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不會放晴的雨，永無止境的潮濕

為了戒嗔仙尊的尊嚴！雷涯、萬巽死機白咧求姬無雙留下空空仙尊，姬無雙抗議也無效的那種。

每當姬無雙一說「沒用的，我學不會的」，萬巽就開始嚎啕大哭，就連雷涯也是一臉為難，姬無雙看著兩人眼底的淤青，最終還是退步了。

「成吧，我努力。」

「太好了！」

「您一定可以的！」

「加油啊！小無雙！」

姬無雙：「……」得，你們高興就好。

此時的戒嗔仙尊還不知道，在遙遠的地方，正有人在為他的榮譽而戰，只是效果嘛……

第一日的空空仙尊：嗯，不錯，這丫頭神識遼闊，頭根基紮實，還有火種，是個當煉器師的好苗子。

第二日的空空仙尊：很好很好，這丫頭領悟過人，舉一反三，是個當煉器師的絕世好苗子，明日就可以開始正式煉器了。

第三日的空空仙尊：爆炸，幸虧本座躲得快，否則這一身繃帶都要保不住，安慰丫頭，讓她彆氣餒。

第四日的空空仙尊：爆炸，大火燒了本座的頭髮，看死丫頭滿臉無辜的樣子，突然有些牙痒痒。

第五日的空空仙尊：爆炸，不妥，非常不不妥，這丫頭是不是故意的？明日躲遠點，本座給她找個鍛造台看看，讓著丫頭自己試試！

第六日的空空仙尊：大爆炸，鍛造台也差點被融化了！這丫頭就是整老子！豈有此理！老子豈能認輸！來啊，看誰能弄過誰！

第七日……

第八日……

……

當九品仙船歪歪扭扭，即將抵達煉器盟地界的時候，空空仙尊看著怪誕高遠的無垠夜空，終於悟了。

姬無雙的煉器到底就是雕了精緻道文的粑粑，那終究也還是是一坨粑粑！

誰來也改變不了。

就像他一樣。

他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終究是無用的廢物罷了。

本就乾巴瘦的空空仙尊，已經徹底被姬無雙掏空了，他眼底再無一點掙扎和眷戀，站在船頭許久。背影有種無法言語的寂寥……

姬無雙看著迎風搖曳的空空仙尊，難得有些愧疚。

她尷尬地摸摸鼻子，輕咳一聲道：「前輩，我早就提醒過您了，是您自己不聽的……您要不還是快點登神吧。」

漫天繁星之中，空空仙尊回眸看了姬無雙一眼。

「不登了。」

「為什麼？」

「本就是我執念了，這神成不成，都沒意義。」

或許是空空真的大限將至了。

這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涼從他身上漫了出來，連夜空都透著蕭瑟之氣

姬無雙兩輩子有許多先生和導師，明瞳、幾位師父們、千雲帝尊、白澤獸神、普濟道人（雲嵐宗教導姬無雙煉丹的竇春秋）、天瀾天道的傳承之地等等等等。

對他們，姬無雙都「問心無愧」，哪怕她當初把普濟道人氣了個半死，但唯獨眼前的空空仙尊，姬無雙是真覺得他要碎了。

人。

道。

還有心。

都要碎了。

雖然不全怪自己吧，但她也要負一點點的責任吧？

「咳咳咳，若是前輩擔心天道不同意前輩登神，或許我可以和它聊聊？」

空空仙尊踏入「大羅金仙圓滿」多年，明明能一步登神卻不登，落入坤靈天道眼裡，那就是老大難關係戶，要收拾的。

空空仙尊聞言想笑，姬無雙這是哄自己呢，沒想到啊，這沒心沒肺的丫頭，最後還知道哄自己開心，也算是有點良心吧。

空空仙尊搖搖頭：「謝謝你了臭丫頭，但沒必要了。」

姬無雙坦誠道：「我真的可以和，它會通融的。」

對上姬無雙的雙眼，空空仙尊突然扯開了唇角，想要對姬無雙擠出一個笑容。

但他除了皮囊和骨骼，身體里再也沒有血肉，就連這笑也透著死亡的絕望……

「真的沒必要了。」

他朝姬無雙伸出手，一點點解開自己身上的繃帶，姬無雙這才發現原來他的皮膚上刻滿了詭秘的符文，入皮三分。

若非空空仙尊體內早已沒有「鮮血」，此時應該有無窮無盡的鮮血，透過符文從他體內汩汩流淌的。

「丫頭，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知道啊。

「這是道文。」空空仙尊自嘲一笑，指尖緩緩摸過手背、手臂的道文，「是違反天地規則的道文，是永遠無法取消的詛咒……也是我的原罪……」

空空仙尊抬起空洞洞的「雙眸」，幽幽盯著姬無雙。

