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太子周恪禮

第六十章太子周恪禮

「聽說了嗎?聖上自從上次壽宴之後,賞賜了好幾次大皇子訥?」

「噓,你可小點聲吧。」

「怕什麼呀,不就我們幾個人說說小話嗎?不過明昭太子動不動就罵人,心眼還那麼小,還是溫賢太子好。溫賢太子不僅長著神仙模樣,還一副菩薩心腸,他將來坐了皇帝,我們才有好日子過呢,我寧可溫賢太子登基。」

「可不能瞎說呀!當時溫賢太子可是因為……那件事情才被幽禁的。」

「不過那件事情倒也挺古怪的,不是說大皇子其實是被冤枉的嗎?」

「我就說啊,溫賢太子絕不是這樣的人!」

「那是誰做的?」

「還能是誰——,參見太子!」周恪禮盯著面前的三個侍女,她們此刻低著頭,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全身抖得就好像幼小的雀鳥一樣。

「既然知道害怕,為何又在此瞎說呢?」憤怒已經伴隨著不斷的磋磨而變得麻木,身體似乎隨時隨地都在痙攣和扭曲,哪怕是在夢裡,那個人的背影,那挺拔的光華無二的背影也遮擋在他面前,好像一座永遠無法倒塌的高碑。

「眼下知道害怕,為何剛剛不謹言慎行呢?」周恪禮伸手,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掐向那背後衣領中露出的一截白色的脖頸。最後,手指扭曲地停止在半空,他又是茫然又是恐懼地看向跪在面前的三個人,仰頭嘆了一口,「妄議主上,胡賴,按照規矩罰。」

說罷,不顧背後凄慘的哀求之聲,慢悠悠地沿著石子路繼續散心。不顧這花園裡的草木、繁茂的春景、滿園的花香,似乎都顯得格外礙眼:「大哥,這麼冷的冬天都沒有帶走你……你不是早就病得奄奄一息了嗎?怎麼那麼能活呢?」

冬日裡看著早已經枯萎的樹木,到了春天居然又萌發出細嫩的綠芽,那一片寒冷后的生機勃勃怎麼看都潛伏著危機:「這麼早就發芽了?冬天裡那行將朽木的樣子看起來都是裝出來的?世人都說草木無情,我看你們卻比人類還要虛偽,真是該死的東西。」

回宮后匆匆跑來了一個侍者,拱手對他一拜:「太子殿下,唐小姐來了,目下正在東旭殿中等著您呢。」

「知道了。」周恪禮揮退了侍者,語氣間多了幾分不耐煩。

老國公是當真是無比疼愛自己的小孫女,一旦發現周恪己倒台,便著急地將唐金玉送到新太子這裡培養感情。唐金玉打小被慣壞了,什麼情緒都擺在臉上,最近幾次見面均都是不歡而散。想起那張珠圓玉潤的臉上那冷淡而鄙薄的神色,周恪禮就覺得那股壓抑不住的怒意彷彿催著他一定要去破壞些什麼。

都已經要成為皇帝了,都要成為九五之尊了,為什麼唐金玉還可以這樣看待他?那種不加掩蓋的嫌惡與鄙薄,與當年她如何痴迷地追隨著周恪己的神態哪有半分相似。

那麼喜歡周恪己,就去陪他一起遭罪啊?又鄙夷必須面對的人,又依賴眼下的財富,這種扭曲何其相似。周恪禮想著,忽然笑了一聲,就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般。

唐金玉坐在東旭殿內,兩個僕人在她身邊晾了茶水,見到周恪禮進來,唐金玉垂著眼坐在那裡,連動作也沒有動過:「三哥回來了?」

黯淡的東旭殿內照出夕陽金色的餘暉,兩個侍從正在角落裡一盞一盞點亮燈光,淺黃色的燈光此刻在太陽的餘暉里灰敗地飄搖,明明已經是餘暉,這種人間的火苗卻依舊沒有半點力量與其爭輝。只能一邊晃動一邊等著夜幕西沉。

太陽總會落下的,等到太陽落下,這黑暗昏沉的人世間就只能仰賴於一盞一盞的油燈了。

唐金玉不愧是老國公養出來的金枝玉葉,她圓潤白皙的臉上浮動著油潤和滑膩的光澤,圓圓的眼睛彷彿上好的寶石一般,似乎天生就是應該坐在黃金屋裡受到人世的供養。所有的苦難、所有的隱忍都與她沒有關係,她生來就是來享福的,生下來就是不為了受半點委屈的,生下來就是黃金殿上最配得上的裝飾。

「她又受了賞賜了。」周恪禮站在唐金玉面前,他的陰影被殿外的夕陽拉長,籠罩在唐金玉的身上,「雖然說都是父皇的旨意,但是一個是至今沒有婚配的落魄罪人,一個是清河縣流民出生的平民丫頭。似乎是很相配呢。」

唐金玉猝然抬起眼,目光里含著怒意瞪向周恪禮,片刻后冷笑了片刻:「是,配得不得了,黃泉路上一個人走著孤單,恰好搭個伴,不好嗎?」

「宮裡大多數人都說皇兄仁厚而良善,不過我卻知道,皇兄是一個很薄情的人。」周恪禮坐在唐金玉身邊,端起另一杯茶輕輕晃了晃,「你對他如何真心,你如何心悅於他,連我也能看得如此明確,但是他卻無動於衷,從前就是無動於衷,落難后更是如此。如今你要做他人嫁,他倒也沒有半點反應。他這樣的人,哪裡有什麼真心?」

