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附庸

第106章 附庸

第106章附庸

作為北地重鎮,又是在數代節度使手中經營過上百年,幽州到底是頗有氣勢的,遠遠而望,就能見到一座灰黑色的巨城拔地而起,城廓規整,沿着護城河一直逡迤蜿蜒而出,不知具體有多遠。

但這座巨城左近的情形,與蕭硯所料幾是大不相同。

從村莊一路過來,似乎越近幽州,所遇之景愈是殘敗。

更有那附廓民居,一直到了厚重的城牆之下,城外到處都是難民搭起的窩棚,而遠處還未看清,待近些了,才看見城牆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影,如螞蟻般在雨中修修整整。

很明顯,劉守光是欲擴建幽州城。

蕭硯面無表情,趨馬左右觀望,能看見這些窩棚之中的人,衣衫襤褸,皆是面有菜色。

道旁,有策馬疾馳的甲士匆匆而過,濺起的泥水砸至窩棚中,濺到他們的身上、臉上,他們也只是一臉麻木,似如全無感覺。

「哎喲……」

上官雲闕趨馬近前了些,壓着斗笠唉聲嘆氣道:「我呀,當初還只當河北之地應是富庶的地兒呢,沒想到這裏的百姓也過的這麼苦。怎麼越靠近幽州,反而越是亂糟糟的?」

「還不是兩任節度使害的。」姬如雪看着這城下的悲苦景象有些怔怔,似是記起了幼年時流落街頭的記憶。

她沉吟了下,低聲道:「上任節度使劉仁恭,年輕時還有大略,愈到晚年,卻是愈窮奢極欲。從收集的信息來看,其從天佑元年開始,就已在大安山仿造天子行在修建了一處宮室,以供自己享樂。除此之外,他還尋仙問道,欲煉製仙丹求取長生……」

這回,上官雲闕難得沒有反駁她,捏著蘭花指嘆了口氣:「他們這些上位者,最是異想天開了。偏偏還要讓下面的百姓承擔後果。」

姬如雪搖了搖頭,道:「這些反而還不足以控訴他的罪行,其志得意滿后,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以粘土製錢,令轄內百姓使用,自己則將搜刮來的銅錢藏於大安山中。還禁止中原以南的茶商入境售茶,好讓他採取大安山上的草葉當茶葉售賣,久而久之,百姓們豈能不貧苦?」

上官雲闕已是呆愣住了,而後啃着手指看向蕭硯。

後者並無什麼動色,顯然是早就知曉。

「娘嘞,那咱們還去救他?」上官雲闕嘀咕道,但他再一看城牆內外,形同奴隸的一眾苦役,搖了搖頭,小聲道:「這父子倆,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此時,他們已近了城門口。