「我曾經想要恕罪，想要逆轉死亡，但都失敗了……這就是我的懲罰……」

空空仙尊說起了自己的過去。

並非傳說中的一般，光芒萬丈，精彩艷絕。

那是一個卑劣者的過去。

當年空空仙尊在宗門裡天資雖然不錯，但絕對不是最亮眼的存在，甚至連第一梯隊也排不上，只能說不上不下。

他的大師兄空印，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但大師兄對空空仙尊很好，有修鍊資源會想著他，有心得也會告訴他，因為有大師兄，空空仙尊在煉器之上也慢慢追上了第一梯隊。

然而空空仙尊的內心總認為這是一種施捨，他一邊無法拒絕大師兄的幫助，一邊又在內心唾棄搖尾乞憐的自己。

這種撕扯的狀態，讓他的道心逐漸扭曲了。

在踏入人仙境時，他果然產生了心魔劫。

他被心魔控制，一路沖入了秘境。

大師兄為了救他，隨著他一起沖入了秘境。

最後大師兄為了保護他，隕落在了秘境。

空空仙尊獲救了，也被從心魔劫中喚醒了，然而醒來之後，才是真正的煉獄。

他背負著愧疚，無窮無盡的愧疚，特別是師父和同門們都不怪罪自己，還讓自己好好修鍊莫要辜負大師兄的時候，這種愧疚讓他無所遁形……

他寧願他們罵他、打他、折磨他、懲罰他，而不是寬恕。

他們的寬恕，讓他的痛苦沒了宣洩的出口。

大師兄的死，像一場永遠不會放晴的雨，一場永無止境的潮濕，緩緩覆蓋著他的靈魂。

在哪之後，他瘋了一樣的修鍊。

百歲成仙器宗師，千歲成仙器大宗師，因為他想將大師兄還給宗門……

姬無雙呆了呆：「還給宗門？」

「對，還給宗門。」

「你怎麼還？」

空空仙尊眼底浮起執念，「丫頭，你可知這天地之間有一種禁術……可用人魂人體人肉人血，煉成不滅不死的存在。

沒錯，那就是傀儡術！！

我在成為大宗師之後，不斷鑽研遺落的傀儡術！

我相信，只要我掌控了傀儡術，就讓大師兄重回人間了……我想把大師兄還給師父，還給宗門，還給所有人……我想解脫，我想解脫啊……可是我失敗了……我一直一直一直失敗！

我用各種仙獸做實驗，我甚至想過，是不是因為我沒有火種，才無法讓煉器之術爐火純青？

所以我用迷陣從大地深淵借了地火，我囚困火龍，我為了餵養火龍，甚至獻祭我的心肝脾肺，獻祭我的血肉，我的骨骼，我的靈魂……

我能做的，我都做了，但我終究是愚笨，我終究不是大師兄，我沒有那種天賦，我不被天道眷顧……我熬了一年一年又一年，我努力了無數春秋輪迴……可我還是辦不到啊……姬無雙……我辦不到吶……」

姬無雙看著逐漸瘋狂的空空仙尊，他不斷顫抖，單薄的身體不斷隨風搖曳，他明明沒有哭，但她卻看到了他淚流滿面的模樣。

那種發自靈魂的「嚶嗚」，讓姬無雙欲言又止。

其實空空仙尊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只要他放下良心，放下愧疚，他就是上天眷顧的大運之人。

但他明知道那是痛苦的，還是緊緊擁抱了真實，擁抱了痛苦，也擁抱了自己……

姬無雙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震撼，他是她所見過的，少有的純粹且勇敢的人。

姬無雙輕嘆一聲道：「前輩，我能問問，您大半年來如此用心教導我的原因嗎？是因為您看到我在虛空中來去自如，想讓我幫您煉製傀儡……」

空空仙尊也不隱瞞自己的目的，頷首道：「是的，你能在不使用虛空捲軸的前提下，在虛空中這般自如，你絕非池中之物……然而終究是我執念了……」

想要踏破虛空，要麼有法寶，要麼掌控規則。

他是前者，姬無雙是後者。

所以空空仙尊覺得，姬無雙是老天爺送給他的、放手一搏的秘密武器！

他對姬無雙傾囊相授，是想姬無雙看在他們「師徒一場」的份上，在學會了他所有的煉器術后，繼續煉製人傀，繼續復活師兄。

如果她「繼承他的衣缽」，他死也無憾了。

但老天爺似乎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姬無雙的確一點就通，一說就明，甚至對道文也有獨特的理解，甚至身負靈氣逼人的火種，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姬無雙絕對能完成他完不成的事情。

