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懲罰

腦子裡又浮現她剛剛生下寧枳時，夜半醒來聽到他在病房外面打電話的聲音，他壓著聲音對電話對面的人說：「你放心，她什麼都沒發現，女兒被她養得很好，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會儘快想辦法把她掃地出門讓你和女兒團聚。」

她至今記得那是一個電閃雷鳴的深夜，她剛生產，再加上因為寧長玉和程嫵的事情連日來精神處於高負荷的狀態，寧長玉那句話很輕易地攻破她本就高度敏感的精神防線。

那一刻她腦子裡嗡的一聲，整個身子轟然跌倒在地，外面的閃電映亮她愕然痛苦而猙獰的臉，她腦子裡卻都是寧長玉剛剛說過的話和寧枳剛出生的臉。

竟不是她的孩子，是他和程嫵的那個孩子！

這個認知一產生，此後很多年都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再加上後來她拜託寧長瑾做的親子鑒定證明寧枳確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以及這麼多年寧長玉從來都沒對寧枳有過半分關懷。

其實按常理來說，寧枳若真是寧長玉和程嫵的孩子，寧長玉應該對她是喜歡的，若不是，寧長玉肯定不喜歡她。但反而寧長玉表現得越不喜歡寧枳，她則越堅信寧枳是他和程嫵的孩子，因為她覺得這是寧長玉故意表現出來給她看的，就是為了不讓她懷疑寧枳是他和程嫵的孩子，其實他心裡很喜歡很喜歡寧枳。

可現在看來，從一開始她聽到的他打電話時的那句話，她就已經落入他的陷阱了，他故意讓她聽到，之後對寧枳不好也是因為他已經參透了她的心理誤導她，為的就是讓她一點點親手毀掉自己的孩子，她竟也就這麼被他矇騙，厭惡了她的女兒這麼多年，而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她從出生起就沒有被好好愛過！

想到這裡，這些日子已經麻木的心依舊痛如刀絞，尤其是看著此刻寧長玉那張得意又諷刺的臉，她恨不得將衝進去將他撕碎，臉上的表表情卻反而愈發淡定地冷笑著說：「就算顧不上來看你，我也該來看你，程嫵要死了，夫妻這麼多年這種時候我怎麼能不來看你呢？」

寧長玉本來正一臉諷刺地等待著她即將失控的場面，臉色瞬變，鬆弛的身體都瞬間坐直，直直逼視向她，「你說什麼？！」

「我說她要死了，程嫵要死了。」舒荷手按著桌面，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嗓音猶如魔咒一般一字一句地說著，「她父親這兩天去世了，我去醫院探望她時正好告訴她這個消息，你不知道她當時有多激動，當場就被送進搶救室，醫生說這次她恐怕就救不回來了。」

舒荷還在說著，寧長玉臉上那永遠從容儒雅完美無缺的表情，就開始一寸一寸地皸裂。

舒荷得知程嫵父親的事，第一時間就去了醫院，那個只剩一口氣的病秧子，根本承受不住這個消息被送進搶救室，而她當即就來到醫院，她就是要第一個告訴他這件事，她就是不想錯過他得知消息后的表情，此刻，看著他斗敗的公雞般瞬間灰敗下去的模樣，報復的快感襲來，一股血液無法言喻地直衝頭頂,她看著他，轉身就走。

寧語今日也來看寧長玉，一下車，就看到舒荷從警局出來上車。

她心臟猛然一跳，下意識地就想上前，卻又猛然止住。

這些天，她不是她女兒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當然也傳到她耳朵里，幼時她懷二胎突然對她冷淡有了原由，有了親生的當然不會再喜歡抱養的。

自從那天在醫院舒荷推開她后，她每次看到她都會情緒失控，根本不想見到她也有了原由，因為寧枳才是她親生的，看到她這個抱養的就會想到每次都會因為她而打壓寧枳而痛苦。

可她呢？她眼眶通紅地盯著舒荷離開的方向，她早已失去了一切，現在又告訴她連媽媽都不是她的且避她如蛇蠍，她又該去怪誰呢？

她又該去怪誰呢？

她腦子裡浮現的是寧枳的面容，是她的父母自己爭鬥把她當作爭鬥的犧牲品，是她的父母自己要養著她，愛護她，又不是她要的，她憑什麼要來奪走她的一切讓她一無所有？

不過想到近來聽來的她現在也在跟周衡鬧離婚，她心裡又舒坦許多。

即使有能力從她手中搶走又怎樣，如同舒荷過去所說，她心裡有病，她沒能力幸福。自然也沒有幸福的能力，她與現在一無所有的她沒什麼不同。

舒荷心裡全都是出來前寧長玉失控的面容，自然沒看到已經悄然止步的寧語，獨自上車離開。

寧枳跟周衡鬧離婚的事她自然也聽說了。

人的心生病了是很難治的，那日在病房，她對周衡說的這句話猶在耳際，今日卻是插在她心上的迴旋鏢，她恨不得回到那日去掐死說出這句話的自己。

可是她知道她回不去了，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些日子她的心裡只剩下鋪天蓋地的絕望，只是絕望之後，她必須一件一件去解決。

走向警局去見寧長玉時她心裡是激動的，是二十多年來的恨與痛即將得到出口的發自血液里的沸騰，此刻，走向寧枳的學校也是激動的，卻是緊張壓抑痛苦悔恨的，心臟怦怦直跳，全身發麻幾近窒息，那種感覺在看到寧枳那一瞬達到了極致，她幾乎瞬間僵在原地，看著她一步步走近，整個人忘記了呼吸。

正是下課時間，寧枳與姜希一起從教室里出來往宿舍方向走，沒走多遠，她就看到了舒荷。

就如同看到周圍來來往往的每一個陌生同學般，她的眼神沒有停留，如常和姜希一起往前走著討論著中午去學校餐廳吃什麼。

她的眼裡再也沒有她這個媽媽，再也沒有。舒荷就這樣看著她走過，身形搖晃，幾乎都要站立不穩，是真的，她再也不會愛她這個媽媽了，從她哭著說出這句話時她就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她也知道她那天做的有多麼絕，她清楚的明白即使她心裡已經意識到她不愛她卻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自欺欺人，她卻在那一天斬斷了她的最後一絲希望，如周衡所希望的那樣。

是的，因為已經得知周衡早就得知寧枳是她的親生女兒，這些日子，冷靜下來，從頭梳理過後，她才發現，周衡一直做的事都是讓寧枳一步步對她失望，從在寧枳最依賴她的時候，利用寧語讓她同意並不想出國的寧枳出國，到在知道周述被她關起來利用秦叔讓寧枳為了周述與她反目，再到最後那日在她被接連的打擊逼得情緒瀕臨失控之時於章韻的引導下說出那番話，這整個過程，寧枳的心一步步與她越來越遠，她徹底失去了她，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不然，以寧枳原本對她這個媽媽的愛，只要她在得知寧枳是女兒后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定然會受寵若驚地鑽進她的懷抱。

而如今這個結果，她幡然醒悟卻為時已晚，是周衡對她最殘忍的懲罰，他是讓她在餘生都生不如死。

想到這裡，她看著寧枳遠去的背影脫口而出，「周衡是真的喜歡你，枳枳，至於媽媽以前說過的都是在騙你，不然媽媽也不會那麼想讓寧語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