不過他們交談的聲音很低,加之雨勢不小,倒沒讓幽州士卒聽去。

好在三人在城門口交過一筆極重的進城費后,還是順利的進了城,終究沒遇上那裏長所言的「被擄去當苦役」的麻煩事。

……

城內的觀感要好上許多,街巷嚴整,屋宅皆整齊的規劃在里坊之間。

不過倒因節度使府擴建,主街中滿是捧著木料、抬着巨石假山冒雨行走的民夫,以致街道中遍是泥水,透露出一股子無序的混亂感來。

上官雲闕站在客棧窗前,不住的唉聲嘆氣。

後面,姬如雪從懷中取出仍然乾燥的地圖,攤在了桌上。

「你先去換一身衣裳,計劃暫且不急。」

後面,蕭硯將濕漉漉的上衫退去,露出了健碩的肌肉,赤身大步走過來。

上官雲闕折身過來,眼睛就是一亮,下意識近前,笑着就要向蕭硯的胸口摸上去:「哎喲喲,真健康的……」

但還未摸上去,他的胳膊就已被攥住,而後不由分說,整個人連同他的包袱,一起被踹出了房間。

「哎喲,下次能不能輕點。」

揉着發疼的屁股,上官雲闕顫顫巍巍的爬起身,還欲保持優雅的姿態。

不過待他一抬頭,就見一身着交領窄袖武袍的男子走到了他跟前。

後者看起來亦不過二十餘歲,臉龐竟還有些白凈,不過因其左眼有一道倒豎而下的傷痕,顯得有種斯文中透露出了一股子兇悍之色來。

看見有人,上官雲闕猶恐自己狼狽的樣子被看見,瞬間就翻身而起,懊惱道:「你小子誰啊!?」

「咳咳……」

這斯文人亦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左瞟右瞟,偷偷從懷中取出了一塊令牌示出。

「在下,滄州分舵,第九代不良人,李莽。」

見上官雲闕愣住的樣子,他還細心解釋道:「一月前,在下奉天暗星之命,入幽州探查。」

但前者心中卻只是欲哭無淚。

悲催了,想他堂堂第八代天巧星,竟被這麼一個小晚輩看見了這麼狼狽的模樣。

「前輩,可是天巧星?」李莽叉手行禮,「天暗星他……」

「唉……」

上官雲闕捂著臉默默離開,「在裏面呢,不過勸你等一等,免得被揍。」

李莽愣了愣,跟了上去:「前輩,我其實什麼都沒看見的。」

「滾一邊去。」

——————

房中,蕭硯背對着床榻的方向,手指在地圖上不斷滑動。

雖關係早已更親近了許多,但兩人中間畢竟只隔着一道屏風,姬如雪臉頰便有些發燙,換衣的動作都不敢做的更大。

待更去衣物,她便抬手將那領披風特意晾好,就在這期間,腕間一道淡淡的鞭痕即顯露了出來。

少女輕輕摩挲了下,一雙美目有些定定。

末了,她收回思緒,取了一件乾燥的衣裳,出去披在了蕭硯身上。

後者便回手按住衣領,不過正巧按在了姬如雪的手背上,兩人遂同時一愣。

蕭硯終究是臉皮厚的多,順勢拉住了少女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

姬如雪的臉還是因慌張而顯出了些紅暈來,便偏過頭,將目光放在桌面的地圖上,以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麼緊張。

好在這登徒子終究沒有再進一步,而是一邊着衣,一邊用手指在地圖上某處圈了一圈。

「劉守光如今在這裏。」

「漁陽……」姬如雪定住心神,輕聲念道。

「此處駐有盧龍軍,其理應是足夠自保的。」蕭硯穿好衣裳,道:「有他在那裏拖住漠北人,咱們的時間足夠了。」

「可憑藉我們這千餘人,拿下幽州已是勉強,暫且還吃不下幾萬餘眾的漠北軍吧?」

「誰說我們只有千餘人?」

蕭硯笑了笑,起身去拉開了房門。

門外,上官雲闕正還一臉痛快的享受着李莽的吹噓,此時一聽吱呀的房門打開聲,臉色便當即一變,捏著蘭花指近前,請功道:「蕭郎,伱看我尋到誰了?」

蕭硯捏了捏眉心,有些無奈道:「算你一功。」

而後,他便看向撓著腦袋嘿嘿發笑的李莽,伸手作邀:「李莽兄,這些時日幸苦你了。」

後者卻是一臉客氣,抱拳道:「比起天暗星所作的大事,在下不過是費些腿力罷了,不敢言苦。」

他們自知門口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便往裏去。

但李莽卻在經過上官雲闕身側之際,低聲道:「天巧星,那隻海東青,是我送給天暗星的。今日我能尋來,亦是憑藉海東青傳遞信息……」

後者的臉色一僵,忽的明白剛才他請功時,蕭硯為何會一臉無奈了。

想到此處,上官雲闕簡直是坐立難安,苦着一張人妖臉,都不敢與姬如雪搶位子了。

「劉守光出征,幾乎是將幽州軍傾巢帶出。」

李莽一入房中,就開始介紹他打探到的消息,低聲道:「外征軍中,主帥自是劉守光,主將則是其麾下第一猛將元行欽,那劉守文之所以會敗得這麼慘,便就是這元行欽確實能打,不論是個人武力或是統軍能力,已是河北一流。」

蕭硯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而今,幽州城內的節度使府,是以劉守光的另一愛將李小喜留守,此人曾是河東小校,不知何時投奔了劉守光,暫且還不知其具體能力。」

李莽這一月明顯是收穫頗豐,繼續道:「除此之外,節度使府中的掌書記馬郁、以及節度副使夏侯景,曾都是侍奉劉仁恭的老人,而今亦被劉守光器重,留守幽州。」

「劉仁恭那廝這些年窮奢極欲,一眾老部下實則也早已不滿,尚不知其還有多少威望。」

他講的嗓子有些發乾,蕭硯便給他倒了一杯水。

而後,蕭硯才笑道:「不怕沒有威望,我要的只是一個宣稱。」

「宣稱?」

姬如雪訝異了下,沒理解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蕭硯沒有特地解釋,而是繼續問道:「劉仁恭關押所在,可已探明?」

李莽狠狠的灌了一口水,嘿嘿一笑:「這天下,就沒有我尋不到的人。劉仁恭如今被囚禁在節度使府的一偏室中,不過周圍把守的甚為嚴密,若這般草率去救他,鬧出大動靜不說,恐還會適得其反……」

但他的話音馬上一轉,道:「不過,天暗星可知劉仁恭之前曾尋仙問道,欲修長生?」

「略有耳聞。」

「之前為其煉丹的道士,名曰王若訥,劉仁恭在大安山曾拜他為師。而今劉守光上位,亦對長生之事大感興趣,不但對這王道長未行處罰,反而也養在了幽州城內。如今,其常出入節度使府內……」

