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曹嶷
數日後，隨着曹嶷來到東平陵與徐朗匯合，城外的青州軍戰力已經超過兩萬。
青州本就不算人口大州，先有王彌之亂後有泰山賊，地方人口有所減少，加之曹嶷無法解決世家豪強與地方大族的問題，能夠調動的財力物力有限，養活不了太多軍隊，麾下攏共就兩三萬兵馬。
兩三萬兵馬看似不多，實則不少。
石勒縱橫南北，曾一戰擊敗齊朝最後的十萬精銳，除了祖逖基本沒人讓他吃過虧，但其麾下步騎加起來也就七萬左右。而大齊皇朝鼎盛之時，常備軍都才二三十萬。
因是之故，當曹嶷在中軍大帳接見徐朗，得到徐朗的稟報，說城內守軍不下萬人之時，他的第一個念頭是楊寧瘋了。
「這混小子要幹什麼？只想跟我打一仗，別的什麼都不要了？」
曹嶷無法理解楊寧肆無忌憚暴兵的行為，「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他究竟圖什麼？就為了噁心我？像賊寇一樣大鬧一場，轟轟烈烈幾天，然後就心甘情願去死？」
就算楊寧守住了東平陵，就算曹嶷退回青州，把整個濟南郡都讓給楊寧，僅憑這一郡之地，楊寧拿什麼養活一萬將士？
難不成靠不間斷的攻城掠地？憑什麼，就憑他楊寧會異想天開？要是攻城掠地那麼容易，他曹嶷早就是中原之主，而不是一直困在這青州一隅。
一旦不能迅速擴大地盤，掌握更多物資錢糧，時間稍微一長，楊寧連軍費都負擔不起，到時候不用別人來打，興復軍自己就會覆滅。
敢毫無忌憚擴充人手的，只有賊寇，而且還得是流寇。
流寇不經營郡縣，不在一個地方久留，打下一座城池搶完就去下一個城池，而且流寇雖然往往數量眾多，動輒數十萬，但絕大部分不過是被裹挾的百姓罷了，莫說手裏沒有兵甲，連吃飽肚子都是奢望。
流寇首領真正要養的，不過是極少部分核心骨幹，隨行的百姓不過是用來壯聲勢嚇唬人的，是死是活流寇首領根本不關心，也不可能去理會，所以才能肆無忌憚。
「看楊寧那廝的樣子，不像是奔著做流寇去的。」
開口的是坐在側旁的一名文士，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一身儒雅之氣，但雙目中飽含精芒，這便是曹嶷的謀主陳不識。
在曹嶷、徐朗等人紛紛看過時，陳不識不緊不慢地接着道：「楊寧地方大族出身，沒有做賊寇的理由。
「他擴充地盤借的是剿滅泰山賊的名義，且每佔領一個縣邑都要收服當地豪強，並把對方吸納進自己的隊伍，而後便是丈量土地、分配耕地、安撫百姓......
「凡此種種，都說明楊寧要的是經營地方，把濟南郡作為根基之地，謀求成就一番大業。」
聞聽此言，曹嶷不僅沒有得到寬慰，反而愈發惱火：「既然想要有所作為，為何還要這麼胡作非為？」
陳不識沉吟片刻：「或許，他只是為了應付我們攻城，臨時擴充人手，等到戰後會把多餘的將士遣散。」
曹嶷呵呵冷笑兩聲：「就算如此，濟南郡養得活六千人？」
陳不識陷入沉默，不復多言。
其實他的意思已經說得很透徹，再多說一句都是在廢話。
曹嶷之所以這麼惱火，覺得楊寧在胡鬧，還不是因為楊寧據守堅城，又坐擁上萬之眾，青州軍要攻下東平陵很費勁？
如今平原郡尚在大戰，石勒一直在要求曹嶷增兵，曹嶷雖然迫於對方的壓力不得不應付一二，但實際上心裏很清楚，在石勒已經初步得到河北的情況下，一旦平原郡被石勒攻破，對方接下來很可能對他動手，把青州據為己有！
所以這些時日曹嶷雖然向平原派出了軍隊，但基本都是在破壞平原郡的屯田，搶奪對方的糧食，並不肯直接去打擊平原郡的軍隊。
一個石勒已經讓曹嶷十分頭疼，泰山賊又大舉出山，且這次鬧得動靜格外大，很多郡縣都遭受了損失，讓曹嶷肉疼不已，禍不單行的是，楊寧還突然冒了出來。
在曹嶷的感知中，楊寧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成了勢，他一個不留神，對方就從一個縣邑大族成長為手握數千能戰之士的一方小諸侯，而且表現出了軍政兩方面的勃勃野心與非凡才能！
一覺醒來，多出一個肘腋之患，曹嶷已是足夠窩火。
所以他親提大軍過來，想要以殺雞用牛刀的方式，把楊寧一下子給按死！
孰料對方又在一夜之間佔了東平陵這種郡城，不僅軍隊得到兵甲補充，戰力大幅度提升，還擴軍至萬人，擁有了踞城堅守的能力！
即便是能夠迅速拿下楊寧，曹嶷都不一定能應付得了石勒，更何況是眼瞅著楊寧已然無法輕易剿滅？
曹嶷啞巴吃黃連，真是有苦說不出。
陳不識剛剛一番話，意在讓曹嶷面對現實，不要再做無謂的抱怨，也不要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管楊寧想沒想以後，他眼下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正視對方，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先跟對方分出勝負再說。
可曹嶷心頭實在憋悶，根本無法被陳不識撫平心緒，故而一直在發火。
但凡是換個正常人，稍微有點腦子，此刻都不會有上萬將士，可楊寧就是看起來不正常沒腦子，完全不顧長遠，硬是給他惹了這麼大個麻煩，偏偏他還就因為這個愚蠢的不正常的傢伙，而陷入了莫大的麻煩與前所未有的困境中！
這簡直就像是老天故意針對他、噁心他！
此情此景，曹嶷的心緒如何能平？
怒火無從發泄的曹嶷，終究是把目光投向了徐朗。
感受到對方銳意如劍的眼神以及濃如實質的煞氣，徐朗心裏咯噔一聲，暗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果不其然，曹嶷立馬寒聲向徐朗發難：「楊寧佔據東平陵之前，外面有四萬泰山賊，城內還有一千守軍，這麼大好的局面你沒有把握住也就罷了，還讓楊寧輕易奪取城池，你到底是幹什麼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