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尋短見

時光如梭！

眨眼間，距離崔淑筠和父親爭吵，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池塘邊的亭子裏，崔淑筠正坐在亭邊的椅子上，往亭子裏撒著米粒魚料。

池塘里的魚兒爭先恐後的徘徊在崔淑筠懸於半空的手下，等待着餵食。

「小薇，你說我像不像這池塘中的魚兒一樣，看似自由自在，卻始終無法超脫這小小的池塘。看似無拘無束，卻始終要為一口吃食爭搶。」崔淑筠雙眸似看着池中魚兒，又似毫無焦距。

「小姐！您怎麼能這麼想？福安侯府，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富貴。」站在一旁伺侯的侍女不理解小姐的心情。

在她看來，小姐的悲春傷秋，完全是無病呻吟。

如果她能代替小姐的位置，她不知道會有多幸福。

慈愛溫暖的母親，為己謀划的父親，即將高嫁的侯府。

小姐為什麼還要不開心啊？

「是啊！富貴！」崔淑筠自嘲的輕輕一笑。

她心裏明白，很多人都在暗中罵她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包括自己的這位貼身侍女。

但她真的不滿意這門親事。

同時，她又知道，她反抗不了，也不能反抗。

普通的富貴人家，她還能與父親母親吵鬧，據理力爭。

但王族、福安侯….是崔家和她父親都得罪不起的存在。

再說，她父親說不定現在還正想着怎麼靠這門親事、靠福安侯更進一步呢，怎麼會允許她反抗、退婚。

在最初聽到消息的吵鬧無果后，崔淑筠就慢慢想明白了。

父親愛她，但父親更愛他自己的前途和崔家的門第。

一旦她與父親的前途和崔家的榮辱背道而馳，父親只會揮淚舍女。

每當想到這些，崔淑筠都很痛恨她這份繼承自父親的聰慧。

那種明明明白一切，卻什麼都無法改變的無力感，讓崔淑筠幾欲瘋狂。

而且父親母親生她養她，愛了她十幾年。就算她能跑掉逃婚，她又怎麼能在毫無回報的情況下，為了一己之私，將父親母親和崔家推入深淵呢？

那不是生而為女應該做的！

親情綁住雙手，恩情捆住雙腳，禮法控制雙眼……崔淑筠除了認命之外毫無他法。

「享受了崔家女的富貴，自然也要履行崔家女的義務。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崔淑筠心中暗自嘆息。

滴！

隨着崔淑筠手中的一粒魚料落下。

池水泛起一道道漣漪。

突然，一隻紅頭金魚一躍而起，猶如鯉魚躍龍門一般，高高躍起。

將半空中的魚料一下吞入口中。

咚！

金魚落下，砸起一堆水花。

咚！

一堆更大更大的水花緊隨其後的衝天而起。

一旁的侍女小薇雙目圓瞪，隨即尖叫出聲，「啊！！快來人，快來人啊！小姐跳水了！！！」

崔府的平靜瞬間打破。

「哪裏？」

「在哪裏？」

「小姐！」

咚！

咚咚！

到底是大家族，僕人眾多，很快就有幾個會水的聽到呼救。

跳進池塘，合力將崔淑筠撈了上來。

江南水鄉，從不缺乏會水之人。

「筠兒！」

「筠兒，筠兒！」

「妹妹！妹妹！」

這時，聽到消息的主家一家子也陸陸續續的趕到了。

看得出來，沒有繼承權的崔淑筠在這個家裏，還是頗受父母、哥哥寵愛的。

「筠兒，你怎麼這麼傻啊？不嫁就不嫁嘛，為什麼要尋短見啊！」崔母看着被撈到池塘邊，臉色發白、不知生死的崔淑筠，一下就撲了上去，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呼~~~還好，還有氣！」

