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鬼謠 第五十一章 偽君子

第一卷山鬼謠 第五十一章 偽君子

山鬼招呼阿萍入座,從沸騰的肉鍋中舀了兩個丸子,「嘗嘗肉丸熟了沒。」

肉丸汆的品相極佳,香氣繚繞在阿萍鼻尖,拿起筷子毫不遲疑的夾進嘴裡,咀嚼幾下:「熟了。」

「味道如何?」

「好吃,色香味俱全。」

瀟水故意譏笑:「你來的可真是時候,踩著吃飯的點到。」

端起肉鍋將肉丸傾倒於大盆里,端著大盆放在阿萍手邊:「好吃你就多吃點。」

緊接著清洗乾淨鍋,瀝干水分。

阿萍吮吸一大口肉丸湯,吃著肉丸。

「九轉大腸、紅燒肉來嘍。人頭蓋澆面稍等一會兒,人頭煮的時候不到,你先吃桌子上的人皮煎餅卷大蔥和黃瓜生菜沾血泥,血泥是我用炸雞蛋餅拌的,你就吃去吧,保准你吃完這一頓想著下一頓。」

阿萍夾了塊紅燒肉,肉塊肥瘦相間,入口即化。

「你清理乾淨大腸了嗎?」

「廢話,當然洗乾淨了。」

隨即吃了口大腸,香的他涎水直流。

瀟水則是把切肉的案板、鍋灶洗刷的一塵不染,做完這一切他才坐在阿萍對面,品嘗著自己的傑作。

「老蛟被陽縣斬妖司的斬妖人殺了,不過你別慌我還有後手。」

「是何後手?」阿萍問道,儘管中品開府境的周勝評價潘喜已是強弩之末,但他依然得在瀟水跟前演戲,不為別的,給已成山鬼的瀟水做個局,捉它回玄微宗吐山鬼花錢……

或者黑吃黑昧下來,令它只給自己吐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聽沒聽說過澤縣斬妖司有兩位千戶?」

「澤縣?不清楚。」

「諒你也不知道,其中一位千戶是我師出同門的師妹,如今她就在山牛村療傷。」

阿萍略微吃驚:「你瘋了!她可是斬妖司千戶!」

「你瞧,又急。別急,聽我把話說完。」瀟水道。

「瀾蒼府斬妖司來了位勾察使,我師妹壽元將近用了點不同尋常的小手段,這件事被澤縣另一位千戶察覺了,想著等那位勾察使到了,捉拿她投進大牢,師妹百般無奈之下,只能叛出斬妖司。」

