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不是怪物

第240章不是怪物

「稻妻的天已經晴了……嘖嘖，說的真是好，一語雙關。宵宮那小姑娘可是感動得很，就差淚眼婆娑地握着你的手，喊著『我相信你，將軍大人』或者『常道恢弘，鳴神永恆』了。」

陳天楓撿一根樹枝，咧咧嘴，又把它丟掉——剛剛下了場雨，樹枝濕漉漉的，不適合點火。

他從神之眼中取出備好的乾柴，點起篝火，找兩塊大小正好的石頭搬來當做凳子坐下，看向正眉頭微蹙盯着他搬來的石頭的影：「但你怎麼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

在離開長野原后，他和影順利出了稻妻城。按照陳天楓的意思，自然是辨認方位，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鳴神大社，想辦法把影丟給八重神子，他則和熒一起在稻妻境內尋找同靈魂復活相關的東西。

但誰承想，這位雷之神忽然想要步行前往鳴神大社，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

也許是人偶將軍死機，讓她本就不靈光的腦袋雪上加霜……陳天楓腹誹。

影手掌自石頭上抹過，粗糙的石面便變得如刀削般平整光滑。她坐下，武士般身姿挺拔，隔着篝火焰光看向陳天楓：「我為何要着急？」

「難道是我誤會了？你那句『稻妻的天已經晴了』，其實真的只是說天晴了，沒其他意思？」陳天楓挑眉：「還是說，這麼一會兒功夫，你就打算食言而肥？」

「沒有誤會，你也不必時刻想着激怒我。」

影表情平靜：「我這麼做，自然有着自己的理由。」

「什麼理由？」陳天楓來了興緻，「稻妻正值混亂，你又突然『消失』，稻妻城現在就是一團散沙。說不定誰走漏了消息，海祇島反抗軍順勢發起總攻，喊出『神明已死』之類的話，到時候人心惶惶，可不好收場啊。」

「對凡人而言，的確不好收場。但對我而言，你口中所謂的『稻妻亂象』，是我隨時可以終止的小麻煩。」影語氣淡然。

稻妻是雷電將軍的稻妻，三奉行的一切權力都源於她的賜予，海祇島能存在至今，甚至仍供奉着他們的【海祗大御神】，也是因為她的默許。

因此，無論稻妻再如何混亂，只要她還在，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所謂撥亂反正，皆在她一念之間。

「更何況，我在這裏，就是為了鎮守稻妻最大的，也是真正的麻煩。」影看着他，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過分了啊，到目前為止，稻妻的一切動亂可都和我沒有半個摩拉的關係。」陳天楓嘴角扯了扯：「再說了，要是伱想早點解決我這個大麻煩，不就更不應該浪費時間嗎？」

一步步走到鳴神大社是什麼鬼？難道還要和唐僧取經一樣，為表心誠，要一步步腳踏實地的走到靈山大雷音寺？

可靈山大雷音寺供奉的是如來，唐僧這麼做自然沒什麼問題。影向山鳴神大社供奉的就是雷神，這表個什麼心誠？

還是說這是稻妻神明獨有的問心之路？

「難道我們直接飛去鳴神大社，你就會收拾行囊，當即離開稻妻？」

影目光下移，在陳天楓腰間的長刀和神之眼上停下：「我不知曉岩神與風神開出什麼條件，你才離開了祂們的國度，但我很確定，你一定是在達成自己的目的后才離開的。所以，在你的詭計未完成前，你不可能離開稻妻。」

也因此，早一點或晚一點到鳴神大社，對她和稻妻而言並無二樣。

這怪物一日不走，稻妻便一日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

陳天楓笑笑，並不在意影話語中對他的戒備與提防：「說的有些道理，但這不是全部吧？」

「嗯。」影頷首道：「最後，我想親自在稻妻走一走，看一看。」

永恆也好，須臾也罷，只有親眼看一看，她才能確定稻妻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不錯的想法。」

陳天楓有些意外，看來宵宮的話對影還是有觸動的。

嘖，明明他說的也是同一個……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可這個腦筋像是打了結一樣神明，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沒想到你也挺看重自己的子民的，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只顧著完成自己的執念，全然不顧子民死活的那一類神明。」

「也？」

影眉毛微挑，似有些驚訝：「你這怪物也曾有過子民？」

「當然，我在很久很久前，也是個神明來着。」陳天楓向篝火中加了些柴，「有着子民，有着國度，神明當得不知道要比你好多少倍。」

「是嗎？」

影不置可否。

陳天楓拍拍手，看着新添的薪柴在火舌舔舐下迅速被黑色蔓延，開始燃燒自己的，滿意點點頭，目光轉向影：「就知道你不信，正好現在也有時間，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可以。」

