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仙王投影，裁天

煉炁一脈，百日靈變，修玉骨，築道胎，聚金丹，煉炁化神，至此精、氣、神全部圓滿，則入返虛境，抱元守一，成純陽元神，邁入合道。

入合道，歷經百劫，方能得成天仙，這其中需要歷經多少磨礪，根本無法想像。

論修行之難度，煉炁實則遠在仙道之上，不光對於悟性有極高的要求，入門的門檻同樣極高，天賦不足，在煉炁一道很難有所建樹。

此前，對於煉炁士，尚祖靈並無多少了解，所謂的天仙究竟到了什麼程度，腦海中根本沒有絲毫概念。

但如今，她有了。

眼前的天仙，光是站在那裏，未曾出手，湧來的恐怖氣機，便幾乎將蒼雲界中的大部分修士壓垮了。

紀宇衍指尖微顫，呼吸略顯紊亂，血痂爬滿了面頰，已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他的身上滿是深可見骨的傷痕，衣衫襤褸，在接連的抵禦之中，未曾完全轉化的仙體，不知被打碎了多少次，多次的強行聚合，他此刻的本源，已不足最初的十之一二。

在一眾蒼雲修士之中，他所要面臨的壓力，無疑最大。

即便有仙火相助，耿儀陽也無法長時間獨自抵禦萬界這些已經踏入了第七境的強者，需要他冒死去分擔壓力。

若非此前為了準備渡劫，紀宇衍為自己打下了深厚的底蘊，還準備了大量的回復仙丹以及療傷仙藥，他早已支撐不住了。

但這尊天仙的出現，無疑徹底打破了此前的勉力維持的平衡。

這尊天仙，絕對不是剛剛踏入天仙境內，氣息古老渾厚，底蘊深不可測，在天仙之中，只怕也是數一數二的強者，足以媲美仙道天君。

面對這種存在，莫說此刻仙寶被封，即便頭頂這十幾件仙寶都能隨意動用，蒼雲的勝面也是微乎其微。

想到此處，紀宇衍一聲輕嘆，抬眸望向遠處閃耀的群星，眼底含着一絲悵惘，在無盡光年之外，是他此生都無法再迴轉的故土。

踏入仙道之前，他曾經想過無數次自己的終局，但未曾想過，會有朝一日，為了護一方跟自己沒有多少關聯的大界，就此死在這裏，甚至於屍骨都無法留下。

對於仙盟可能會到來的支援，他已然不抱希望了。

自戰端開啟，已有兩月有餘，仙盟即便再慢，也應當抽出一兩位真仙馳援了，可如今，什麼都沒有。

萬界的援手，卻是一批接着一批，如今，甚至來了天仙境的人物。

在他身後不遠處，耿儀陽收起仙火，恢復了此前的老態。

即便眼前這尊天仙不來，他的壽元，也無法支撐多久了，此刻，他整個人已是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葬身星空，同樣是他從未想過的死法。

「上天有好生之德，爾等修行至今，不易。」

厚重的道音回蕩於星空之中，盪起微微漣漪，如洪鐘大呂，振聾發聵：

「蒼雲曾是我故土，我不願多造殺孽，徒增因果，就此罷手吧。」

在撐天倚地的法相之下，這兩句輕描淡寫的話，充斥着讓人難以拒絕的壓迫力，

沒有任何蒼雲修士懷疑，這尊天仙，隨意落下一掌，便能將他們全部拍死。

「同為修士，今日我尊你一聲上仙！」

紀宇衍一聲慘笑：「上仙，你能保我等仙途不斷么？」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道統之爭，關乎天運，即便他們這些仙道修士可以不死，也不能再繼續修行了，而且後代也不能再接觸仙道。

