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老國公唐忠

第八十章老國公唐忠

我抽了抽嘴角,下意識扯了扯手裏的韁繩:「要不我們走吧。」

游蓮對唐金玉也有些心理陰影,一聽我在催促,連連點頭:「走吧走吧,再待着被她發現了。」

唐金玉這人我接觸不多,但是卻格外了解。她實在是太過於典型的京城中的豪門貴女了,我在過去的十年中不知道接觸了多少這樣的人,從一開始也會被他們紛繁複雜的言語所震懾,到最後已經再也不會懼怕他們,期間經歷了無數的委屈。

我知道無論唐金玉面子上如何潑辣大膽,如何恣意妄為,她的膽子總歸是小的。那種怯懦是刻在她魂靈之中的真正內核,是她所有任性妄為背後最核心的目的,更是她一切行為的源頭所在。我雖然想跑,但是面對她倒也不是特別擔心。眼下的周恪己可不是數月前的周恪己,她再怎麼想為難我也不敢輕舉妄動,我不過是不想聽她叨叨躲躲晦氣罷了。

就在我悄摸悄往反方向去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前面可是北川侯夫人?」

我循聲看去,心理不由得一沉——居然是唐老將軍。

老國公唐忠唐鎮遠,此人從父親手裏接過唐家軍,歷經兩朝四十載,將唐家軍訓練成我大越第一道銅牆鐵壁。從前匈奴兇猛,屢犯我朝邊境,但是最近三十載大小戰役之中,唐家軍幾乎戰無不勝,逼得那些可汗也紛紛來求和。

不過,和功勞相比,老國公的私生活似乎一直有些令人詬病。老將軍生來風流成性,就比如唐雲忠這一脈來得就極為不光彩。老將軍當年征討漠北之時,與軍中俘虜的一個異邦女子生下孩子,後來不方便帶回本家,便在北川城中幫這個孩子獨立了一個門庭,後來這孩子又再娶妻生子,便才有了唐雲忠。

外面風流,家裏自然更加放肆,唐老將軍光是妾室就有十五位,據說就此打住的最大原因還是前朝皇帝最多時後宮除了皇后也就只有十六位嬪妃。

唐家子女數量眾多,然而大部分成年後也不過賜了些宅子田地便自立門戶出去了,最後在京中只留下了唐揆榮一支作為正統。

——只能說雖然年輕玩得比較花,但是後期自己處理善後起來也是毫不留情。唐家若是沒有唐雲忠,當個普通世族再消耗三五代總是不愁的。這一點上倒也算不上他過於溺愛子嗣。

眼下唐鎮遠和廖清河一文一武為國之肱骨,不過兩人雖能力具格外出眾,性子和行事卻南轅北轍,一個武將世家,膝下子孫環繞,一個科舉文臣,一生未曾娶妻。這倆人據說從前朝吵到現在,如果他們命再長一點保不準還能吵到下一朝……真可怕。

我慌了一下,有點局促地想要找個馬凳跳下去:「臣女見過老將軍,臣女馬術不佳,不大會下馬,請老將軍恕罪,容臣女去尋一個下馬凳。」

唐鎮遠單手勒住韁繩,姿態看起來極為放鬆,明明已經年近八旬,但是就光是他那巨大的塊頭,都雄壯得彷彿一座山一般,襯托得他座下御馬小巧可愛:「許女官,許梨?」

我愣了愣,不知道他從何處知道的我的名字,一時把不準對方的態度,只能微微點點頭。

「老夫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從雲忠那裏。」唐老將軍說到此處,不由得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是有些感慨,「第二次聽說你,便是聽說你要做北川侯的夫人。可憐雲忠,到底緣分這個東西,都是強求不來的。雲忠那小子沒有這個福分,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最終才會空留下這許多遺憾。」

說着,老人和藹地笑了起來。

但是那話語間含糊不清的意思卻讓我詭異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居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能低着頭訥訥道:「臣女惶恐。」

「我一輩子雖然身在世家但是也算長在兵營里,說話慣是個大老粗的性子,夫人不要怪罪。」唐鎮遠似乎並不在意我的惶恐,相反還挺享受我這種戰戰兢兢的模樣,「雲忠,我多半知道是會在感情上吃虧的。他不像我,我生下來什麼都有,所以我不在意女人,多一點就當熱鬧點,何必守着一個人兩個人不放。所以我覺得雲忠怪糊塗的,為了一個女人碎碎叨叨的,實在是不像話。」

