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帝王一怒!
「讓賈珍觸怒了聖上,達到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目今學生做到了這點!
至於罪名、理由、借口,還不簡單么?
這個老師無需擔憂,學生自會運作。」
賈琮運籌帷幄地掛起一抹自信微笑。
秦業聞言一凜,原來賈琮事先早已經計劃了全盤!
這等心機,著實可怕!
小小年紀就這般果斷、狠辣!
人看從小、馬看蹄藻,將來賈琮為官。
還不知要整死多少對手!
古人俗話說;「有狀元徒弟,沒有狀元師傅」。
對於賈琮用心學他衣缽,於他是欣慰的。
但賈琮的果斷狠辣這一點。
令他放心的同時又擔憂地告誡道:「琮哥兒,你要切記。
鋒芒畢露,不如和光同塵。
善始者,才能善終。」
此時不是猶豫不決、婦人之仁的時候。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賈琮搪塞了幾句,便親自鋪紙磨墨。
良久。
秦業寫罷奏摺,茅屋之中,再無第三者。
賈琮吹幾下,待慢慢晾乾密折。
秦業摸摸鬍子道:「密折不交通政司、內閣。
為保萬無一失,你親自帶人回京城。
遞給提督衙門的繡衣衛,傳交皇上!」
賈琮目光堅定:「學生理會得,老師且放心。」
秦業柔和地看他一眼,經此幾事。
他們的師生之情就算是陳東生、沈郜、劉華等人也無法取代了。
待賈琮走後。
秦業才猛然想起。
忘了問賈琮拜訪趙北斗的事如何了。
.......
出柵欄前與山子野等工官說笑兩句。
叫上鐵牛等人。
賈琮疾馳進京官道,路上賈璉追上他了。
卻說賈璉、薛蟠得知賈珍、賈蓉兩撥人丟下打獵之事。
各自分道揚鑣。
他們不知發生了何事,盡情狩獵一陣。
帶了野味先後返回,此行屬他們最盡興。
賈璉追上賈琮,若有所思地開口:「琮弟,不論珍大哥與你有何舊怨。
到底是一家人,不必相互生氣,鬧得不死不休。」
何止是生氣?
你死我活了都!
賈琮看向準備充當和事佬得賈璉,平靜地質問道:『璉二哥,你我兄弟同出一房。
平時你和珍大哥最親近,當初秦氏的事。
你莫非就沒一點耳聞嗎?
連府上的下人都有幾個知道了一些風聞!
何況他的惡事不僅秦氏一人!
既是同宗同族。
他一言一行皆關宗族大事、生死安危!
你難道想要這樣的人來連累咱們嗎?
你可憐他?他又可憐過誰?
人在做,天在看!
你們自己做了什麼混賬事,自己最清楚。」
被這番有理有據的一連責罵,賈璉頓時嗆得啞口無言。
但隨即又忽然想起賈琮是弟。
他是兄!
賈琮怎麼敢、憑什麼質問教訓我?
賈璉被當場落下面子,越想越氣。
臉紅耳赤地正欲回嘴幾句。
卻見賈琮等人幾匹馬,早已經走遠。
神京上空的夜色昏暗下來,暮靄沉沉。
遠方燈火映照出賈琮長長的影子。
以及巷弄、衚衕口牆壁屋檐、樹木的影子。
碩大的正陽門城洞內里,大門已經關閉。
繡衣衛提督衙門、步軍統領衙門的官兵守衛兩側。
如釘子般站立不動,前大街少有人敢靠近。
提督衙門在正陽門內里,午門前左側。
京畿的治安、防衛自是全國最嚴。
正陽門以內屬於皇城。
再裡邊是紫禁城。
層層包圍,皇帝親手掌軍。
什麼輕功水上漂、降龍十八掌,對於京營軍隊都沒卵用。
目下已經過了門禁時辰。
即使有皇帝手諭也不得開門。
聖祖、太宗立下的規矩。
祖宗之法不可違。
為的是保護這些統治者的安全。
「這一點倒是疏漏了,我又不是公職人員,怎麼進正陽門?
何況此時已經門禁,好在此事延遲兩三天也無妨!
除了我、秦業、那些工官。
沒人知道吉壤對皇帝的重要性。
賈珍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們恐怕以為我愚蠢吧?