對於一個修行之人而言，無法繼續修行，與死無異。

若是百道真的能夠與仙道共存，這道統之爭，就不會綿延這麼多年了。

此前那位儒道修士所言，並不假，百道的確容得下仙道，前提在於，仙道止步於此，且後無來者。

面對死寂一般的沉默，紀宇衍周身亮起仙光，面上的血痂愈發猙獰：

「我等活着，繼續修行，便是仙道氣運不絕，最終還是要死，被你等囚禁至壽終，與現在戰死，有何不同？！」

「上仙且慢動手，我等願降！」

「我也願降！」

紀宇衍話音未落，遠處便接連傳出了一陣回應。

他猛然回身望去，一眾化形妖王相繼開口，神色惶然。

身為妖族，他們與仙道修士有本質上的不同，對於天運，並無多少影響，在仙盟為妖族，在萬界作為各大道統的坐騎，以及守山靈獸，都能存活下去。

當坐騎，總好過就此死絕。

見狀，紀宇衍不禁眉心倒豎，瞳中閃過凶厲至極的煞光，咬牙低吼：

「孽畜！」

面對紀宇衍掃來的目光，一眾化形妖王沒有絲毫怯意，不等紀宇衍發作，便相繼向著萬界陣營急速掠去。

方才短短片刻之間，他們便已不動聲色的移動到了戰場邊緣，此刻稍微一動，就脫離了蒼雲界諸多修士設下的的法陣，進入了萬界陣營。

奔行之間，他們盡皆顯出了原形，拋去了人身，一時間，星空之下，龍吟虎嘯，鳳鳴鶴唳之音四起。

在萬界之中，沒有得到允許，沒有異類有資格保持人形，這屬犯上。

這種潛規則，他們早已知曉。

此刻，他們心中沒有絲毫壓力可言，算算時間，此刻界內的各族後輩都已然脫身，蒼雲界遲早要滅，根本不必白白跟着搭上自身的性命。

見此一幕，諸多蒼雲修士，面色皆是有些慘淡，他們跟這些妖物不同，是沒有退路可言的。

紀宇衍呼吸愈發紊亂，片刻后，他目光中閃過一絲決然，回身拂袖，將封印着空間通道入口的法陣開啟。

仙寶被鎮壓在了半空動彈不得，只有部分還未曾來得及動用的通玄靈寶，能夠勉強取回。

他將所有能取回的通玄靈寶，一股腦全部送入了通道之中，同時傳回了六字法旨：

【凡妖所屬，盡誅！】

餘下的，這些通玄靈寶自然知曉該怎麼做。

對於紀宇衍的動作，已融入萬界陣營之中的諸多妖王，沒有顯出絲毫擔憂之色，他們的族人，此刻早已不在蒼雲了。

「將仙寶與仙火留下，我幫你們擋一陣。」

紀宇衍的聲音在諸多修士的腦海中響起：

「回去看看門人弟子，我死之後的事，我管不了那麼多，你們可自行決斷。」

言下之意，無非是放這些修士一馬，他們已然可以在萬界入蒼雲之後，選擇投誠。

雖然仙道無以為繼，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紀宇衍的眉宇間，不自禁的湧出了一絲疲憊。

引爆仙火以及仙寶之後，空間通道附近，應當出現大量的亂流，重新打通，至少需要十天半月。

這是最後能拖延的一段時間。

仙盟的援兵遲遲不來，如今大勢已去，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然而，紀宇衍傳音過後，沒有一人挪開腳步，踏入空間通道之中。

「死有何懼，紀仙願以命護蒼雲，我等亦可。」

「仙途斷絕，不如死於戰場，苟活於世間，有何意義可言？」

「我宋氏祖上出過四位真仙，堂堂真仙世家，臨陣脫逃，實在有辱先祖榮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萬界入蒼雲，他們最為看重的後人弟子，仙途都將斷絕。

明明有希望觸及更高的境界，卻只能止步於此，對於一個修仙之人而言，這比死亡恐怖百倍。

同為修仙之人，他們自然能體會到這種感覺。

自踏入空間通道始，他們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更何況，能傳承至今的大勢力，或多或少都有些保命的底牌，來此之前，他們大多都已安排好了後事。

