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一起出海去

71一起出海去

第二天一早,羅子庚就去敲開孔信的房門,硬是將幾件海撈貨拿走,托一個漁民轉手賣給其他古董販子。

孔信拿著到手的八萬塊錢,默默無語。

羅子庚低頭看著他,浮起一層淡淡的苦笑,抬手去撫摸他的耳朵,卻在落下去的一瞬間生生克制住,改變方向落在他的肩上,冷淡地說,「並沒有讓你有所損失。」

「你還讓我掙了三千塊錢,」孔信木然道。

「……嗯,」羅子庚面無表情,「如果你接下來還打算繼續收的話,我還會來拿走,也許下次你連三百塊都掙不到。」

孔信沉默片刻,突然自嘲一笑,「你在暗示我,想要見你,就收海撈貨嗎?」

羅子庚倏地呼吸一窒,眼神複雜地看他一眼,與他嘲諷的眼神對視片刻,移開視線,「我沒有心情跟你開玩笑。」

「生活不就是個大玩笑嗎?」孔通道,「你每天活得那麼嚴肅認真,很快樂嗎?」

「我不違紀,不犯法,我不用擔心警察上門,我當然快樂。」

說完,羅子庚看看腕錶,毫不留戀地轉身走出房間,已經早晨六點,潮水要上來了,他雇了一個漁民帶他出海,錯過潮水,今天就出不去了。

孔信追出去,一把拉住他,「你別走,我請你吃早飯。」

「我吃過了,」羅子庚抓住他的手腕拉開,手掌碰到那熟悉的皮膚,心頭一陣微顫,他想就此將孔信拉入懷中,好好親吻一番,吻得他再也無法說出花言巧語,再也無法說出任何謊言。

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鬆開手,他不能回頭,既然已經決定與他劃清界限,他不能再拉拉扯扯糾纏不清。

人生如棋,一步錯,將步步錯,他已決心要戒掉孔信,不能為了一晌貪歡而自毀長城。

孔信不依不饒地換一隻手拉住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發自內心地噁心我,你覺得我給你帶了綠帽,但是羅子庚,你憑良心說,我們在一起那五年,我對你怎樣?我有沒有跟別人上過一次床?」

羅子庚轉過目光,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那五年你對我很好,讓我很幸福,但是孔信,不跟別人上床和忠貞畫不上等號,既然要憑良心,你憑良心說,跟我在一起那五年,你有沒有真的放下表哥?」

孔信一怔。

羅子庚嗤笑,推開他,無知者最幸福,他糊裡糊塗地幸福了五年,然後在五年後被一榔頭敲醒,那件事情如同一根硬刺插在心頭,每一次動心都是鑽心刺骨的痛,無法再做一個無知者,便無法再真正幸福,

手機響起來,羅子庚接通電話,是雇的那個漁民在催他上船,應付兩聲掛斷電話,他轉頭看向孔信,「我走了,你沒事就回南京,別再打黃金礁林的主意。」

「你要去哪?」孔信皺起眉頭,「我聽到剛那人跟你說話了?出海?這種時候你出海乾什麼?」

「跟你沒關係。」

「我喜歡你,你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有關係!」

羅子庚頓住,「別鬧。」

「你不讓我收海撈貨,你自己更不會收,」孔信篤定地說,「那麼你出海便不是去盜撈,這片海域不幹凈,全是泥灘,你也不可能是去遊玩,據我所知你對海釣也沒有興趣,所以你根本沒有理由出海。」

「夠了,別鬧了,我趕時間。」

孔信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不說清楚,你今天別想走。」

「你!」羅子庚怒,「你還是小孩子嗎?我跟你已經分手,我們沒有關係了,我做什麼事情沒有必要告訴你。」

孔信一派淡定,「你攔著我不許收海撈貨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羅子庚語噎。

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漁民已經等得不耐煩,這附近海域是半日潮,錯過這一次潮水,下次漲潮就是晚上,這一天不出海作業,就是平白蒙受一天損失。

