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臟村
師兄未免太勇了些吧！
果然。
在聽到江壽忽然詢問的話語，在看到進入村中的師兄妹二人後。
那抬棺的四人腳步停頓在原地，那棺材上的蠟燭火苗在此刻驟然高漲了許多，足足長成了半人之高，火苗旺盛。
內里，似乎有一雙猩紅的、滿是血絲的眼睛，在隨着那火苗的搖曳而微微律動。
緊接着，江壽二人全都聽到了一陣令人膽寒的「咯吱咯吱」的聲音，那棺材緩緩裂開了一條縫。
本就十分安靜的氛圍，在此刻變得更加沉寂了幾分。
整個小臟村，似乎只能聽到江壽二人劇烈的心跳聲，宛若擂鼓般沉悶。
就在晚香實在有些耐不住緊張，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站在棺材左前方那位抬棺之人，麻木的表情中透出了怪異的情緒，他微微側過頭，似乎是在傾聽棺材內的人說的話。
然後，他用他那宛若老樹皮彼此摩擦般的腐朽聲音，和一頓一頓的怪異腔調，詢問江壽道：「貴人讓我問問，足下也是陰門中人？」
晚香心中一凜，眼神一眨不眨盯着師兄的背影，一點聲音也不敢出。
江壽卻明顯鬆了一口氣，認真點點頭道：「不錯，在下乃是來自玄庭府的仵作，常與抬棺人、焚屍工打交道，知道諸位兄弟的不易之處。」
「出自何門？」那抬棺人又是側頭傾聽了一陣，然後發問。
「家師三陰洞府徽孝老人。」
「哦。」抬棺人木然的點頭。
「貴人可是聽說過家師的名號？」
「從未聽說。」
「……」江壽頓了一下，便要上前幫忙扶棺。
那抬棺人沒有阻攔，又一次側頭傾聽了一陣后，嘶聲說道：「貴人希望足下同道而行，近來我們村中時常有怪事出現，有幾具屍首停在棺材鋪里無人問津，既然足下乃是仵作，可否幫忙驗看一下？」
怪事？
再怪能怪得過你們四個木頭一樣的傀儡人，大半夜的抬着棺材在村子裏四處亂竄怪嗎？晚香心理腹誹著，面色卻漸漸恢復鎮定，變得嚴肅起來。
彷彿真的在和這村子裏的某個「貴人」打交道一般。
江壽狀似無意的擦擦頭上冷汗，認真說道：「當然可以，這是在下的工作。」
「很好。」
尖細的聲音，有些像年久失修的木板門發出的尖銳的「吱呀」聲，這次，聲音是從棺材內部傳出來的。
抬棺人也跟着轉過僵硬的麵皮，淡淡說道：「這也是你的富貴，貴人一向出手闊綽，稍後還要好生驗屍，不會虧了你的賞錢的。」
「是，多謝貴人，多謝足下。」
江壽連連點頭，先是朝棺材行了一禮，接着又朝抬棺人拱手示意，這才錯開身子站到棺材一側，晚香連忙跟上。
六人一棺這般緩步慢行，腳步幾乎整齊劃一的在村中小道中穿行而過。
很快，便來到村子角落一處牆角歪斜頹敗的院落之外，四位抬棺人並未放下棺材，只等靠近，那小院大門就自動打開。
四人一棺進入院中，而江壽和晚香則是彼此對視一眼，絲毫不敢怠慢，跟着走了進去。
可剛一進門。
嘶——
晚香不受控制的倒吸一口冷氣。
一瞬間，江壽便感覺到數不清的目光同時投向了他們師兄妹的身上。
那感覺，令人從心底感受到寒意。
就連江壽也是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主動上前一步，擋在了晚香的面前，擺出一副朝中公人公事公辦的模樣。
實在不是晚香太沉不住氣，而是小院中的景象着實太過駭人。
只見從院門開始，院子裏橫七豎八、密密麻麻的排滿了規格一般無二的黑木棺材，其排列並不整齊，縱橫交錯，有的長在了泥土裏，有的並列「共生」般拼合在了一起，還有的甚至是從牆裏延伸出來的。
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每一座棺材上，都點着同樣的一根白色蠟燭。
燭火搖曳。
在他們入內的同時，那燭火熊熊燃燒，火苗飆升到了半人之高，扭曲、搖曳，彷彿一隻只豎曈，在瞪着眼睛觀察進門的師兄妹二人。
地面並非泥土，而是蠕動的血肉。
踩在上面軟綿綿的，彷彿踩在了雲朵之中，但每走一步都有粘稠的血液從中滲出，驚心動魄。
