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永遠是朋友

68永遠是朋友

孔信上車之後就仰在靠背上沒有說話,羅子庚從後視鏡中看一眼,面無表情地轉過視線,全神貫注開車。

夜晚的上海路車如流水,車內沒有放音樂,羅子庚安靜地開著車,等紅燈的時候,淡淡開口,「你現在住什麼地方?我送你過去。」

「去你家吧。」

羅子庚垂眸,「好。」

他從溫家搬出來之後新買了房子,很小的單身公寓,孔信進門的瞬間突然明白這是羅子庚不打算再和他在一起了,如此狹小的一居室,兩個大男人是無論如何都住不開。

「喝點什麼?」羅子庚打開冰箱。

「啤酒。」

羅子庚倒了一杯酸奶遞到他的手裡,自己開了一罐啤酒,坐在他對面的沙發里,「聽說你這段時間沒在南京。」

「嗯,去了趟河南,」孔信看著杯里的酸奶,皺眉。

「你現在沒有店面,東西可以放在賞古軒寄售,」羅子庚一眼看出他的不滿,淡淡道,「別喝太多酒,喝點酸奶,養胃。」

多麼熟悉的體貼,孔信小指微微顫抖,摩挲著玻璃杯子,「子庚,我們真的……結束了嗎?」

羅子庚沒有答話,神情從容地喝著酒,冰鎮過的液體沿著喉嚨滑下,滿腹冰涼,他抬眼看向對面的男人,「你在問我?」

孔信突然喉頭一哽,「子庚,我知道這件事傷了你的心,是我不好,當時太慌亂了,沒想到會被羅阿姨撞見……」

「你沒想到會被我媽撞見你和表哥接吻,在我們剛剛親熱完的屋子裡,前後不超過十分鐘,」羅子庚低低地琢磨了一句,神經質地笑了一聲,「真是一場鬧劇啊。」

「子庚,我不是故意親知君的,」孔信叫,「我喝醉了,沒看清,我以為是你!」

話一出口,孔信倏地心下一沉,巨大的後悔躥上腦中,果然羅子庚臉色頓時鐵青,他猛地捏扁啤酒罐,溢出的液體沾濕滿手,冰涼的觸感刺激得他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將啤酒罐丟進垃圾桶,抽過紙巾鎮定地擦著手。

淡定地戲謔道,「原來,他也當了一次我的替身?呵呵。」

剎那間的變化讓孔信悔不當初,急切道,「子庚,你不要誤會,我喜歡的是你,我已經認清了。」

羅子庚擺擺手,「別解釋了,容易越描越黑,孔哥,我和表哥長得有三分相似,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要想跟你在一起,除非去整容,否則一輩子都得活在他的陰影下,那太累,我沒必要這麼委屈自己。」

孔信語噎,羅子庚這是明著告訴他別再糾纏了,兩人好聚好散,人家累了,不稀罕跟自己玩兒了。

將杯子放在茶几上,孔信站起來,「這件事,終究是我對不起你,子庚,跟你在一起這五年,是我最開心的五年,我永遠都不會忘。」

羅子庚也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抬手輕輕拭去他嘴角的奶漬,「人這輩子那麼漫長,區區五年而已,任何記憶都很快會被覆蓋,忘,還是不忘,不是你說了算的。」

「我不會忘,」孔信篤定地說,他頓了一下,有些猶豫道,「鼓樓那套房子的鑰匙,有一把在你手裡,還給我吧。」

「是應該還給你,」羅子庚從鑰匙扣上擼下來,嘲道,「不過,雖然表哥的身體現在好轉,但恐怕以他的本事,很難能滿足你。」

「你想多了,」孔信難堪,板著臉道,「我要回鑰匙是因為打算賣掉那套房子,跟溫知君無關。」

羅子庚一頓,「缺錢了?」

「不缺,」孔信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將鑰匙收回來,深吸一口氣,狠心道,「我走了,希望你以後能遇到一個比我好的人,祝你們能夠幸福。」

羅子庚突然嘲諷地一笑,他捏起孔信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輕聲道,「禮尚往來,我也該祝你點兒什麼?那就祝……你和表哥,你們永遠都不會幸福。」

孔信愣住,羅子庚從來不曾和自己說話,鄙夷的眼神,刻薄的語氣,如同看一個垃圾一樣地看著自己。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羅子庚!

「你……你怎麼了?」孔信喃喃道,「子庚?」

「人都是會變的,」羅子庚鬆開手,掏出支票簿,俯身簽了名,遞給他,「缺錢就直說,我是你一手提攜上來的,如今師父有難,我做不到袖手旁觀。」

五千萬的支票送到臉前,孔信卻覺得手指無比沉重,羅子庚是白手起家,五年奮鬥並沒有積攢太多資產,如今又新店開業,恐怕這五千萬,已經是極限。

他抬不起手去接這些錢,扭過頭去,咬牙道,「不需要。」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我面前沒必要死要面子,」羅子庚將支票塞進他的口袋,直起腰拍拍他的臉頰,「我們做古董生意,一單買賣上下就是幾千幾百萬,沒錢寸步難行,有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你不是一個好戀人,但是一個好師父,我不會恩將仇報。」

動作如此親密,感情卻如此疏離,孔信心如刀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坐在計程車中,茫然地看著窗外夜色迷離,他突然眼眶發熱,長吸一口氣,痛苦地捂住臉。

計程車司機回頭看他一眼,「先生,你沒事兒吧?」

「沒事。」

「嗨,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了吧,想開點兒吧,人這輩子啊,哪能一直順風順水,到了咱們這個年紀,上有老、下有小,家裡還有個光花錢不干事兒的母老虎,哪個男人不頭疼?不過別怕,咱們撐過就好了,等孩子長大了,日子就好過啦。」

