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暴屍

第217章 暴屍

張箴最終還是自己跳進了油鍋,成全了他忠臣的美謚。

聽着那油鍋中發出的慘叫以及來回的撲騰聲,在場眾臣無不心驚膽顫。

就連少了半截舌頭的陸襄也不敢有什麼過激的行為,直愣愣地站在了一旁。

蕭遙光望着油鍋,愣了半晌,他原本想要震懾群臣的殺器,此時真的油炸了第一個敢與他說不的人。

蕭遙光看了眼正掐住小童脖子的大漢,張箴都死了,再弄死個小娃也沒什麼意思,他示意那人放過孩子。

大漢會意,拎着小娃退了出去。

「諸公,如何了?」蕭遙光問。

眾臣們沒有反應,一個個站在原地不說話,都在互相觀望,若有一人先跪下山呼萬歲,其他人必定也會跟隨。

蕭遙光一臉惋惜,「對了,剛剛忘記對諸公說一件事情了,若張中丞聽朕將此事說過之後,想必他就不會自尋短見去了。」

蕭遙光擺了擺手:「抬過來!」

就見四名士兵抬着一張擔架走了過來,擔架被白布覆蓋,下面不知道躺着的是什麼人。

眾臣又面面相覷,最後又都盯向那被安放在油鍋一旁的擔架上。

「掀開看看!」蕭遙光笑道。

眾臣開始互相推讓,最後有人站了出來。

「我來。」

說話者是黃門侍郎何敬容,出自士族廬江何氏。

他上前掀開白布,卻下意識地大叫了一聲,雙腿一軟,整個身子差點兒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其他眾臣見后也都表現出了駭然之色。

那是趙守忠!

大齊皇帝蕭玉衡身旁的內衛總管。

只是他現在已經死了,穿在身上的錦袍都被血染得通紅,上面密密麻麻地存留着許多的孔洞。

那些空洞原本都應該是插滿了箭簇的,如今都已經被拔了下來。

可見他死的時候得有多麼慘烈,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吧!

蕭遙光不緊不慢道:「想必大家都認識此人吧!他就是亂臣賊子蕭玉衡身邊的侍衛總管趙守忠。」

「陛下!陛下呢!」有人急忙詢問道。

蕭遙光使勁瞪了那人一眼,臉上的笑容中多了些許的猙獰,「朕久不在建康,但聽聞此人從不離開偽帝蕭玉衡十步以外,諸位可告訴朕這是屬實還是誇大其詞了?」

「那……那……」

又有人關心蕭玉衡的下落,他一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好了。

蕭遙光笑道:「他死了,死得比這位壯士還要慘烈,身子被人都踩爛了,變成一堆肉泥,就在後堂放着呢,你們要不要看?哦,對了,與他死在一起的還有他那個禍比褒姒的阿姊,不管生前再如何美艷絕世,死了也就是一堆爛肉,哈哈……」

眾臣們低着頭,眼睛卻在相互瞟著,每個人的心裏卻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張箴是前車之鑒,刀架在脖子上,他們誰還敢質疑眼前這個自立為帝的亂臣賊子呢?

突然有人雙膝一跪,匍匐在地,高聲呼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異瞥了那人一眼,又見其他大臣陸陸續續地下跪,他也便跟着跪了下去,跟在眾人身後山呼萬歲。