二哥崔榮田走上前，試了試崔淑筠的鼻息，輕鬆了一口氣，如是說道。

扶著崔母過來的大嫂，看了一眼四周圍着的僕人。默默的取下身上的披風，蓋到崔淑筠身上。

「你幹什麼？幹什麼？我女兒還沒死呢？你就迫不及待地要給她蓋白布了？」崔家大嫂的動作卻一下子觸碰到了崔母那敏感的神經，當即站起身來沖自家兒媳大吼道。

啪！

光罵還不解氣，還給了大兒媳一個大巴掌。

這個大逼斗把崔家大嫂都給打蒙了。

「婆母，淑筠小姑始終是女子，我只是為了她的名節着想……」好一會兒，回過神來的崔家大嫂才低聲解釋道。

時維九月，穿的本來就不多。

崔淑筠一落水，紗衣都貼在身上了！

四周又那麼多僕人，其中還有那麼多男僕。

崔家大嫂是好意，可她卻忘記了她的紗衣是白色的。

「你的意思是我打錯了！我錯了？！」崔母哪裏肯聽兒媳的解釋。

驚慌的她，現在正想找渠道發泄呢！

大兒媳，這是撞在了槍口上。

「娘，娘子，二弟！妹妹呢？」

卻是崔家大哥崔榮和到了。

「對，對！你妹妹！你妹妹！」崔母這才反應過來，轉頭驚慌的看向正躺在地上的崔淑筠。

只見潭邊草地上的崔淑筠雙眼緊閉，臉色發白，渾身濕漉漉的。

幸好身上蓋了一件白紗，這才不至於走光。

崔榮和走上前，同樣試了試崔淑筠的鼻息，心中長吁了一口氣。

「好了！還干不幹活了？所有人都退開！崔管家，剛剛下了水的統一發放二兩銀子，將我妹妹救上來的再加二兩。二弟，馬上安排人去請族叔-崔郎中。」

不愧是被崔家寄予厚望的嫡子，安排起事來有條不紊。

更深知家醜不可外揚，請的郎中也是崔氏族人。

四周圍着的僕人，慢慢散開。

剛剛下水救人了的，也是喜笑顏開。

深感值得！

「娘，先將妹妹帶回房間！」說着，就上前將崔淑筠抱了起來，快步往崔淑筠的屋子走去。

雖然大明王朝講究男女授受不親，但嫡親兄妹也要除外。

「小薇，你立刻去找一套乾淨的衣服。娘，安排幾個得力的婆子，一會兒給妹妹換一身衣服！濕衣服穿了不好！」路上，崔榮和感受到從妹妹身上滴落的水珠，說道。

「還說有什麼好戲呢？無趣！無趣！！雀兒，走了！」

看見人群散去，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崔家二兒媳帶着貼身侍女緩緩轉身離開。

「小姐，你……」

侍女雀兒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出。

「兒子，你說這個事要不要通知你爹一聲！」兒子到了，崔母就有了主心骨，開口問道。

崔母是崔宗彥還未發達的時候娶的，那個時候崔宗彥還只是個被兄長打壓的小秀才，娶崔母看中的也只是岳家小有財力，能夠幫助他度過難關。

故此，崔母的能力、城府都很難擔得起崔家二房大娘子的位置。

但誰叫崔母肚子爭氣，會生呢！

嫡子崔榮和老成持重，小時候就協助父親母親將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在崔家和崔宗彥的支持下年紀輕輕就接連考中了童生、秀才、舉人，娶妻之後又考中了進士，甚至排名比父親崔宗彥當初還要高上一名。

嫡女崔淑筠聰慧機敏，是一個暖心的小棉襖，現在又要高嫁侯府。

就靠着這一子一女，崔母在崔家的地位就穩如泰山。

「父親剛剛結束休沐回京，就先不要打擾他了！」崔榮和思考了一下，如是回答。

崔家雖然老家在江南，但在崔宗彥考中進士當官之後，實際上在老宅居住的時間並不多，只有逢年過節回回老家。

大明王朝，為了避免官員和當地豪族牽連過深，有異地為官的規矩。

這次，也是因為福安侯的求親之議，崔家多次去信徵求在京城為官的崔宗彥意見。同時因為崔家家主崔宗極沒有適齡嫡女，也有考慮讓崔宗彥嫡女出嫁的意思。

崔宗彥一家這才回了老家，和家主、族老商議。

崔榮和考中進士，在京城補了一個從七品的差事後，在崔家大事上也有了發表自己意見的地位。

所以這次也選擇了休沐，和父親一起回老家。

後面之所以沒有和父親一起回京，不過是因為崔榮和補的是閑職，休沐時間更長，還可以在老家和族人們多走動走動，避免生分。

同時等待福安侯府的進一步回話。

在這個世界，大家族結親可沒有閃婚閃離，那都是要數次相看、多方考量的。

一旦結親，那幾乎也都是一輩子的事。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人多了，也總有意外。

「也好！不打擾他也好！」崔母默默點頭。

不要看崔母剛剛說什麼不嫁就不嫁，尋什麼短見！

但那只是崔母一時激動！

雖然出身不高，但崔母這些年跟着崔宗彥走南闖北、耳濡目染，見識還是漲了不少的，知道這樁親事的重要性。

也知道，到了這個時候，這個親事，自家的話語權已經不大了！

一旦讓崔宗彥知道女兒為了不嫁人尋短見，只會是又一翻雞飛狗跳，還於事無補。

當然，更讓崔母不解的是，女兒居然會剛強到為了不嫁入侯府尋短見。

這門親事，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無論是對崔家還是對女兒來說，應該都是一樁好親事才對！

崔母也知道女兒為了這門親事，和崔宗彥頂過嘴。但在崔母看來，在崔宗彥的勸說下，隨着時間流逝，女兒總會慢慢想通的，她會明白這門親事對她有百利而無一害。最起碼，也是利大於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