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
李義是方仁的司機，從方仁十歲那年就一直跟著他，這麼多年，他跟著方仁輾轉各地，看著方仁一點點長大。
清城確實比易城熱的多，平均氣溫高了六七度。易城的夏季，短袖只有在最熱的那十幾天才會穿，而清城從還沒入夏開始就都套上了短袖，到三伏天時，水泥地被烤的冒氣，一個個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不願意出門。現在剛巧是初伏天。
清城條件不比易城。方仁雖然來過易城，但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那次是他第一次陪方仁出城。
半大孩子不哭也不鬧，靜靜的坐在後排拿著習題冊不願放手。出了院門，所有人都在誇他懂事、堅強，只有李義看見被習題冊半擋的那雙眼，漆黑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卻倔強的不願流下，小臉憋得通紅。
李義知道方仁有一身堅硬的外殼，內心卻比任何人都細膩。他怕方仁不適應清城的生活，所以提前準備了些散熱的小物件放進他包里。
安寒聽見他的聲音，低著頭沒有說話。對於方仁的好意，她在心虛的同時有些惶恐，畢竟剛才是自己冒犯在先，實在不好意思接受他的好意。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方仁頓了頓把散熱貼放在她的課桌上。
給東西也不要，就這麼一直低著頭，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生。
他把包從抽屜里拿出，手指摸到一個硬質塑料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台白色桌面風扇。
方仁感到很驚喜，李叔連風扇也準備了。他知道李叔向來做事很周到，每次出門都會把東西準備的很完善。李叔對於他來說已經不是簡單的主僕關係，更像是可以依賴的親人，這也是方仁為什麼可以在十歲那年獨自一人離開易城的主要原因，有李叔在他總是很安心。
輕觸開關，一股涼意襲面而來。方仁找好位置，將風口對向低頭的人。
絲絲涼風吹在安寒奶白的衣裙上，安寒感覺籠罩她的悶熱空氣瞬間被吹散，陣陣涼意浸入身體，舒服極了。可，風直直的吹向她的胸口，輕薄的衣裙被吹的緊緊貼住微微隆起的胸部，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形。
青春期的女生大都羞於展露自己的身體，這點在安寒身上尤為突出，她向來保守，從來不穿修身的衣服，不敢把自己的身材向外界展露。
她覺得羞愧極了，小臉蹭的一下通紅，立馬把風扇拿起，小聲說道：「謝謝。」
方仁並不知道旁邊人心裡想了什麼，只是看見她拿起風扇，不再怯生生的低著頭，就放心了。
門外，清脆的高跟鞋聲越來越近，鬧哄哄的教室一瞬安靜。
一身黑色連衣裙的中年女人出現在講台前，一雙凌厲的目光把班級里所有人掃視一圈。
接著教室里響起尖銳的女聲。
班主任，劉文芳，看著約莫50歲。她有張四方的臉，偏還帶了副四方的黑框眼鏡，濃厚的粉底也沒能遮住眼角那幾條粗長的皺紋，看起來古板又老態。
有些稀少的頭髮被燙成了大卷，高聳的髮際線已然出賣了她可能快要禿頭的事實。
或許是因為焦躁，從進門到現在她總是板正一張臉，偶爾微笑也掩飾不了眼中的精明，總給人種虛假的感覺。
不少人聽說過劉文芳的光輝事迹，看到來人是她時，心情頓時跌入谷底，不知道這一年要怎麼熬過去。
身旁的人聞聲仰起頭，和班裡大多數同學一樣，認真的聽著講台上的女人「立規矩」。
安寒高二上學期曾遠遠的見過劉文芳，覺得她看起來很嚴厲。關於她的那些事迹，安寒也略有耳聞，聽說她對學生的掌控欲已經嚴重到穿什麼鞋子，留什麼髮型，都要過問，人送外號滅絕師太。
不過劉文芳對於安寒來說沒什麼影響，她一慣規矩，觸不到劉文芳的霉頭。
女孩濃密的黑髮高高紮起，寫字時高馬尾從白皙的脖子落下擋住半邊臉，只露出小巧而又堅挺的鼻樑，筆蓋上兔子貼畫晃來晃去。她正認真記錄劉文芳說得「要點。」
安寒感受到男生的目光，猶豫的整齊撕下一張紙，往旁邊一遞。
「給。」
方仁一愣。
？給他紙做什麼？他一瞬間腦子裡充滿疑問，隨後視線下移，看見她手臂下攤開的筆記本上那兩行整齊的字，心中瞭然。
原來是怕自己沒紙記筆記。
可方仁根本不想記。劉文芳說的那些話，在他看來，都是廢話，毫無營養可言。無非又是老一套，先立規矩再敲打，最後再給一點甜頭，這些話方仁早就聽膩了。
可還沒等方仁拒絕，安寒就直接把紙放在他桌上，立馬拿起筆，生怕錯漏了「要點」。
方仁覺得沒意思極了，從包里掏出魔方，在課桌下打發時間。
玩魔方是他從小的習慣，每當他心情煩躁或低落的時候，就會拿出魔方，玩上一會他的心就會平靜下來。
一中的課桌椅已經七八年沒有換過，木製的桌上全是划痕，有的甚至破了洞。方仁坐的這張桌子表面保存的還算完整，但太過矮小，偏他又高，兩條腿只能伸到桌腿兩旁，屈的他難受。
別看清水一中破舊，可卻是清城教學質量數一數二的學校，每年升學率也都穩居清城第一，這也是方母為什麼要方仁來這上學的原因。
作為她的兒子，即使只是短暫借讀也要去最好的學校，她的兒子就是要比所有人優秀才可以。
方仁也不知道，講台上的人怎麼這麼能講，手中魔方已經拼成十來次，台上的人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他看向窗外，幾隻飛蟬趴在樹上高歌嘹亮，方仁突然有些羨慕，至少在短暫的生命中它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肆意的活著，而他卻只能長久的呆在這個以愛為名把他困住的牢籠。
如果他也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樣他就不用再羨慕顧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