沒了半截舌頭的陸襄愣愣地站在那裏半晌,不得已他也只能跪下了。

他心中黯然,先帝的血統到此已經無以為繼,香火就此滅絕了……

……

暴風雨到來前的平靜僅僅只維持了大半天,驕陽才剛剛西偏,進攻的鼓角聲就再次響起。

叛軍們重新集結,兵力似乎還要多於叛亂開始的那個晚上,他們頂着烈日和頭頂的箭雨再次發動了攻勢。

將軍們紛紛回到了自己原本鎮守的城門,文臣們則守在了太極殿裏。

宣陽門的告急如催命符一般傳到了太極殿上。

數不清的叛軍攀上了城牆,與損失慘重的蘭欽所部展開激戰,眼看蘭欽便頂不住了。

大內侍衛連同宿衛軍尚有兩千餘人,原本分守宮禁各處,是台城最後的生力軍,此時也已經集結待命。

中書令蕭懿拔出佩劍,就要帶着這些人前去支援,被群臣攔阻,蕭中書畢竟年歲大了。

見此時殿內無將可用,蕭宇於是主動請纓。

他身披明光重鎧,頭戴兜鍪,手挺長槊,威風凜凜站在太極殿上。

放眼掃視,大殿之下能夠上陣殺敵的宿衛軍、大內侍衛甚至儀衛已經排好陣列,蓄勢待發。

他舉起長槊,大聲呼喊:「齊軍威武!」

殿下三軍齊呼:「齊軍威武!」

突然有將士喊道:「世子威武!」

眾將士齊呼:「世子威武!」

蕭宇掃視三軍,吼道:「跟本世子殺敵去!」

將士齊呼:「跟世子殺敵去!」

蕭宇回頭看了一眼,文臣們齊齊地站在他的身後,蕭懿上前走了兩步,「呃……世子……」

蕭宇洒然一笑:「我知蕭中書年輕時也是一代名將,但中書令年齡大了,不宜再見刀兵,為我將士守好後方,保證補給保障便是了。」

蕭懿稍一遲疑,其他文臣都微微點點頭,再無人阻攔。

「諸公放心,我父與七叔尚在台城,大齊社稷垮不了!」

眾臣稍稍一愣,就見蕭宇已經挺槊向著大殿下方走去。

此時殿前廣場上眾將士群情激奮,見蕭宇走來,他們自動為他讓出一條道路,手舉兵刃,山呼之聲震動天地。

那天傍晚的宣陽門爭奪戰打得焦灼而慘烈,蕭宇帶援軍趕到城牆時,蘭欽已經殺得筋疲力盡,他整個人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身上多處受傷,靠在城門樓下正與一名敵將死斗。

蕭宇見蘭欽體力難支,大吼一聲,沖了過去,一槊挑開那敵將手中的長槍,將其逼退了回去。

潮水般的宿衛軍隨即掩殺而來,一道銀色的鋼鐵洪流衝進了戰陣,將幾乎要佔領城頭的叛軍給壓回到了城下。

城頭形勢重新有利於台城守軍。

蘭欽力盡虛脫,他終於可以安心地靠着牆壁癱坐,咧著嘴發出一陣苦笑,「嘿嘿……閻王爺果然不肯收我入地府。」

蕭宇坐到了他的身旁,扔掉兜鍪也笑道:「因為你是惡人!怎麼樣,並肩作戰吧!」

蘭欽扭頭沖着蕭宇咧嘴一笑,滿臉血污下,只有那兩排整齊的牙齒是白的。

「共過生死,那便是生死弟兄了!」

蕭宇說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掌。

蘭欽笑着點點頭,與蕭宇擊掌為誓。

不論地位身份,兩人共誓結為生死弟兄。

之後的三天兩宿,宣陽門外的攻勢依舊不減,在戰事的間歇,也有叛軍的使者騎馬來到城牆下進行勸降,但都被一陣亂箭給射了回去。

最後,叛軍的攻勢從四面圍攻變成了重點進攻,進攻重點放在了宣陽門和平昌門。

宣陽門是台城的主門,正對御道,攻破這座城門對叛軍而言,意義非同尋常。

平昌門是台城十三門當中最為薄弱一門,相較其他門更易被攻破,且距離太倉最近。

攻城戰如火如荼,蕭宇和蘭欽鎮守宣陽門,王規鎮守平昌門。

後來戰事吃緊,預備軍全數趕到平昌門的城牆后列陣集結,長槍林立。

眾將中最擅長守城的夏侯詳登上了平昌門城頭替換下了直閣將軍王規,鄭邵叔、呂僧珍以及蔡道恭也先後帶兵趕到,加入到了守城行列之中。

三天兩夜,雙方在台城的兩座城門上展開了拉鋸戰。

自天明打到落日,又從落日打到了天明,台城各門依舊巋然不動,叛軍看着自己的攻勢不斷受挫,只得偃旗息鼓,暫時停止了進攻。

夕陽西下,餘暉灑落在了城頭之上,給這戰後慘淡的城牆間鍍上了一層暖色。

城牆上下依舊忙活不停,有人在收殮戰死者的遺體,有人在忙着修理城牆,還有人在忙着向城頭搬運雷木滾石,以應對下一次叛軍的進攻。

蕭宇就混在搬運雷木滾石的隊伍之中,只是他渾身都是血污,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身份。