「斬妖司勾察院的勾察使?」

「嗯。」

「白澤殿叫做繡衣衛,斬妖人屬於巡撫台,而勾察使負責勾察私下勾結妖魔、塗炭生靈等罪的斬妖人、繡衣衛……這位勾察使難道是八品鎮撫使的修為?」

瀟水搖搖頭:「也是千戶,清樞山山猿一族的袁侯,師妹說它即將突破開府境。」

阿萍眼珠子轉了轉,問道:「她叛出斬妖司時不曾受傷吧?」

「和澤縣另一位千戶有過交手,互相受了點傷。」

「哎呀,受傷了?我的傷勢也遲遲未愈,這該怎麼辦?」

瀟水失笑:「百寶真人潘喜已是瀕臨死境,你怕什麼?你跟她聯手,能夠穩穩除掉他。」

「何時見她一面?」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你我吃完這一桌好菜,我領你見她。」

阿萍又大喝一口肉丸湯,鹹淡剛剛好,他點了點頭。

瀟水搬來一壇美酒,兩人邊吃邊聊曾吃過的沒事。

只是,瀟水說來說去,總逃不過一個「人肉」。

阿萍則是山珍海味、水陸畢陳,也算一位老饕了。

「人頭蓋澆面行了。」

瀟水匆匆起身,用漏勺把人頭舀至案板,將人頭的皮肉鋪在臊子面上,骨頭捨棄不要,雙手捧著面碗端給阿萍:「趁熱吃,大口吃肉大口吃面!」

肉輕輕一抿就爛了,面十分筋道,阿萍吃的不亦樂乎。

酒足飽飯,兩人不約而同打了飽嗝。

「走,我帶你去見師妹。」

他們下了山,直奔山牛村。

唐旖將散亂的頭髮用彩繩扎了起來。

樣貌終是看清了,她的鼻樑很高,一雙猶如時刻審視他人的眼睛,嘴唇薄而蒼白。

「師妹,我們不請自來,你不會怪罪吧?」瀟水敲門后,直接推門而進。

站在他背後的阿萍,視線自然地落在唐旖身上。

她是個中年婦人,隱隱散發著腐朽的氣息,證實她確實壽元將近。

瀟水呵呵笑著指向阿萍:「他便是我曾給你介紹的玄微宗弟子,阿萍。」

「阿萍?奇怪的名字。」唐旖淡淡道,「唐旖。」

「唐姑娘……」

「唐姑娘?」她詭異地笑了笑,「我的年紀做你奶奶都綽綽有餘了。」

「……」

他朝瀟水看去。

「師妹何必這麼大的火氣。」

「師兄啊,我儘管叛出斬妖司,卻仍然厭惡偽君子。」

阿萍頓時緊皺眉頭:「你說誰是偽君子?」

「你啊,若不是偽君子,何須和我們混在一塊?」

她連自己也罵了。

瀟水苦笑道:「我知師妹心裡有火氣,卻也不必跟我們撒火。」

「說吧,你的謀划。」

「很簡單,八月十五中秋這天,勞煩師妹和阿萍聯手擊殺潘喜。」

唐旖問道:「怎麼分戰利品?」

「五五?」瀟水看著阿萍,「你覺得如何?」

阿萍頷首:「我沒意見。」

「我也沒意見。」她利索道。

瀟水一拍手掌:「好!就這麼說定了,咱們都是刀口舔血,此時此刻,誰也別出賣誰。」

「我倒是怕你們出賣我。」唐旖輕描淡寫的說道。

阿萍不計前嫌道:「道友如若不嫌棄,可以來玄微宗做名客卿。」

「玄微宗?你們有延續壽元的丹藥嗎?」

「有,融元丹。」

唐旖搖頭道:「融元丹已經不適合我了。」

「道友此前服用過融元丹?」

「嗯。」

阿萍知曉融元丹最多服用兩次,每次增加五年壽命,兩次后,不光不會增加壽命,還會產生丹毒。

「我記得二長老曾透露給我一則消息,說是東魯國現世了一座千年前的修士洞府,其中興許會有延續壽元的大葯。」

「呵。」唐旖霎那間冷笑道,「不必誆我,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要多。」

阿萍尷尬一笑,不再提這件事。無外乎給唐旖畫張大餅,誆她成玄微宗的客卿,再談東魯國洞府一事。

許多勢力圍在那座洞府附近窺伺,逐漸落寞的玄微宗還真沒多少機會。

瀟水來了興趣:「是何洞府?」

「似乎是位真人遺留的洞府。」阿萍道。

他說的可是正兒八經的真人,而非瀟水這等打腫臉充胖子冒充的「真人」。

「打不開嗎?」

「應該可以打的開吧,二長老說東魯國斬妖司把那裡圈起來不讓其他勢力插手。」

「又是斬妖司!」

「道友受傷了?」阿萍問道。

唐旖嗤笑一聲,「小傷罷了。」

「可會影響圍獵潘喜?」

「放心吧,絕不會給你扯後腿。」

就算他有福生丹這種玄微宗數得著的療傷丹藥,也不想給她服用。

假若剛才她答應當玄微宗客卿,一切都好說。

他向瀟水問道:「約個時間。」

「八月十五卯時,卯時又稱破曉,對咱們來說,比較吉利。」

「好,沒其他事我回鎮子盯著了。」

阿萍轉身走出小院,返回遊居鎮。

他走後。

唐旖道:「這種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師兄何必與他合作?」

「師妹啊,你既然知道他是偽君子,為什麼不榨乾他的價值再將其殺了?」瀟水右手虛托,夏時令牌緩緩出現,「夏官正送我的『夏時』令牌不用,總覺得白花了六十枚山鬼花錢。」

唐旖站到他的身側,輕聲道:「師兄會不會順手把我也殺了?」

「哈,師妹說哪裡話?我哪能殺你?你是我親如一家的師妹啊!」

「師兄,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擺在我面前的難題是『延壽』,不是山鬼花錢,做了這麼多年的斬妖司千戶官攢下了不少山鬼花錢,夠我花的了。」

