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站在身旁

第六章 站在身旁

「講學無尊卑,諸生可暢所欲言,凡是老夫所知之事定有三分薄見,諸生請。」

陸子約講罷大學之德,合上書籍,欲和眾學子當堂辯禮。

但過了許久也未見堂中有人起身,學子們既對這位博學講師十分敬重,又怕說了粗淺問題引人恥笑,故而皆作默聲。

「罷了,那就散學吧。」陸子約微微搖頭,在草堂中都不敢說話的人就算到了朝廷也是碌碌附庸之輩,難有大作為,陸子約心中暗自決定明日不來這默堂講學了。

至此刻,坐在後排臨窗處的趙與莒快速起身,神情略顯緊張道:「先生,學生有一問。」

趙大做了先行者,周圍人紛紛側目,其中也包括剛到場的全績。

全績尋了走廊一空位,盤坐靜聽趙大的高論。

「哦!說來聽聽。」陸子約端坐於席,表現的頗感興趣。

「方才學生聽先生講治國策,用了依江而守,精進內政之言,那對北疆,對金賊又當如何?」趙與莒是皇室遺子,他的家國情懷比一般人更沉重,從靖康之恥到建炎難渡,從紹興和議到隆興和議,宋庭世態越發頹靡,路茫茫,前無光,克複北疆的口號喊了百年,終是杭州作汴州。

陸子約聞言,沉默了許久:「就以科舉而論,策論試最好不要談及金人與北疆失土。」

一個一生不願參加科舉的陸禮祖竟說出了應付科舉的言論,此間似乎失了陸公的豪情壯志,不知是失望暗淡,還是世事所迫。

「先生常教導學生要做人以誠,言行以實,不去正視恥辱,何來奮發圖強?靡靡享樂之音雖好,但可蒙蔽天下人嗎?遍視宋土無一仁人志士嗎?」趙與莒語氣越發昂揚,目色堅如鐵。

陸子約還未開口,學子們紛紛不忿。

「狂妄之徒!這天下只你一人是良賢嗎?」

「大膽!你在指責朝廷嗎?」

「無禮!學識淺薄也敢自詡聖傑?」

自開禧北伐失敗后,史彌遠代替韓侘胄成為新一代的權相,與金朝簽訂了嘉定和議,宋主稱金主為伯父,納歲幣銀絹各三十萬,又以三百萬緡錢贖回淮、陝二地,換來了短暫的和平。

史彌遠此舉招致全國罵聲一片,但又是無可奈何之事,北伐出了內奸叛徒,耗資巨大,國民危殆,只能以屈辱換求活。

滿堂的壓力會於趙大,趙與莒將微抖之手藏於袖中,他不明白大宋的風氣為何會變成這樣,難道不應該是提起金人都咬牙切齒,說到克複北疆都義憤填膺嗎?

孤立感,趙與莒感受到濃濃的孤立感,猶如一偏舟駛海,暴雨狂浪同步襲來,前後無路。

「爾等之言甚是可笑,那敢問這話應該由誰來說?上到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匡朝寧國之志還分貴賤嗎?我兄弟二人雖粗鄙,但尚知不為科舉而考科舉!」全績大步走入草堂,與趙與莒並肩而站。

「五哥。」趙與莒面部微紅,全績到場讓他感到踏實,偏舟雖小,但兩人划槳,有了砥礪支柱,未嘗不能濟滄海啊!

「你是何人?」陸子約看著二人並立,恍惚之間憶起了往昔一幕。

一石亭,兩杯濁酒,兩位寄懷老者圍暖爐而坐,看那千山暮雪景,言那家國萬里事,此間左側者正是陸子約之父陸放翁,臨右者為辛公辛幼安。

「蒙學子全績拜見先生。」全績拱手向陸子約行了一禮,絲毫不顧耳旁譏笑,神情平常如一。

「你方才所言不為科舉考科舉是何意?」

陸子約對剛才趙與莒的那種孤立無援自身感受深切,這就和陸家在士林的處境一樣。

陸遊一生坎坷,到老來也是拳拳愛國之心,但卻被士人抨擊為晚節不保,連就理學大家朱熹都說:陸遊才學頂天,業績平平,會被當權者所利用。

朱熹一字千金,士人跟風,將陸遊打上了韓侘胄奸黨的標籤,這起源只是因為韓侘胄家中新園建成,請楊萬里寫園記,楊萬里寧可辭官也不書寫,韓侘胄又將此事交給了陸遊,陸遊操刀寫了一篇《南園記》,成了所謂的人生污點。

時至今日,仍有不少理學門人以陸放翁攀附權貴為由與陸家絕交,時時流傳些潑髒水的言論,這也讓清高自詡的陸子約有了忌憚,不敢肆意談論家國之事。

「先生,績初入學,見識淺薄,也說不出高深話語,讀書人為出仕而費苦心無可厚非,但出仕之後的作為更重要,先賢已經給出了做官的標準,無論先生所講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是學院門口所書的橫渠四句,都是這個道理吧。能不能考中科舉另當別論,但這讀書人的初衷總該有吧。

譬如陸公為韓相寫園記之事,當年的陸公已到古稀之年,說句難聽話語還有幾年可活?他為何要冒著失節的風險支持韓相北伐,也許這就是讀書人該有的樣子吧。」

全績知道外戚韓侘胄算不上一位好相公,但無論他秉著何種政治目的去北伐都是一件振奮人心之事,敗了只能說明軍事準備不足,急功貪進,不過總比那偏安糜爛之風要好些吧,至於韓侘胄黨禁理學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趙與莒聽了全績的言論,瞬時感覺左側的身影高大了許多,對全績漸生敬佩之心,潑皮改正也不失為達者,更何況他五哥在全力支持他。

「全績之言爾等以為如何?」陸子約不做評價,反問眾學子。

諸生皆不言,唯趙與莒不加遲疑開口:「乃是警世良言,只為做官而做官,非聖賢之道,非讀書人之舉。」

「哈哈哈!真是曲高和寡嗎?非也,只是爾等讀書而不識書罷了,你二人且坐,老夫今日就講講這北疆紛亂之事以及些許應對淺見,我等做個探討。」陸子約含笑看向二人,似乎這草舍中只剩下三人對坐。

陸子約自幼受家學,豈能不承陸公的愛國志向,只是見慣了濁濁世人懶得開口,今見一雙璞玉自要雕琢一二。

「多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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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宋從皇帝住我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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