孔信一把摸出他響個不停的手機,瞥一眼手機屏幕,「船老大?呵呵,催得倒挺急,這樣吧,既然你不肯告訴我你在做什麼,那麼我只好跟著你了。」

「不行!」羅子庚一口拒絕。

「你一定是在冒險,」孔信篤定,「羅子庚我連你屁股上有幾根毛都一清二楚,看你眼神就知道你在算什麼小九九,你瞞不住我的。」

羅子庚挫敗地看著他,「好,我告訴你,我聽說潘南華帶船去了黃金礁林,我想去看看他在幹什麼,這不是在冒險,我也不打算做什麼,你滿意了?」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如果沒有危險你為什麼不讓我去?」

鈴聲已經結束,羅子庚看一下時間,敗下陣來,「好,但是你要保證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許擅自行動。」

兩人從旅館直奔碼頭,現在是養海期間,大型漁船都泊在碼頭休整,而小型的機帆船不在此列,一艘艘小船在馬達聲中開出碼頭,羅子庚奔過去,一個黝黑的船老大雙腿叉開站在一艘機帆船上,揮手,「這裡!」

兩人上了船,潮水已經漲起來了,小船左右搖晃,孔信臉色有些發白,羅子庚皺眉,「暈水?那你回去,別來摻和了。」

「不暈,」孔信咬牙。

羅子庚意味深長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機船開動起來沒有那麼晃了,孔信稍稍舒服了些,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吃早飯,否則當場吐出來就把臉皮丟到姥姥家了。

坐在船艙看碼頭越來越遠,小船開進廣闊的海域便沒有了參照物,觸目所及一片汪洋大海,最近的船看上去離這裡也得幾百米遠。

船行得慢,他們半天才到黃金礁林,這裡自古而來海難頻發,全因暗礁太多,這些暗礁落潮的時候會露出水面,漲潮卻都藏在水底,所幸船老大很有經驗,操縱著小船從一個個礁石之間穿過。

馬達聲多了起來,幾十艘機船從四面八方來到這片海域,亂糟糟地停泊著,還不斷有機船開過來,海面上一片浮油,在夏日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每艘船邊都不停地有水鬼跳下去或者鑽出來,每一次冒出水面,必然有新鮮瓷器出水,帶他們過來的船老大也穿好潛水服,帶著設備下了水。

羅子庚在船艙中沒有露面,掏出相機從窗戶對準外面飛快地拍著。

孔信神情嚴肅起來,「你在幹什麼?你瘋了?」

「我很理智,」羅子庚拍了一會兒,收起相機,撿起船艙中一個老式望遠鏡對著不遠處氣氛緊張的大船看去。

「你在找潘南華?」

「我已經找到了,」羅子庚放下望遠鏡,從背包中掏出一個遠景鏡頭給相機換上,對著某個方向認真地調整數據,略帶遺憾道,「他太狡猾了,拍不到他清晰的照片,只能拍到他身邊的人,那幾個都是常跟在他身邊的,是他的心腹。」

「嗬!」船老大鑽出水面,他腰上系著一根繩子,爬上船后攥著繩子慢慢將一個大魚簍拖上來,打開,三個青花瓷器出現在二人面前。

「水下還有多少?」羅子庚問。

「多著呢,」船老大抹一把臉,撈過舀子盛滿淡水從頭澆下,甩甩頭髮,「這下面是沉船壓沉船,龍骨都爛了,不知道有多少艘,古代一艘船得裝好幾萬個瓶子呢,我看啊,就算所有人一起來撈,還得撈一兩個星期。」