——只要你別再鬧騰,我給你當一輩子母老虎……

當初的承諾彷彿還在耳邊,如今對方卻不肯再縱容自己了,孔信滿口苦澀,強撐著笑了一下,「是啊,過幾年,過幾年,日子就好過了。」

上車的時候失魂落魄,下車的時候卻已經恢復鎮定,他向來是一個擅長調節自己情緒的人,更何況,如今沒有更多時間來脆弱。

很多時間,人們表現出脆弱,是因為身邊有一個會心疼的人。

如今他眾叛親離,已經沒有了脆弱的資格。

從電梯出來,皮鞋的聲音震亮聲控燈,門口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聞聲抬起頭來,孔信呼吸一窒,「知君?」

溫知君仰起臉,笑起來,「你果然是住這裡的,王八賢那老混蛋還騙我,說你住在莫愁湖那套房子,害我跑過去敲了半天門,被鄰居罵。」

「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孔信開門,將溫知君拉進去,「大夏天你手涼得跟冰塊似的,哎你從哪來的?」

「你手機關機啊,」溫知君淺灰色的開衫裡面是病號服,顯得整個人無比脆弱,他坐在沙發上,自己摸出茶葉來泡茶喝,「我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什麼???」

「哈哈騙你的,」溫知君笑,「是療養院,不過看我媽的樣子,真的很想把我送精神病院去。」

孔信掏出手機,才想起從河南回來就沒有充電,已經掛掉了,邊拿出充電器去充電,邊疑惑地問,「什麼療養院,你這段時間在療養院?」

溫知君捧著茶杯白他一眼,「虧我還和你出櫃了呢,你連我被送到療養院都不知道,我真是虧大了。」

「因為這事兒我都被子庚甩了,到底誰虧?」孔信沒好氣。

「你住過療養院嗎?我那不是住院,是囚禁,還是我虧。」

「我被子庚甩了,我虧。」

「敏敏天天去找我吵架,我虧!」

「我被子庚甩了,我虧。」

「……你復讀機啊!」溫知君惱怒。

孔信看他面色蒼白、身體單薄,不由得一陣心疼,不再刺激他,「在療養院不愁吃不愁穿,不挺好嗎,你怎麼出來了?連衣服都沒換,你偷跑的吧?作死啊。」

「我出來前跟小姨媽說了,關在療養院我什麼都幹不成,」溫知君將一張銀行卡遞到他的面前,「孔伯伯在氣頭上,才說出那麼傷人的話,你別往心裡去,等過段時間他氣消了肯定會讓你回家的,我想你習慣了大手大腳,現在手頭肯定也沒多少現錢,這些你先拿去,密碼是你生日。」

孔信二指夾著銀行卡,戲謔,「喲,這是包養費嗎?」

溫知君無奈地笑了,「是是是,我包養你,現在,給金主我放洗澡水去,一個晚上跑了你三個窩,累死了。」

將銀行卡塞回他的手裡,「這些錢我不需要,你收回去吧,別讓你媽知道,我不但勾引溫家大少,還要溫大少包養,罪過更大了。」

溫知君攥著銀行卡,垂眸,「小信,那天你真的是把我當成了子庚?」

孔信一怔,想到那個讓他悔不當初的親吻,淡淡應了一聲,「嗯,對不起。」

溫知君苦笑,喃喃道,「一直以來,我以為他是我的替身,沒成想到最後,竟然我是他的替身……」

「別想那麼多,」孔信拍拍他的後背,「你在我眼裡,是誰也代替不了的好兄弟,我去給你放洗澡水,金主大人。」

溫知君失笑,「真是沒良心,我在為情所困啊,你也不安慰幾句。」

「我安慰你了,別要求太多好嗎?」孔信倒退著往浴室走,大聲道,「我比你可憐多了,我是失戀!」

「我也失戀啊,」溫知君看著他大男孩一般的神態,不由得心中酸楚,世界上不賣後悔葯,當年因自己怯懦而釀下的苦酒,只有自己把它喝乾。

因為當你回心轉意的時候,並不是誰都會在背後等你。

他會結識新的愛人,他會將那些本該給你的柔情傾注給別人,他會被別人寵成個孩子,他會……再也不願回頭看你一眼。

孔信的身影消失在浴室,溫知君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氣,竭力剋制住奪眶而出的眼淚,他不能哭,更不能在孔信家裡哭,他的小信體貼又心軟,他不能用自己的脆弱去挾持他的感情。

因為,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呀。

晚上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孔信摸著溫知君瘦削的身體,嘆氣,「慧極必傷,你就是想的太多才整天病歪歪,光吃飯不長肉,浪費國家糧食。」

「你自己胖到哪裡去了?」溫知君捏著他肩上的肌肉,「我們有多長時間沒在一張床上睡過了?」

「十幾年了吧,」孔信目光悠遠地看著天花板,記憶回到十幾年前,他,溫知君,孟昕,明明有客房,卻偏都要擠在一張床上,晚上掙被子搶得頭破血流,誰都睡不好覺,卻彷彿上癮一般,總要這般折騰。

孔信閉上眼睛,鮮活的少年們彷彿就在昨天,又彷彿已經是上一輩子。

「小信,」溫知君小聲道,「就算當不成戀人,我們要當一輩子好朋友。」

孔信輕笑,刮一下他的鼻子,「你才三歲嗎?說這種孩子氣的話,」他長長舒出一口氣,喃喃道,「那就當一輩子好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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