彭澤大多了。

尚未轉頭,一道細膩聲音,冷不丁傳入耳中。

「長命,不是讓你佈置座席嗎?回山幹嘛來了?」

季長命心裏咯噔一下子,趕忙抬頭,嬉皮笑臉道:「師姐,我……我來了個朋友,帶回去坐坐,很快就回去幹活兒,你可千萬不要告訴三師兄。」

劉赤亭輕輕抓住許乘風的手,也順着登山路抬頭看去。就在前方岔路口一棵大松樹下,有個頭扎衝天鬏、穿個碎花裙的圓臉姑娘,瞧模樣也就二十齣頭兒,但修為少說也是四境,真實歲數鐵定不小了。

只是……個頭兒不高。

姑娘聞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吸了一口氣,吹起腮幫子,噗的一聲。

「你有什麼朋友?你才來幾天啊?」

季長命回頭看了一眼劉赤亭,真不是我藏不住事兒,我不敢藏啊!

「師姐,這是我……老家的朋友。」

老家?姑娘聞言,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你不是流放之地來的?乖乖,瀛洲除了你跟馬希晴,還有這麼年輕的別人呢?」

劉赤亭瞥了季長命一眼,隨即沖着前方一笑,抱拳道:「在下盧結實,見過前輩。」

盧結實?聽見這個名字,季長命忍不住嘴角一抽,心說又是盧結實,你當我師姐傻呢?下次化名,弄個人聽了能信的成不?你叫盧大壯也比盧結實強啊!

圓臉姑娘笑盈盈看過了,劉赤亭就知道身邊這傢伙憋不住屁了。

果不其然,季長命連挪好幾步之後,才苦兮兮開口:「師姐,他叫劉赤亭,就是你聽說過的那個劉赤亭,你得給我保密啊!否則我這好朋友繼續遊歷會很難走的。」

許乘風看熱鬧不嫌事大,還嘀咕了一句:「劉大哥,你很有名嗎?」

未等到劉赤亭答覆,圓臉姑娘猛地一步躍出,嗖一聲就到了劉赤亭面前,踮起腳使勁兒瞅著劉赤亭,就差把臉貼上去了。

冷不丁的,她咋呼一聲:「呀!是你殺了那個討厭鬼?我想弄死他很久了,就怕給大師兄惹事兒才沒幹的。」

劉赤亭愣了好幾愣,一時竟是不知道怎麼答覆。

想了許久,還是往後挪了一步,乾笑道:「那就是個意外。」

圓臉姑娘只是一笑,並未深究。出門在外,誰還沒個保命手段嘛?人家獨自一人跨海七十萬里,總得有些依仗的。

她突然轉頭,笑道:「我給你保密,快帶他去吧。」

劉赤亭剛要抱拳,眼前卻又出現一道黑衣身影,個頭兒很高,趕上秦秉了,臉頰有一道疤痕,瞧著蠻凶的。

這次劉赤亭是沒有察覺到一丁點的氣息,第五境無疑了。

季長命趕忙收起笑臉,板板正正抱拳:「大師兄。」

這便是封冶山實際上的掌控者了,劉赤亭下意識往一側挪了挪,將許乘風攔在了身後。

圓臉姑娘沖着劉赤亭一眨眼,蹦蹦跳跳就去了黑衣青年那邊,「大師兄,小長命來了個朋友,挺好的小夥子。」

劉赤亭只得朝前一步,擠出個笑臉,抱拳道:「見過前輩,晚輩盧……」

黑衣青年一臉不耐煩,「行了,我不是聾子。我臉上的傷便是拜烏羽門所賜,我不會為難你。山上隨便逛吧,但小師弟,你可不要耽誤正事兒。」

劉赤亭心思根本沒有在他們師兄弟之間,只是死死護著許乘風,見勢不妙就得撒丫子跑了。

劉赤亭真的不想以這種惡意去揣測別人,但許乘風的爹死了,若真是封冶山人做的,那嫌疑最大的,除卻這位封冶山的實際掌控者,還能有誰?