這樣最好......不能進提督衙門。
只能另想他法,也不知道徐百戶在不在外城?」
賈琮臨危不亂,皺眉思索,不急不躁。
兩輩子的浮浮沉沉。
教會了他遇事冷靜、於無聲處聽驚雷。
越冷靜,越能把事情處理好。
人如果對自己有超強的自制力、對自己比別人狠。
那就成功了一半。
鐵牛幾人默默地跟隨賈琮返回。
自家小爺辦事,向來自有主張。
他們例不插口。
賈琮想了想,欲回南城秦家歇一晚。
待明日再看看情況,馬鞍上兩腿本來酸疼了。
當初學騎馬不知磨破多少次,此時卻渾然不覺。
馬蹄聲嘚嘚,快速行入南大街道。
迎頭突然也有幾匹馬馳來。
馬上亮著紙糊燈籠,依稀可辨飛魚服、綉春刀。
「已快到宵禁之時,你們怎麼還逗留?」
當先一繡衣衛面無表情地嚴厲責問。
京師的治安是錦衣衛、九門步兵、巡捕五營。
都察院五城兵馬司共同分城治理。
無巡城御史在,五城兵馬司也歸錦衣衛調遣。
繡衣衛職責是緝捕、治安、站崗。
並非每個繡衣衛都是厲害人物。
除了密探。
也有可能是站崗的大漢將軍、或者修理下水道的。
外城的宵禁其實沒有內城嚴格。
東富西貴。
很多貴族大家庭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他們也不敢管,也就嚇唬嚇唬無權市民。
賈琮按住喜意,應聲道:「在下乃西城榮國府之人。
這就回家了,軍爺可識得徐百戶?」
那領兵的繡衣衛本想問「西城人為何夜行南城」。
可當聽得賈琮話中有「榮國府」、「徐百戶」幾個熟悉的名字時。
生生扼止住,回頭傳了幾句話。
等了一會又有一隊巡邏官兵過來,當先的正是徐彪。
徐彪是京里當差的,幾次出差有功。
目今如願以償地升為千戶。
他一手按綉春刀,一手提韁繩,昏暗中馳過來繞賈琮等人一圈。
號令後面官兵道:「你們去前方巡邏,這位真是賈府公子,我認識。」
那些官兵領命而去,徐彪才換了臉色,提高燈籠照過來。
「賈公子這般夜行,恐怕太不安全......」
「承大人關照,不知大人能否找個地方說話?」
賈琮試探地問道,羅奇才之死。
徐彪可是賣了他個人情,這種人可不會無緣無故賣人情。
這說明他賈琮對他有些用處、價值。
「我正有此意。」
徐彪顴骨凸起,擠出笑意:「前兒豫親王的長府官還叫人找你,我聽到了。
說你好像又與秦郎中遊學去了,他們才罷休。
估摸過幾天你會得到消息,就去秦府吧。」
找到了一位繡衣衛舊識,密折的事,賈琮終於定下心來。
......
......
油火充滿秦府耳房,驅散了初秋的晚間冷意。
案上放茶、醒神香提神。
秦鍾屁股後放禿掉的鐵椎。
一根粗繩的一端拴在頭髮上、一端拴在樑上。
秦可卿於炕上手持時文書卷無所事事地看著。
秦海跟回來,賈琮驅步進門。
秦可卿眸光一亮,連放下書卷,婀娜多姿地起身:「師弟回來了你師父呢?」
「先生有事未歸,我帶來一個人來商議點事衙門裡邊的。」
賈琮好笑地看向秦鍾:「還準備真下功夫了?」
「那是頭懸樑,錐刺股非如此不能高中。
還是拜你所賜呢。
既是衙門裡邊的人,我不便出去。」
秦可卿解釋完,柔聲又問:「師弟把這兒當家好了,可吃過了?」
「嘿,忙了一天又是跑了一天,待會再看看吧。」
賈琮笑了笑,點頭出去。
秦可卿招手吩咐丫頭:「廚房還剩著。
去端兩碗蓮子羹,熱一下加碗酸梅湯。」
客廳坐定。
徐彪腹不飢,並不吃。
賈琮予他說了秦業密折之事,從袖中拿出來。
徐彪目光幽火般地盯他一陣。
賈琮在他目光下,依然安然。
「既是聖上的私事,自當由我繡衣衛遞進。
還請公子守口如瓶,不要說與任何人知道。」
徐彪娓娓道來,警告意味卻很明顯。
「大人過慮,我一向不多嘴。」
賈琮拾起小勺挖一勺羹,自己先吃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這是本分,來日有公子關照我的時候。」
徐彪收了密折,連夜匆匆出府。
他的繡衣衛腰牌,明日一開門就可直達大內。
賈琮不用嚼,囫圇吞棗地咽了蓮子羹,清苦。
再喝了酸梅湯,解了一日之餓。
秦可卿玉手扶門,挪步進來坐下:「好吃嗎?」
「嗯。」
「我看師弟是有心事,是不是我的事連累了你?