「不過老夫後來看了北川侯,心裏也就釋然了。周璟這孩子是什麼樣的我如何不清楚,到了現在問老夫的心裏話,老夫都是覺得這孩子比他兄弟可強太多了。」唐鎮遠搖搖頭,神態間似乎有幾分遺憾,「不過那孩子眼裏容不下一點沙子,看不上我們家金玉,我打從從前就意識到了,一直擔心着她嫁過去不幸福。」

「眼下明昭太子雖然比不上溫賢太子,但是要保孫女一世無憂大約是不成問題的——當老夫聽說那個溫賢太子會主動在這個時機上奏請求賜婚的時候,老夫便知道雲忠昏頭也是正常的。你這人就是不簡單。」

「周璟都對付不了的女人,雲忠那個傻裏傻氣的臭小子拿什麼去對付?」老國公忽然笑了起來,嚇得我坐下的馬都倒退了兩步,我也跟着勒緊韁繩,心裏如擂鼓一般。

「您真是,折煞我了。」

不知道為什麼,同樣是肱股之臣,我對着廖清河雖然抱怨連連,但是總覺得他不至於害我,所以在背後嘀嘀咕咕壞話也是心安理得,但是對着唐鎮遠,雖然他眼下半句重話沒有,但是我總覺得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把我拖出去斬了……

「金玉讓我來幫她討回公道,她說你搶走了她的恪己哥哥。」唐老國公忽然想到什麼,哈哈笑了起來,「這孩子被我寵壞了,這種事情居然要找我來出面。倘若我真的為難你一個小丫頭,那麼外面不知道要怎麼說我這個為老不尊的呢。再者說,她這孩子到底是被揆榮養壞了,眼界不行,這其中彎彎繞繞,哪裏是你和她的事情呢?」

「可惜,她哭得那樣傷心,眾多子女中,我唯獨疼愛這一個孫女。我能怎麼辦呢?到底也只能腆著老臉來跟你叨叨話,回去應付她罷了。」

「這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我壯著膽子回了一句,抬眼望向老國公,「我們每個人都選擇了自己應當走的路,既然如此便不該後悔。得隴望蜀這樣貪得無厭的事情,我這樣市井出生的民間女子是萬般不敢想的。」

「是啊,選擇……選擇談何容易呢?我多年行伍,甚至倘若要出斥候或先鋒兵,不同人家甚至貧寒人家的孩子是最適合的,他們等著建功,不大顧惜自己的性命。越身居高位,越難以選擇,唯有最下面的人,才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下面人也是怕死的,怕的不比上面人少。」

「怕死,但是更貪功。」

「怕死,但是沒得選,他們可沒有好的爹娘將功勞替他們算好,唯有自己拿命去爭。」

唐鎮遠抬眼上下掃了一圈,不由得笑了一聲:「確實是廖老頭會欣賞的,他慣會用這種虛假空乏的話術騙人,弄出一派和樂融融的模樣。可惜,北境不是這個規矩,你這樣幼稚,只是因為你還未曾見過北境古戰場。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雲冪冪。你若是見過了那些場景,你就不會同情任何人。」

「臣女沒有見過古戰場,但是臣女見過天災人禍。饑民更比飢鴻多,結隊成群來不斷。瘟疫肆虐、牲畜腐爛、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你跟老夫講道理……」

我低下頭:「不敢。」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忽然,遠遠地一聲斥責:「許梨!你在做什麼!」我被嚇得差點夾了一下馬肚子,險些馬匹失控,驚魂未定地扭頭,就看見廖清河站在圍欄外面,背着手,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先……義父!」

好險,我沒忘了現在我是廖清河義女。

他沿着圍欄在一個我沒見過的書童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你好大膽子,見了老國公還不下馬?」說着,廖清河還對着唐鎮遠一拱手:「鎮遠公。」

「清河兄好情致,怎麼還來圍場了?」唐鎮遠撇撇嘴,語氣裏帶着幾分陰陽怪氣。

「學生陪我來走走,恰好就看到著不成器的女兒了。」廖清河彷彿聽不出話裏有話似的,轉頭又罵我,「還不下來!要老夫請你嗎?」

我委屈死了:「我,我下不來,我現在沒有馬凳下不來!」

「那就去那邊下馬凳!一直在馬上和唐將軍說話像什麼話!」廖清河又呵斥了一聲,恰好也就給了我一個機會逃離現場。

我匆忙借坡下驢,有點笨拙地扯著韁繩往馬凳的方向遛馬小跑過去。背後的游蓮嗯哼唧唧地抱着我的腰:「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也心有餘悸,小聲跟她商量:「等會兒咱們去街上玩吧,這圍場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就在我倆以為事情就過去了的時候,忽然背後傳來月檀的喊聲:

「阿梨,快避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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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東宮有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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