「我看未必見得。」唐金玉勾著手自顧自打量著圓潤的指甲,「我看不過是冷宮孤苦無依,有婢子投懷送抱便接受了。就是知道對方低賤,但是黑暗中昏聵寒冷,也只能勉強用之,大不了出了這窘境再甩掉唄。」

「也是。」周恪禮笑了笑,「倘若嫁給大哥的話,金玉要做一國之母,還能容不下一兩個奴婢嗎?屆時不過給個封號將她束之高閣。」

這話說得周恪禮心裡格外難過,那種壓抑不住要去破壞什麼的心情越發翻湧,像是要順著喉嚨吐出來一樣。但是唐金玉沒有發現他的異狀,反而似乎想到了什麼,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她?哈哈哈,就她那個性子,進了後宮都不用我自己動手,有的是人要拿她開刀。我們這些世家大族歷經百年而氣候大成,吃穿用度無一不是規制禮法之所在,什麼時候做低伏小、什麼時候拉攏結交,這察言觀色的功夫這都是多年間練出來的,各中道理如此之多,豈是她一個市井小民能弄得明白的?」

周恪禮跟著乾笑了幾聲,覺得喉嚨都有些乾澀發癢,最終是笑也笑不出來了:「可惜啊,金玉雖然還是太子妃,太子卻不再是金玉喜歡的恪己哥哥了。金玉好不容易練就的那些本事,怕是沒辦法在恪己哥哥身上施展了。」

空氣一時凝固,唐金玉目光微微晃動,片刻后緩緩轉過頭:「你在譏諷我?」

燭火微微晃動,夕陽一點點沉入鯀山的山坳之中,最後的餘暉攀附著起伏的山巒而不肯就此西沉。周恪禮默默地笑了起來,他腳尖充滿快意地在錦袍下晃動著:「這不是你所想的嗎,金玉,這不是你期盼許久的事情嗎?」

「周恪己,多好的人啊,父皇也知道他好,臣子也知道他好,百姓也知道他好。你問十個人,十個人都說不出旁的話,連我也必須承認,無論喜歡他還是憎恨他,若要我說,我大哥也是好的。可是,金玉,好的人怎麼會落到這般地步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好則好,可惜不同的人要的好不一樣。父皇要的好是乖順的兒子,那些世家大族要的好是溫順的傀儡,百姓要的好是割肉喂鷹的聖人。眼下父皇想吃世族的肉,世族想吃百姓的肉,百姓不想被吃肉,你再想想,他們要的好可能是一種好嗎?」

唐金玉不知為何忽然有點害怕,略微不安地在座位上動了幾下:「你要說什麼就說什麼?我聽這些權謀制衡的東西聽得膩煩了,你要是沒有別的東西我就走了。」

「金玉,你知道嗎?你被騙了,你不是被周恪己騙了,你是被天下蒙蔽了。這些人各個誇周恪己是好的,他們不是真的敬重他愛慕他,而是想要利用他。一旦周恪己無法再承擔起他們的期待,他們就作鳥獸散,冷眼旁觀他的凄慘。」

「我的大哥,被那些仁義道德拖拽著走向末路,他事事都比我更強,唯獨這方面我比他清楚。大哥可曾想過,他難不成是因為不夠仁德才落到這般地步的?或者是因為他還不夠端方君子才到這一步的?又或者,他是因為學問淺薄才遭了難?都不是啊……」

「我大哥,他不識時務啊……這個詞聽起來是不是一點也不風光?但是,就是九五之尊也要學會識時務啊,這黃金做的龍椅上什麼時候坐過聖人呢?」周恪禮笑了起來,待收斂笑容后,他眼神悲憫地望向唐金玉,「金玉,有一件事情本宮一直瞞著你,但是眼下算了算,也沒有什麼好為旁人隱瞞的了。」

「本宮不是曾經去過一次溫賢閣嗎?見到了那個小女官,本宮就想著把她賜給一個奴才算了。但是當時,我那一向溫文爾雅的哥哥,卻把她抱在懷裡,然後深情地說:」

「我與許姑姑有了夫妻之實,你如何能把周氏子弟的內室賜予下人。」

唐金玉忽然瞪大了眼睛,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山坳處,晃動的火光照亮了東旭殿,唐金玉在那火光中瞪大眼睛,她的眼睛彷彿是琉璃一般反射著火光:「我之前聽下人這般說,問你,你卻只說下人信口胡言的多了去了!你就看我像傻子一樣猜了幾個月!」

「是啊……本宮一直沒有告訴你。難怪說男人薄情呢,你在太子面前記掛著前太子,前太子卻在冷宮中早就享受了幾個月的紅袖添香。金玉,我真的好替你難過啊。」

在昏沉的夜色中,白日里被忽略的燈花在夜風中不斷搖曳著,彷彿在慶祝太陽的墜落:「金玉,那可是去年秋天,你們還沒有退婚呢。大哥這麼過分,你當真不想去討個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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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東宮有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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