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土（10）
當伊森手上的煙捲熄滅，石英玻璃罩中的火焰也在慢慢消失，那個黑色的恐怖眼睛完全消失了，已經成為了一攤灰燼，隨之一起消逝的還有那個對生活充滿熱忱的卡洛。
伊森陰冷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十分落寞，他慢慢地打開石英玻璃罩，小心翼翼地用一個鑷子把「棺材」里的白色碎骨塊挑揀出來，耐心地把它們和黑色的灰燼分開，裝入一個小盒子里，這過程花了伊森很長的時間，因為這些白色的碎骨快已經被焚燒得特別脆，只要多用一份力就會碎裂。
儘力了啊，卡洛。
還有很多的骨頭碎屑已經和那些黑色的灰燼混在了一起，再難分離，伊森也只是挑揀出來殘餘的大塊的碎骨，很多骨塊中途碎裂，混在了那些令伊森極度厭惡的黑色灰燼中，他也沒有將它們分離的能力。
很抱歉，諾亞。
伊森收集了半盒白色骨塊，莊重地蓋上小盒子的蓋子，低著頭，收拾著卡洛遺留下來的東西。伊森很小心地撿起不知何時散落在地上的相片，輕輕地拍了拍，象徵性地吹了一下並不存在的灰塵。他把相片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面前。車子里很安靜，只有伊森一個人了，他顫抖地拿起一張相片，久久不能平復。
那是卡洛生前拿著的最後一張，那個醜陋的鬼趴在小女孩的殘骸上。伊森伸出手，把殘缺的手掌放在相片中的小女孩臉上，輕輕摩挲著，大顆大顆的眼淚終於再也止不住了，滾落在相片上，那充滿痛苦的稚嫩低吟似乎還在迴響。
「老爸，我好難受啊，那些叔叔又來了，我不要打針，你讓他們走開！」
「老爸，有個人好吵啊，一直在我耳邊說著嘰里呱啦的話，頭好痛啊......」
「......我好冷啊，老......老爸，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你在哪裡？不要走！」
小伊，對不起，是爸爸太沒用了......
......
閣樓的窗戶旁，有一雙同樣沒有一絲眼白的漆黑眼眶浮現，好似盯著那輛黑色的悍馬，長長的舌頭舔舐著窗戶玻璃，有一絲淡淡的霧氣凝結。「咔啦」，那扇窗戶竟然有了微小的裂痕擴散。
沉重的車門被打開了，伊森領著一個黑色的大包走了下來，有一種後背發涼的感覺。他敏銳地抬頭一看，卻什麼都沒有，只有閣樓的窗戶上有一小團淡淡的霧氣。大門敞開著，伊森皺起了眉頭，但還是慢慢地走了進門。
小羅琳無聲地躲在沙發後面，害怕地看著拎著黑色大包走進來的他。伊森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諾亞的身影。試管碎了一地，斑駁的液體在地上流淌，整個房間都是一股難聞的刺鼻味道，閣樓里有響動，諾亞應該是去樓上了，卡洛應該在上面給他留了東西吧......
伊森朝小羅琳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可是小羅琳卻畏懼地向後縮了縮身子，好像是很懼怕他一樣，之前的事情可能給她帶來了過度的驚嚇。
伊森擠出一個微笑，放下大包，慢慢地解開拉鏈，翻出來一袋又一袋的壓縮餅乾，還有兩個真空包裝的黃油麵包，一個干莓味麵包。伊森把手伸進大包深處，突然很快地掏出一包東西，特意在小羅琳的眼前一晃而過，小羅琳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她的小肚子還很是時候地發出了一聲「咕咕」的叫聲。
那是一包原味薯片，伊森都很意外為什麼後勤役會在自己這個月的配額里額外發放兩包原味薯片，甚至還有兩盒豚骨味杯麵，以前都是六十包壓縮餅乾和礦泉水，最多再加一瓶複合維生素，可能是怕cleaner在每天殘酷的清理中發瘋吧。又或者是......對參加實驗志願者家屬所謂的補償。
伊森翻找著，在大包的最底下居然還有一隻淡黃色的小熊，他盯著它，失神了一瞬間。伊森拿著小熊和一包薯片，向著小羅琳走了過去。這次小羅琳沒有躲閃，她很快地拿到了伊森遞給她的薯片，手法嫻熟地拆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好像生怕伊森會搶回去一樣。
伊森看著小羅琳風捲殘雲的可愛樣子，心情有些明朗了起來，他把小熊塞到了小羅琳的懷裡，然後用手去摸摸小羅琳的頭，小羅琳只顧著吃薯片，沒有躲閃，顯得很乖巧，眼中的那種恐懼慢慢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咳咳咳......」小羅琳一不小心噎住了，小臉通紅。
伊森連忙輕拍她的後背，「慢慢吃，沒人跟你搶......」他的語氣變得十分柔和，小羅琳也再沒有抗拒的意思了。果然是小孩子啊，誰有吃的就和誰親密。
伊森又給小羅琳拿了一瓶水，然後拿出大包里的噴霧，在這座房子里噴洒著更加刺鼻的液體，以防這個屋子的角落還有殘存的半孵化的「蚊子」，消消毒。蚊巢應該就是卡洛本身了，既然她沒有被孵化，那麼這個屋子裡就不會有太多蟲子了。
嗯？伊森看見了桌子上有一張被撕下來的日曆，還有一支漏墨的鋼筆。日曆上歪歪扭扭只寫了簡單的幾行字，仰面朝上，好像就是放在那裡給伊森看的。
「幫我照顧好小羅琳。」
「這是你欠我的。」
「別找我。」
這是諾亞的字，伊森剛剛有些明朗的心情一掃而空，他急忙問小羅琳，「小不點，你老爸哪裡去了？」
小羅琳看著他，有些發愣，「爸爸說......他出去找媽媽了，他要帶媽媽去外面的大城市看病，讓我......讓我在家裡等他帶著媽媽回家。」
真是亂來，這老傢伙能去幹嗎？去報仇？別的轄區除了感染者，就只有被孵化的蟲子和鬼，這不是去送死嗎？重度感染區他也出不去啊，要是碰到巡檢的軍隊和其他cleaner，會把他當作感染者處理掉的。
咚咚咚，樓上再次傳來異常的聲響。這在伊森聽來，簡直就是死神在敲門。
伊森汗毛炸起，直接沖向小羅琳，捂住小羅琳的嘴，用還算是完好的左手食指對著小羅琳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伊森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如果諾亞早就離開了，那麼樓上的聲響會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