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寸縷
顧君音在她的腰線滑落至向逆手邊時，停了下來。
「堅持不了，就抓住我。」顧君音開口道。
為了給予向逆足夠的支撐，她主動從最安全的上方滑下。
還好藍爍此時雙腳均踩着凸起的石塊，能夠減輕不少身體的重量，向逆暫時還不覺得太吃力。
「藍爍，你試着能不能往上點。」顧君音努力的偏了偏頭，試圖看清下方人的處境。
「一些意想不到的變故，但最終指向了安全……」藍爍沒有回應顧君音，反而忽然自言自語起來，那聲音十分細微，靠得最近的向逆也只能勉強聽清隻言片語。
「啊，你說什麼？」向逆出聲詢問。
藍爍剛剛想起了社團活動前的那次占卜。
最後兩張牌，他沒有解出含義，只是那顯示著最終指向安全的牌面，令他稍稍放心。
不過……
安全的可以是團隊，而並非自己。
向逆敏銳地察覺到墨仙有所異動，下意識想要抓住顧君音，奈何人不比鬼，剎那間，房間徹底傾斜至九十度。
「你可要抓緊了啊……」向逆咬着牙，他感覺手上的重量成倍增加，低頭望去，才發現藍爍的半個身體已經滯空，再無着力點。
其實他剛剛有機會抓住顧君音的手，但他粗略的計算了兩個人的體重，倘若抓住顧君音，最後的結局大概率是三個人瞬間一起墜落。
「所以存檔點是什麼？」向逆忍不住問道。
「鬆開手吧。」藍爍的聲音清明而又平和，毫無以往厭世的氣焰。
向逆愣了一下，以為藍爍沒有聽清他的話，便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存檔點是什麼？你找到生路了嗎？」
可藍爍卻避而不答，向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明顯感覺藍爍渾身放鬆，於是手上的力道加大，奈何藍爍的身體還是在緩慢的向下滑動，他現在抓着的是藍爍的手腕。
「人的一生，總是遺憾無限。」
「千百萬的遺憾，最終指向的並非美好光景，而是夢盡頭的情深不壽。」
「但她不喜歡你啊！」向逆吼了出來。
他算是明白過來了，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存檔點。
藍爍自始至終，都打算獻祭自己。
一個簡單的社團活動，如果混雜了必死的關卡，就可以成為hell級。
「怎麼了？」顧君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只能聽到向逆沒由頭的情緒爆發，之於藍爍說的話，她所處的位置完全聽不清。
「沒事！」向逆抬頭大聲回應道，由於臉上沾染了些許墨汁，顧君音並未注意到他的眉頭已經擰成了麻花。
「幫我跟音姐說，我已經想到了生路，只需要……再給我半分鐘。」藍爍拜託道。
「你聽沒聽到我說話？她、不、喜、歡、你！」向逆一字一頓，后槽牙都快要咬碎。
「我知道。」從頭到尾，藍爍的語氣里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平靜與釋然。
「那你為什麼還這麼固執？」
「感情這種東西，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我喜歡她，和她沒有關係，況且她也給了我兩年的希冀，我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完全只是因為我願意，所以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許是見藍爍和向逆在下方因什麼而僵持不下，顧君音再次開口，音量都大了許多，「或許，找到鏡仙，就可以打破墨仙的規則。」她也在努力尋找生路。
聽到了顧君音的話，藍爍的聲音夾雜着細微的顫抖，他用幾乎懇求的語氣，對向逆說道：「幫幫我。」
向逆被藍爍氣得沖昏了頭腦，卻仍舊選擇幫他這個忙，抬頭傳了話。
「你明明知道，她已經和……」
藍爍打斷了向逆的話，「所以我在我的願意上，還加了一點希望，一點懇求，或許她能因為我的死，有一點失落，會想我，會懷念我，就足夠了，僅此而已。」
「你想讓她自責？」
「不，我只是想讓她活下去，帶着我份一起。」
一滴墨水流進了藍爍的左眼，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你真是個……傻逼。」向逆感到恨鐵不成鋼。
「陷入愛情的人，有誰不傻呢。」明明快要掉入無底深淵，明明有一腔盛情，拋諸於海。藍爍此時卻面含微笑，有着前所未有的放鬆。
「師父，你聽見歌聲了嗎？」
「什麼歌聲？你別說話了，說不定還能撐一會兒！」
藍爍很少叫向逆師父，只有在他剛剛進入紅島，懵懵懂懂，在向逆的教導下開始學習匕首的那幾個月，他這麼叫過。
後來，藍爍迅速成長為獨當一面的人，與顧君音共同領導輪迴社，能力在他之上。自那時起，向逆便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
並非是徒弟大了，驕傲了。
而是在紅島這個鬼地方，過多的情感寄託，只會將人帶向深淵。
你看看，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就算明白了一切，向逆還是想要開口阻攔，這一路走來，他已經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不想再增加一個「不成器的徒弟」了！
「藍……」
向逆其實早就已經脫力，卻仍然緊緊握著藍爍的手腕，可就在他張開口，連完整的名字都沒有叫出來的時候，藍爍率先鬆開了手，而他只能任由藍爍的身體，不斷向下。
直至，那滿含笑容的臉龐猛然跌落。
「藍爍！！！！」向逆滑到了裂縫處，僅有一隻手抓着石頭，餘下身體的全部都裸露在深淵之上，卻再也看不見藍爍的蹤跡。
轟然的墜落，無限拉長了時間。
藍爍發現，某個人的面容是那樣的清晰，刻在了他的靈魂里。
他這一生，都付諸深情。
心中的呼喊，在空曠中回蕩。
愛恨情仇，嗔痴貪怨，化為曦光，與君共賞。
……
尹天明，你聽我說。
好好對她，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如果你辜負了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音姐……
有句話，我到最後也沒能說出來。
因為我沒有資格。
但現在，我可以說了。
我愛你，對不起。
就算你明確的拒絕過我，但我還是愛到在深夜歇斯底里，我馬上就要死了，可能，這就是人們說的情深不壽，所以這是否可以證明，我對你一往情深呢？
其實不能再愛，本就同死去沒有區別。
……
愛恨情仇，嗔痴貪怨，化為曦光——
與君，
共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