「我明白了。」

蕭硯略略頷首,而後喚道:「上官。」

上官雲闕正在暗自神傷,此時才恍然過來,瞬時起身。

「有任務?」

「你去一趟,替我請一請這位道長。」

上官雲闕果然再次神采奕奕,捏著蘭花指,拋了個媚眼:「你且看好吧!」

蕭硯一臉漠然,轉身避過。

姬如雪暗暗捏了捏拳頭,但終究是忍住了心下的衝動。

——————

節度使府。

衙署大堂中,時任幽州行軍司馬的李小喜神色中隱有些憂懼,不住的來回踱步。

堂外,兩道身影匆匆而入。

「李將軍……」

掌書記馬郁,以及節度副使夏侯景皆是恭敬的叉手行禮。

事實上,兩人單論差遣官職,要比李小喜這個後生尊貴的多,但奈何後者是劉守光的愛將,兩人在禮節上全然不敢馬虎,唯恐得罪其人。

且二人眼睛很尖,能明顯注意到衙署內外增添了不少護衛,遂各自心中都有些驚懼起來。

不料李小喜卻是急急托起二人的手,而後餘光在外間一掃,領着兩人向里走去。

屁股還未坐穩,他就沉聲道:「二位上官,禍事了!」

馬郁及夏侯景皆是一愣,下意識互相對視了眼。

但兩人皆是經過風雨的老人了,各自都還鎮定,只是靜等下言。

李小喜重重的嘆了口氣,取出一張染有血跡的軍報遞給兩人。

「漠北,南下了……」

但話是如此,他的目光實則一直是盯着兩人的表情,眼中閃著兇狠之色。

好在馬郁二人見過軍報后,除卻大驚之外,全無什麼其他的異色。

李小喜才隱去殺氣,沉聲道:「半月前,節帥於玉田大勝劉守文,正欲銜尾追殺,不料此時漠北軍自后殺來,與劉守文那廝前後夾擊,大敗節帥於雞蘇(漁陽西),而今節帥敗退漁陽困守,遣信使拚死殺出重圍求援。」

「二位,為之奈何!?」

馬郁和夏侯景遲疑了下,有些不敢相信捷報才至,大禍這般快就傳來了。

好在他們還算鎮定,此時後者便撫須詢問道:「漠北從何南下?何以攻節帥之後?」

「問這些作甚!」李小喜卻顯得極為不耐煩,大聲道:「你們只需說說,現下該怎麼辦!?」

不怪他這般動怒,蓋因劉守光之所以集眾軍出遼東,就是他的主意。

如他所想,漠北就算要南下,也該從遼東馳援劉守文。且他們沒有道理這般快就能集結兵馬,還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殺入古北口,前幾日分明還是大雨滂沱……

且他當時還諫言,如若漠北南下,幽州軍還可攜大勝之威,好好痛揍一頓漠北軍。

誰曾想,會造成這個情況…

見他大怒,馬郁當即出聲安慰:「李將軍莫急,漁陽尚有八千盧龍軍,節帥理應沒有身危之險。」

「本將當然知道!」

李小喜不耐煩道:「可如今劉守文未死,滄州還有其部將孫鶴、呂兗二軍馬,誰敢保證節帥能撐到何時?如若咱們不出兵救援,屆時漁陽城破,孫鶴那廝領軍北上,你我還不是個死!?」

說到此處,他還唾罵了一聲,「入他娘的劉守文,厚顏無恥之徒,竟敢引雜胡入關!」

「這……」

馬郁沉吟了下,道:「城外大營,尚有老節帥所創的『定霸都』萬餘人,李將軍何不領定霸都馳援節帥?」

李小喜眸光一閃,實則等的就是這句話。

定霸都是在去年所創,是劉仁恭為解朱溫攻滄州之圍時,創建的一支精銳。其內將卒,皆是在臂上刻字塗墨,謂之「一心事主」。

而今劉守光囚父上位,留着馬郁以及夏侯景,便就是二人能夠穩住這定霸都,若能讓兩人隨他一同出兵,或能解漁陽之圍。

且還有一點,若能將這部人馬吞為己用……

李小喜不動聲色,起身而拜:「二位上官,實乃忠心為主!」

——————

與此同時,兩道身影步入了節度使府中。

當先一人,是個鬚髮灰白的老道,手拿拂塵,一身道袍,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其後那人,是個青年,亦是一身道袍。他低垂著頭,替老道背着一柄桃木劍。

因有老道在前引路,他們遂是一路暢通無阻,直往後府的煉丹室而去。

但不過許久,他們即在侍衛看不見的地方,倏然一轉。

小院前,兩個衙兵正在檐下避雨。

「王道長?」

「噗。」

青年一臉平靜的推開了小院,手中的桃木劍上,添了兩抹血跡。

「你,把屍體拖進來。」

那老道渾身顫顫巍巍,不敢不做。

里內,劉仁恭迷迷糊糊的起身,而後瞬間嚇得渾身一縮。

院中,蕭硯持劍步入堂屋。

劉仁恭外套都來不及穿,直往床下鑽去,「別殺我、別殺我……」

但馬上,他的頭髮就被蕭硯一把攥住,扯了出來。

「有一個合作,不知節帥感不感興趣。」

「什麼合作老夫都答應。」

頭皮上的劇痛令劉仁恭險些痛哭出來,事實上,他也差不多要哭了,雙腿直打顫,胯間已有些許濕痕顯現。

「很好。」

蕭硯蹲下,用染血的桃木劍拍了拍他的臉,讚賞出聲。

「現下,節帥可以出去主持大局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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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人:諸位,一起複興大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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