士兵們喊著口號,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熱火朝天,守城將士士氣高昂。

而在高聳的城牆後面的深宮內院,經過了三個日夜的沉澱,各種消息混雜着真假難辨的謠言正在宮廷間快速地蔓延。

有人說整個建康以及周圍的郡府都已經被叛軍佔領,唯獨台城這座城中孤城還在奮力堅守。

有人說石頭城和西州城還有官軍據城堅守,等待着京口援軍的到來。

最讓人駭人聽聞的消息是久未露面的皇帝已經駕崩,有人說皇帝是吃了仙丹毒發身亡了,內廷密不外宣,只等到平息叛亂再昭告天下。

還有人說皇帝外出微服私訪,被賊人預先探知,半路將皇帝截殺。

各種傳聞真假難辨,說得有鼻子有眼。

中司監高公公和中書令蕭懿費勁心機想要撲滅這些四起的謠言,但似乎收效甚微。

但無論皇帝在與不在,一段時間的恐慌之後,城裏的人們發現城門依舊屹立不倒,守城將士依舊士氣高昂,那原本的恐慌便被人為的壓制了下來,人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在後宮人們的口耳相傳中,江夏王世子為台城的防務來回奔波,鼓舞著前線將士的士氣,也成為了城中所有人的定心丸。

身居後宮的女子,無論地位品級的高低,她們暫時無需為變亂而勞心,但他們這段時間的話題總是在那位世子身上,所有人都想一瞻這位英勇世子的風采。

或許只有魚幼薇,這位荒唐地與他同床共枕過的女子,在背地裏為他牽腸掛肚,捏著一把汗。

城頭的防禦準備做完,蕭宇與蘭欽交代了幾句,就要跟隨車騎將軍王茂和冠軍將軍張惠紹去東掖們查看城門修補的情況。

這時,就見中書令蕭懿帶着兩名官員走上了城頭。

蕭宇與幾位將軍見到蕭懿,便都迎了上前去。

蕭懿見蕭宇滿臉血污,衣甲不整,又要擺出一臉的老淚縱橫。

蕭宇還是覺得在城頭上與將軍們在一起自在,生怕這老臣對自己又是一番勸告,趕忙說道:「蕭中書莫怪,我並沒有受傷,這身上的血漬全是叛軍的。」

蕭懿長舒一口氣,依舊是一臉惶恐。

蕭宇心中暗笑,這蕭懿年輕時也是打過仗的,當年為齊明帝蕭鸞抵擋過北魏孝文帝元宏的大規模南侵,後來又平定了陳顯達的叛亂。

若不是歷史在某個節點發生了改變,後面崔慧景與裴叔業也得死在他的手裏,他絕對不是一個比他兄弟蕭衍能力弱到哪裏的主。

蕭宇問道:「不知蕭中書此次上宣陽樓有何貴幹?」

蕭懿捋著長須笑了笑:「也無什麼要緊的事,小王爺三天兩夜未下過城頭了,朝臣們都惦記着小王爺,想要一起過來看看,我怕人多了反而不好,就當個代表,過來看看了。」

蕭宇臉上閃過一抹狐疑,「蕭中書果真沒有別的事?」

蕭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王茂和張惠紹,笑了笑:「老夫也並非只是來看看小王爺,也來看看諸位將軍,休遠、德繼,你們可好?」

兩位將軍對望了一眼,一起向著蕭懿拱手行了個軍禮,齊聲道:「我等安好,勞蕭中書記掛。」

兩人就在官場,蕭懿上城頭是為了什麼,他們早就看明白了,這時候都借故迴避,給兩人流出單獨說話的機會。

兩人來到城垛前,遠望着夕陽下越發慘淡的建康城。

「是群臣要中書令勸我回去吧!」蕭宇道。

「陛下可能已經駕崩了,在繼承皇位的順位當中,小王爺排在第一。如今小王爺在台城抵禦叛軍的戰鬥中的表現,已經贏得了各位將軍和禁軍將士們的擁護,朝臣們也都希望小王爺早日繼承大統。」

「這麼想讓我做皇帝?」

「不是想讓小王爺做皇帝,按照禮制理應由世子繼位。」

「那我父王呢?我父王尚在,我做了皇帝,他豈不就是太上皇?」

蕭懿拱手道:「正是,按制小王爺繼承帝位,王爺的順位還在小王爺之後。」

蕭宇搖搖頭:「蕭中書,你怎麼還是這般心急!」

蕭懿急忙道:「大行皇帝確實已經駕崩!請小王爺順應天下之心。」

蕭宇不覺得自己的謹慎是多餘的,他似乎天生對蕭玉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應,他應該沒死才對。

他扭過頭:「蕭中書,是誰告訴你陛下駕崩的事?」

蕭懿尚沒做答,就聽城頭一小兵喊道:「快看!他們在做什麼!」

城牆上的人紛紛來到垛口向外張望,只見有個人被叛軍捆綁在了一處木架子之上,立在了城門之下。

那人已經死了,但在場的許多人都認識他,他就是內衛總管趙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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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齊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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