與其進空間通道，回去拉拉扯扯，浪費時間，不如留在此地，以最快的速度報個死訊，讓後人各自逃命。

紀宇衍掃過一眾修士，目光停在了耿儀陽的身上。

「看我作甚？」

死到臨頭，耿儀陽的話語中沒了此前的恭敬，渾濁的雙目中，多了幾分玩味：

「我走之前，後事都已交代好了，此刻灰頭土臉的回去，護了一輩子的老臉豈不是要丟盡？更何況，有些人巴不得我死早些。」

眾人之間，耿儀陽此刻的心態無疑是最輕鬆的，他知曉楚政修行異道，即便萬界入蒼雲，最壞的情況下，以楚政的手段，活下來也應當不難，至少能為太玄留個火種。

耿儀陽的目光瞥向了不遠處的太虛聖主，他有心想要開口質問當年幽紫雲以及葉雨樓的死，但轉念一想，他如今也快要死了。

萬界入蒼雲后，太虛聖地都會不復存在，再追問這些，好似已經沒了絲毫意義。

各方聖地多年以來的勾心鬥角，在此刻萬界天仙的法相之下，顯得渺小而又可憐。

太虛聖主的目光望來，相顧之下，沉默無言。

冷肅的氣息瀰漫，幾乎凍結了虛空，死氣沉沉。

望着眼前這一幕，盤坐於隕星之上的尚祖靈，深吸了一口氣，周身血光大盛，絲絲縷縷的鮮血自她肌膚毛孔間溢出，在虛空中凝成了一道神秘的符紋。

這些老東西準備慨然赴死，可她還沒活夠呢，她的仙途才剛剛開始，豈能就此斷絕。

她之所以取名為祖靈，正是因為她體內有先祖之靈的庇佑，可在今日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朝一日，向先祖求助。

即便再不甘願，想突破先祖的桎梏，來證明自己的不凡，此刻尚祖靈，也不得不求助於那位素未謀面的先祖。

蒼雲仙王。

瞬息之間，符文便已經凝結而成，尚祖靈猶豫了幾息，自牙縫間艱難的擠出了激活符紋的真言：

「先祖救我！」

嗡——

星空中激蕩的各色氣息，一瞬間陷入了停滯，時間的流動好似開始變緩，直至定格。

立於萬界陣營之前的那一尊天仙，倏然間面色微變，眼中不自覺的閃過一絲駭意，他感受到周身籠罩的劫氣開始翻湧。

他閉關已久，修為大進，接連跨升了兩個小境界，尚且未曾來得及化劫，此次因道祖之故，事關重要，他方才匆匆趕來了這片戰場。

對於歷劫，他已具備了太多經驗，有足夠的自信能夠拖延自身大劫爆發的時間。

可如今原本平靜的劫氣，在某種因素的影響下，積攢的劫氣提前爆開了！

更讓他感到悚然的，是劫氣爆發之後，便猛然瘋漲，好似永遠沒有盡頭，眨眼之間，便自尋常劫數，蛻變至生死大劫，而且遠遠未曾停止。

見此一幕，他未曾有絲毫遲疑，借秘法短暫壓制了劫氣。

而後通天法相掌心翻轉，瞬間貫通了天地時空，將距離他不遠的幾位煉炁士以及小部分萬界陣營的七階修士，送至無盡光年之外，遠離了這片戰場。

然而，只這耽誤的短短几息，生死大劫的劫氣，進一步的拔升，徹底化成了死劫。

肉眼可見的黑色霧氣，自仙光四溢的法相上湧出，充斥着不祥。

諸多萬界陣營的修士，以及剛剛叛逃至此的妖王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滿面疑惑。

但下一瞬，他們便盡數變了神色，身軀好似被嵌入了無形的壁壘之間，無法動彈分毫，體內的法力亦被盡數壓制，無論如何催動，都沒有絲毫反應。

嗡——

一道仙光鋪成的虹橋浮現，嫁接時空，自宇宙盡頭延伸而至，所過之處，仙光四溢，生出了無盡異景。

轉瞬間，星空穹頂之下，便突兀的多出了一道身影，看不清形貌，身形略顯虛幻，似是一道殘影。

只有那尊天仙有餘力開口，語氣中帶着一絲黯然：

「仙王投影……」

面對一尊仙王的投影，他根本沒有絲毫生機可言，方才耽誤的那麼一瞬間，他便已經喪失了最後的逃生之機。

仙王偉力通天，通過天地間殘留的氣息，一瞬之間，就已然通曉了前因後果，根本無需解釋。

他眸光垂落，未見出手，天仙的法相便似雪入滾湯，連同其本體在內，開始崩潰瓦解，彈指間便消弭無蹤。

萬界之中的諸多修士，思緒還未曾反應過來，便相繼步了後塵，化成了宇宙殘燼。

下一瞬，沉厚的低語，回蕩於星空之下：

「趙庭仙，代掌天道失職，因一己私慾，隱瞞域外邪魔不報，罪當處死，自去仙盟領罰，從者，同罪論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