師姐好無用,只害得你一直勞苦奔波。」
秦可卿輕咬唇瓣,既心疼師弟又很是自責。
「不是,跟這無關。」
賈琮抿緊嘴唇,不露一點口風,忽然轉移話題道:「師姐今日好生漂亮。」
「你倒學會了油嘴滑舌。」秦可卿嫣然一笑。
賈琮眼神一直,目不斜視:「子曰,食色、性也。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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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是唐代長安的建築標誌。
大順京城在明末遭遇戰火,毀於一旦。
國朝定鼎,重新修建。
早已面目全非,此大明宮非彼大明宮。
乃是乾德皇帝休寢、處理政務的宮殿。
此日一早。
徐彪放出腰牌進宮,一直跪在大殿丹墀之下。
乾德皇帝凌承嗣傳諭六部九卿「寡人有疾」。
數日不上朝了。
因此有不少閣臣、六部九卿官員、科道官於值房等候。
「嘎吱」一聲殿門開響。
兩個執事太監立於門外,人高馬大的。
繡衣衛大漢將軍、御前帶刀侍衛羅列兩側。
讓人增添幾分畏懼。
清晨的陽光射進金碧輝煌的大明宮。
徐彪抬起頭來,戴權手捧拂塵。
「徐千戶,進去回話吧。」
大楚定鼎天下之後,重修皇家族譜。
排了一千多代。
聖祖之後的前八代為「雨奉乾承、決疑斷法」。
乾德皇帝是第四代,名叫凌承嗣。
當然。
聖祖之前的前輩們也有族譜、追封。
廟號、謚法也是后一代為前一代追封。
大楚前三朝皇帝凌霄、凌奉祤、凌乾鈺。
徐彪頭頂地跪在大明宮殿內,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麵皮白凈、無半顆鬍鬚的戴權把秦業密折送到御案上。
對於此事。
乾德高度重視,他私下勤心禮佛。
不予多少人知道,身穿黑色袞服。
乾德拿起奏摺:「是秦業密交給你的?可有他人知曉?」
「回稟陛下,此事除秦郎中,無他人知曉。
涉及吉壤之事,是卑職連夜奉進來的。
卑職在京里當差,此事亦屬卑職本分。」
徐彪腦門稍稍離地,耳朵專註。
他只要稍稍聽聲音波動,就能大致揣測到皇帝的情緒。
乾德帝不發出聲響,掃完密折所奏。
不禁勃然大怒!鼠輩賈珍!
竟然敢箭射朕的吉壤,當真以為朕拿他不得?
抬頭瞧見金柱上掛的先帝條幅「戒急用忍」。
乾德皇帝的怒火騰騰騰地燒在五臟六腑裡面!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賈珍褻瀆朕的吉壤,就是不誠。
不誠,如來佛怎麼保佑朕?
該死!
「賈珍這廝屢次藐視朕躬,著實罪該萬死!
朕姑念賈家歷代先輩戰功勞苦,不想他這等驕縱!
欲演勛臣外戚之亂事!
朕每施浩蕩皇恩,他卻不思圖報!」
乾德皇帝眼神森冷地拿硃筆批了幾筆:「徐彪,你把密折送還秦業。
查清吉壤之事之虛實,回來奉朕手諭.....」
賈珍干涉了他虔誠的吉壤之事,容忍不得!
戴權眼皮一挑,忙翻開御案底下的奏摺。
低聲進言道:「萬歲爺息怒,前兒奴才見了賈珍之子賈蓉。
以監生名義連續上奏兩份摺子,內閣意見不一。
還請萬歲爺聖躬,乾綱獨斷。」
本來賈蓉奏摺經通政司遞進內閣。
內閣首輔的票擬意見是通知國子監革掉賈蓉的監生。
卻有其他輔臣意見不一,遞進司禮監。
戴權與其他秉筆未作批示。
他也算對賈珍拿錢辦事,僅僅看在賄賂上面。
就一直把這封奏摺壓了幾天。
這裡面有門道學問,奏摺天天都有。
有的奏摺經過司禮監太監的手,一直放在底下。
能壓幾個月、幾年。
如果是刑部勾決死罪的人名奏摺。
一直壓在下面,明明今年死罪。
可以拖到明年,這是保命的學問啊。
本著拿錢辦事,戴權之所以壓著。
是想等到皇帝心情好了再說,更有希望。
否則以後沒人賄賂他、找他辦事了。
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呀。
但這回觸到了皇帝霉頭,快批到那兩份奏摺。
遲說不如早說,幫他們不如迎合萬歲爺。
對於賈珍、賈蓉父子的倒霉。
戴權只能表示「愛莫能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