影自無不可，左右閑着也是閑着，聽聽這怪物講述自己的曾經也好，或許能從中找出祂的弱點。

「故事很簡單，甚至有些俗套，我講的不好，你湊合著聽聽。」

陳天楓伸出手掌烤火，沉默片刻，道：「現在想想，那是我人生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某日黃昏，青年從夢中醒來，卻發現世間的一切都變了，世界不再美好，那些平凡的日常也一去不回，甚至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變成一條大蛇。

他慌亂逃離，卻不知逃向哪裏。

渾渾噩噩間，遇到一群被趕出家園的小部落，那部落只有三百餘人，青壯戰力更是稀少，人人帶着傷，沉默又悲痛的遷徙著。

兩者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相遇，部落中的老人跪着泣不成聲，哀求着大蛇放過他們，至少放過孩子，而他們這些老傢伙，自願成為大蛇的戰利品和食物。

大蛇茫然無措，又在孩子和老人的哭聲中驚醒，連忙離去，卻不知為何有些放心不下這群可憐的人，便默默在暗中跟着。

說是暗中，但大蛇的身軀並不好隱藏，好在兩方心知肚明，並未挑破。

大蛇觀察著，有時見部落中缺少食物，便學習著捕獵，遠遠地將新鮮的獵物放在部落遷徙的路上，看着他們驚喜撿走，也看着他們朝着自己的方向叩拜。

就這樣走啊走，直到有一天，部落終於尋到新的家園，開荒墾土，不再流浪。大蛇正要離開，卻看到部落首領和幾個部落老人領頭，向大蛇獻上新家園中最新採摘、狩獵的食物，懇求大蛇留下。

他們說，他們想要供奉大蛇為部落的神明。

於是，失去家園、渴求神明庇護的部落，和失去故鄉的大蛇締結契約，約定好在陌生的新家園活下去，不受人欺負的活下去。

這便是聖靈子民同他們的神明的初遇。

「後來我們變得越來越強，人越來越多，地盤也越來越大，終於沒人敢、也沒人能欺負我們了。然後……」

陳天楓停頓一下，火光在他臉頰上忽閃，看不清表情：「然後世界迎來不講道理的末日，我也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抬起頭，黑眸對上影的眼睛，認真道：「你總『怪物』、『怪物』地喊我，但……沒有誰一開始就是怪物。」

「我也曾是神明，有着子民，有着國度，有着無法割捨的東西……但這一切都在末日中成了被戳破的泡影。」

祂輕聲道：「我不是怪物，真的。」

「……」

影怔怔看着他，張張嘴，卻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她下意識挪開目光，不敢看他，於是看向燃燒的篝火，沉默良久，才艱難開口：「我……抱歉。」

一秒、兩秒、三秒……

在影愈發愧疚之時，終於聽到青年鄭重的聲音：「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謝謝。」

影抿著唇，抬起頭對上陳天楓的眼睛，神情複雜：「……天楓，你的子民……？」

「他們離開了，所有人一起。在最後時刻，我撕開了世界屏障，讓他們一起逃離那個沒有希望的世界。除了一個脾氣倔的要死的大祭司，他不肯走，非要陪着我。」

陳天楓抬頭望了眼夜空，在晴好之時，提瓦特的天空總是群星閃爍。他低頭笑了笑，手掌攤開，裂縫懸於手心，死亡的世界若隱若現：「作為代價，我和我的世界綁在一起，變成如今的模樣。」

影心中的愧疚加深幾分。

「影，還記得我問你的問題嗎？」陳天楓收回手掌：「對你而言，誰才是你的子民？」

「記得。」影點頭。

「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陳天楓笑起來，很快止住：「但末日來臨時，聖靈世界的神明的確要面對這個問題。與凡人不同，多多少少能感知和影響世界運轉的神明，在末日面前其實有着絕然不同的選擇。」

「是不承認自己的子民，將他們盡數吞食，撕開世界屏障獨自逃生；還是只承認一部分重要的、自己認可的人是自己的子民，將另一部分不重要的人獻祭，帶着認可的子民一同逃跑；又或者將所有的子民都視為子民，犧牲自己，為他們換取生的希望。」

陳天楓搖搖頭，道：「這很沒道理，我是神明，在我的子民未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前，我不會放棄任何人。」

影沉默片刻，眉頭皺起：「在你的世界，有神明選擇第一種或第二種做法？」

「當然，不是所有神明都和我一樣蠢。」陳天楓點頭。

「我不認為這是愚蠢。」影搖搖頭，眉宇間有着怒氣：「那些神明竟然就這樣拋棄子民，真是無恥至極！」

「我也這麼認為。」

陳天楓很是認可。

所以在察覺到這些無恥之神想要逃跑的時候，祂毫不客氣的加厚世界屏障，阻止逃離，再找上門去，一一吞吃了祂們。

這一點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