但！是！

姬無雙竟然是個手殘！！！

天要亡他。

天要讓他死不安寧。

天要讓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背負罪孽……

姬無雙輕嘆一聲道：「前輩，你如果真的想要煉製人傀，我不是不能幫你，但是……你確定你這麼做，你師兄不會恨你嗎？」

空空仙尊猛地回頭：「你、你說什麼？」

姬無雙好心勸說：「如果我是你師兄，我不會選擇這麼活著。」

空空仙尊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狠狠一痛，空洞洞的眼睛里迸射出濃濃的惡意。

「你知道什麼！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怎麼知道他不願意！他會願意的！他一定會願意的！」

顯然，空空仙尊的師兄已經成了他一輩子的心魔，哪怕變成了「木乃伊」也能隨時走火入魔。

既然如此，那姬無雙只能放大招了！

姬無雙抬手阻止了空空仙尊的怒吼，慢慢從懷中掏出一個乾坤戒遞給他。

「打開看看。」

「這什麼？」

「你想要的答案。」

空空仙尊「雙眼」微顫：「你、你、你是說……這裡面有……」

「對，這裡面有人傀，你不是想看看嗎？那就打開看看吧。」

空空仙尊哆嗦著打開乾坤戒，小心翼翼朝外掏東西，姬無雙看著有些煩，索性一股腦將它倒了出來。

「噼里啪啦。」

空空仙尊看到了一個……陶土娃娃？

「啊？」

他正不解，那陶土娃娃突然一咕嚕爬了起來，對著姬無雙破口大罵。

「姬無雙你又幹什麼啊！你有完沒完！你@#￥#@￥#@%￥」

這陶土娃娃不是別物，正是墨蘭衣。

墨蘭衣早就看清楚了，姬無雙不會殺自己，最多就是折磨自己，自己打不過姬無雙難道還不能罵姬無雙嗎？

她瘋狂輸出，被姬無雙一巴掌拍得粉碎。

頃刻間，安靜如雞。

空空仙尊「雙眸」圓瞪：「你說這是傀儡？！」

「對啊。」姬無雙隨手掐了道文，稀爛的陶土娃娃又一次合攏了，「喏，你看清楚了吧？這陶土娃娃裡面的道文，它就是傀儡，是我用她的斷手斷腳和泥土煉製的人傀，當然你也看出來了，我將她煉成人傀，是因為我想折磨她，你也想讓你大師兄像她一樣嗎？好折磨他？」

空空仙尊倒吸一口冷氣，連忙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我不想，我從未想過折磨師兄……」

姬無雙笑眯眯道：「前輩別慌，我懂我懂，嘻嘻嘻。」

空空仙尊「臉」都綠了，這下也顧不上虛弱了，氣急敗壞道：「你懂個屁啊！老子沒想過折磨師兄！」

「啊？那您為什麼要將他煉製成人傀？」

「我是想報恩啊！」

姬無雙：「呵呵。」

姬無雙自己「呵」還不算，她戳了戳墨蘭衣的腦袋，「你說呢。」

墨蘭衣自然識趣了，她立刻配合著姬無雙一起：「呵呵。」

這兩聲呵呵，笑得空空仙尊頭皮都麻了。

這他娘的，這人傀和傳說中的根本不一樣啊！

傳說中的人傀和真人無異，能有永恆的生命，並且完美的人傀還能修鍊，和真人一模一樣啊！

這一樣個屁啊！

摔！

如果師兄真變成了這樣，那不是報恩，而是報仇！

那空空仙尊一定馬上掐死他自己！

姬無雙拍拍空空仙尊的肩膀：「好了好了，你還是好好登神吧。」

「我不，我師兄……」

姬無雙沒好氣翻了白眼：「你夠了，句句師兄師兄師兄的，你是兄寶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