親兒子死了,最親的,只能是弟子了。

誰受益最大,便嫌疑最大。

此刻季長命輕聲問道:「劉赤亭,發什麼呆呢?走啊!」

劉赤亭這才回過神,將許乘風推去另一邊,死死抓着他的手。

許乘風似乎也能感覺到劉赤亭在保護他,便低下了頭,貼在劉赤亭身上。

可沒走幾步,那位大師兄突然出聲:「這孩子是什麼人?」

劉赤亭心裏咯噔一下子,一隻手死死抓住酒葫蘆,未名蓄勢待發。

黑衣青年微微皺眉,「問你話呢!」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扭轉過頭,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孩子是我半道上救下的,他的爹死得早,娘親得了重病,一個人多半是活不下去了。我聽說……聽說洗塵湖上有收徒大典,正好我與季長命有交情,就想着能不能走個後門,讓這孩子拜入封冶山。」

說話時,劉赤亭大拇指是壓在葫蘆塞上的,但凡一言不合,他也只能出劍了。

結果此時,圓臉姑娘噗嗤一樂,「師兄,你看你把人嚇得。劉赤亭,小長命是山主親傳,這點兒事兒不需要扭扭捏捏的,之後我為他安排。我大師兄就這一張臭臉,你別在意。小傢伙,你叫什麼啊?」

劉赤亭輕輕抓了抓許乘風,他抬起頭,脆生生道:「我叫乘風。」

圓臉姑娘笑問道:「前程似錦那個程?」

許乘風嗯了一聲,圓臉姑娘便笑着說道:「去吧去吧。」

到此時,劉赤亭才算是緩了一口氣,但大拇指還是壓在葫蘆嘴,不敢輕易拿開手。

走出了許久,季長命顫抖着手臂擦了一把汗,都快哭了。

「我干你娘的盧結實,嚇死老子了!我吃撐了幫你這個忙?」

劉赤亭沉聲一句:「你覺得你這個大師兄,是個怎樣的人?」

季長命猛地轉頭,一臉黑線。

「姓劉的,你別得寸進尺啊!不可能是我大師兄。我雖然不算個什麼好東西,但我這人起碼講情義啊!三師兄說了,大師兄一直操持着山上事,勞心勞神的,就想讓我們封冶山好一點兒,師父十年前就要大師兄接手山主之位,是大師兄不肯。」

十年前,不肯。

一大段話中,劉赤亭找出來最要緊的,便是這五個字。

他笑了笑,打趣道:「呦?回山了,說話都硬氣了?不過說歸說,你這點兒還挺不錯的,入門不久便知道不胳膊肘往外拐了。」

季長命冷笑一聲:「你當老子是什麼無情無義的人呢?」

劉赤亭語重心長道:「老子長老子短的,可容易挨揍。」

季長命立時閉嘴,只得心中連喊十幾聲老子。

許乘風憋著笑,覺得有趣。但從劉赤亭遇見那個圓臉姐姐時的小心翼翼,他就一直看在眼裏,他心裏明白,劉赤亭是在保護他。

沒過多久,季長命便帶着劉赤亭進了一處院子。

此刻天色已近黃昏,季長命四處看了看,確定無人之後,才壓低聲音說道:「這是我的住處,親傳弟子才能住在這裏。瞧見後面那座山沒有?我師父就在裏面。」

話鋒一轉,季長命死死盯住劉赤亭,沉聲道:「我信你才把你帶來的,你要敢做什麼不利於封冶山的事情,即便我打不過你,也會跟你拚命的。」

送走季長命,劉赤亭便帶着許乘風進屋,自己倒了一碗水,面色凝重。

我並未告訴季長命事情全貌,他說他的大師兄不願接任山主,只是為了證明他的大師兄不是壞人。

此前季長命也曾說過,封冶山山主的獨子,是被個女子害死的。可乘風的娘所說,是封冶山有人害死他夫君。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總有一方是真的,也必有一方是假的。

眼見不一定為真,耳聽更不一定為實。同樣的坑我不可能踩第二次,我最好是想多了,可我也不能老被人當槍使吧?

想到此處,劉赤亭抬眼看向乘風,輕聲問道:「乘風,能把你的長命鎖給我嗎?」

「又把錯別字一章一章過了一遍……我這眼睛該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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