這樣的畫面，在深夜的小臟村中出現，着實是在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江壽牙齒死死咬住舌尖，強行維持鎮定，這才避免臉上出現失態神色。
而晚香更是用全部的力氣掐住了自己的大腿，避免喊叫出聲音，但表情着實有些控制不住，臉皮上幾乎每塊肌肉都在輕微地戰慄，顫抖。
好在有江壽站在前面，幫助暫時遮擋了一下。
咔噠——
正對院門的房門緩緩打開。
四個抬棺人放下棺材，卻並沒有回過身，而是在「咔嚓咔嚓」的頸椎骨碎裂之聲中，齊刷刷的將他們的腦袋向後轉一百八十度，用麻木僵硬的臉，與充滿血絲的猩紅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江壽二人。
「貴人要你們進去，需要驗的屍首正在鋪中，你們還在猶豫什麼？」
「小人久住師門洞府，未曾外出，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貴人，實在緊張莫名，還望諸位貴人莫要見怪。」
江壽糊弄道，拉着腳步十分僵硬的晚香，往打開的房門中走去。
隨着二人入內，其他人卻並未跟入房中。
房門「砰——」的一聲重重撞上，整個房間極度昏暗，不見任何天光。
噹啷——
江壽聽到身邊的師妹，直接抽出了短劍。
他急忙伸手一把按住了對方的手。
在幾乎無法看見對方的深黑中，二人彼此對視着，急促地呼吸彼此交互著，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忽然。
三點火光緩緩點燃，縷縷香煙裊裊縈繞。
昏暗的墨綠色光芒飄蕩而起，照亮了房中景象。
一盞香爐立在正對大門的方向，在那香爐的後面，豎放的木製靈位端端正正的擺在桌案上，一顆頭顱一般的圓形物體擺在供桌上！！
江壽心中一緊，然後才辨認出那是一顆豬頭。
靈位上，幾個歪歪扭扭的、血淋淋的字書寫着，極其簡陋——「小臟村村正之位」。
而晚香拉扯着他，飛速倒退幾步，以背抵在了木門上。
那木門封的嚴嚴實實，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師兄！」
「師妹，幫我點香。」江壽聲音鎮定，彷彿終於回到了他的主場。
「你、你要開始驗屍了？可是屍體在哪裏？」
晚香眉頭緊皺，在房中環顧一圈，只看到了那簡陋的靈位、供桌、香爐，以及橫在靈位之後的——墳塋土包。
正常人誰家會把墳塋土包挖在房子裏的啊！
太詭異了！
這村子裏處處透著詭異！
以晚香一個武者的想法來說，她現在只想直接殺出去！
哪怕死在邪祟的手中，也總好過這般不明不白地連續遭受驚嚇要來的好。
「挖墳、開棺！」江壽聲音淡淡。
晚香瞪大眼睛，「師兄——」
「挖墳！」江壽聲音堅決，從另一側血肉蠕動的地面上找來一塊碎木片充當鋤頭，然後繞過了靈位來到其後的土包前，毫無猶豫，直接開挖。
這土包也是這房間里唯一不是血肉質地的地方，唯一可以挖掘的位置。
沙沙沙——
泥土飛濺！
這一刻，晚香似乎聽到了木門之外傳來了連綿不絕的低低嚎哭聲，渾身一激靈，只能強行壯著膽子抽出自己的劍，也跟着江壽一起挖掘。
瘋了！
真是瘋了！
面前的土坑緩緩被挖開，內里濃郁的惡臭一點點散發出來，就彷彿醞釀已久的封印被解封。
咔——一聲悶響，晚香挖掘的動作忽然停滯下來，她一頓一頓的抬起頭，「師兄、我、我好像挖到棺材了……」
可當她的注意力落在對面的師兄身上時，險些嚇掉了半條命！
師兄的頭頂上空，居然懸著一顆脖子宛若巨蟒般從房頂上伸長下來的頭顱，那頭顱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瞪着眼睛，直直盯着悶頭挖掘的江壽。
而江壽對此，全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