「國家損失大了,」羅子庚感嘆,「水下文物的保護工作本來就難,再被哄搶,根本就壓不住。」

「想那麼多幹啥?國家就知道收稅,給你口飯吃了嗎?這是海王爺賞飯,」船老大咧嘴一笑,拎著瓷器蹲到羅子庚面前,「老弟,你是行家,你來看看,這是啥瓷啊?能值多少錢?」

孔信正在艱難地抵抗著暈船,瞥一眼帶著厚實水垢的瓷器,只見露出的白色部分潔白如玉,青花色調稀薄光亮,忍不住開口道,「這是外銷瓷的代表,福建德化產的德化瓷,以白瓷聞名,聲如磬、白如玉,在國際上享有『中國白』的美稱,和景德鎮瓷、景泰藍一起被稱為中國傳統工藝三寶,康熙朝開放海禁之後,德化瓷大量外銷,你看這個花紋,」他拿起一隻大盤,「它雖然是青花,但圖案畫的是聖經故事,這就是外銷瓷的典型,中西合璧,這是開放海禁之後中西文化交流的結果,這種瓷器在當時的國內基本沒有市場,但是極受歐洲人們的喜愛。」

「嗬!」船老大滿眼驚喜,「老弟你這個朋友懂得真多啊,得是個大人物吧?」

羅子庚看一眼明明暈船暈到臉色煞白,還強撐著手拿大盤愛不釋手的孔信,苦笑,「嗯,大人物。」

「嘿,那你們說說我這三個瓷器能賣多少錢?」

孔通道,「你賣給古董販子,這三件,能拿到三萬塊錢算你本事大,送到國內拍賣行差不多三十萬,送到國際拍賣行,嘿嘿,再翻個跟頭。」

船老大倒吸一口冷氣,「親娘喂,這麼貴!」

「不過,」羅子庚涼涼道,「我國法律規定,一切水下文物皆屬於國家,被海警抓到你一分錢都拿不到,全部沒收。」

船老大瞪眼,「老子一沒偷二沒搶,自己憑力氣撈來的憑什麼沒收?」

羅子庚剛要說話,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掃一眼屏幕,壓低聲音接通電話,嗯了兩聲,收起手機,對船老大笑道,「剛接到消息,海警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再不抓緊時間回航,可就要全打水漂了。」

「操!哪個龜兒子報的海警!」船老大破口大罵,架著小船掉頭就跑。

機船在回去的路上和五艘海警的船擦肩而過,羅子庚看著白色的警船,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回到碼頭,孔信額頭沁出一層汗水,臉色蒼白,透著令人憐惜的脆弱,他看向羅子庚,眸色深沉,「你在笑什麼?海警是你招過去的?」

「簡單的招海警沒用,他們只會將盜撈船隻驅逐出境,」羅子庚淡定地說,「我在上船之前,請一個朋友致電告知了國家水下文物研究中心,那些老學究怎麼能容忍國家財產被如此粗暴打撈、甚至瓜分?肯定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沒想到反應這麼快,我們還沒來得及回航就派出海警了。」

「你!」孔信吃了一驚,揪住他的領子大罵,「如果被別人知道,你會被記恨上的!你個傻小子,敢組織水鬼去盜撈的都是亡命之徒,你擋他們財路是在給自己挖墳你知道嗎?」

他暈船暈得去了半條命,手指軟綿綿地抓著領子,輕而易舉就被羅子庚推開他,「如果沒有完全的把握我不會出手,」他從相機中取出內存卡,「現在我只需要將這個匿名寄給海警,整件事就與我再沒有關係。」

孔信怔怔地看著他手裡小小的卡片,這裡面是潘南華的心腹指揮水鬼盜撈的照片,就算扳不倒潘南華,但絕對會讓他倒一個大霉,

他不敢相信地咬緊嘴唇,為什麼短短几個月,他已經不認識眼前這個年輕人了?他彷彿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古玩街上被碰瓷的青澀少年,再也不是當年在病床前照顧自己入眠的年輕人,再也不是那個戰鬥之後在路燈下瘋狂親吻自己的男人了。

他變得陰鬱、深沉,冷酷無情,他已經再也不是自己的羅子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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