「師傅坐化前交代我照顧好你,唉,前些年我忙著在欽天監爭權奪利忽略了你,師兄現在感到特別愧疚,這二十六枚山鬼花錢你拿著,以備不時之需。」瀟水收起可殺知命境修士的夏時令牌,拿出一袋子山鬼花錢遞給唐旖。

「師兄……」

「拿著吧,你和我客氣什麼?忘了我們在山上學藝時的恩愛?也是我對你虧欠的補償。」

唐旖抹著眼淚,收下二十六枚山鬼花錢。

瀟水負手不知仰望著什麼,嘆道:「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幾乎忘了,你我曾是青梅竹馬的師兄妹,唉。」

「說這些作甚?過去多久了。」唐旖幽幽轉過身,「為了延續壽元,你成了山鬼,我也做了斬妖司叛徒,世事無常之處,恰恰在此。」

「師妹,不如我用我的人脈為你求取一道水神敕封?」

唐旖驟然驚喜:「真的嗎?」

「我不敢打包票,何況,你現在是斬妖司的叛徒,勾察院的勾察使必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追殺你。」

「勾察院的勾察使……真是一群狗屎!」她恨恨罵道。

「要我說,斬妖司的白澤殿繡衣衛、巡撫台斬妖人、勾察院勾察使全是狗屎。」瀟水安慰她道。

回到半山腰。

瀟水自言自語:「師妹啊,犯不著在我面前演戲,你說的話,老子一個字也不信。」

而在山牛村的唐旖重新盤坐運氣療傷,冷笑道:「師兄依然像是幾十年前那副樣子,花言巧語,口中沒一句實話。」

她明白,瀟水之所以亮出夏時令牌,是為了震懾她。

如此冷血之人,未免叫人心寒。

至於阿萍。

他回到游居鎮的夕照客棧,謝婉問起時,阿萍獰笑:「瀟水當著我的面吃人!欺我是好脾氣嗎?若不是為了大局著想,我必殺他以解我心頭之恨!

另有他的師妹唐旖,居然罵我是偽君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活不了!」

謝婉暗罵,瀟水吃人,你定然也吃了,何苦在我面前裝一副憐憫眾生的噁心模樣?唐旖說的對,你就是偽君子。

嘴上卻說道:「師兄消消火,與他們置什麼氣?你是賞竹峰候選峰主,完成此次任務,又會擁有一件下品靈器照妖鏡,賞竹峰峰主的大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那時,師兄位高權重自有一番大事業,他們現在是狗眼看人低。」

阿萍真誠道:「師妹,我一定會幫你謀到知味峰峰主的位子,成了峰主,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事了,未嘗不能救了那人。」

謝婉忽然淚眼婆娑:「多謝師兄,我願想盡一切法子報答師兄的恩情。」

「唉,你我師兄妹不講究這個。八月十五卯時破曉,師妹你也要做好準備。」

「是。」她低聲應答。

……

吃飽喝足的孔燕行讓趙蟾攙著他到兩個外鄉修士的屍首旁。

打了個飽嗝。

「礙眼!」

伸手攥拳,鬆開,掌心燃氣一朵小火苗,孔燕行輕輕一吹,火苗飄至屍首,轉瞬燃起烈火。

不多時,兩具屍首俱都燒作灰燼。

他再張口吹了吹,院中無故起了一陣風,裹挾灰燼卷到游居鎮外拋灑於荒野。

「殺完人,你身上都沒染血……江湖上的劍客,每逢殺人必染血,然後瀟洒遠去,只留下一段傳說。」

「孔大哥,我沒換洗的衣服了。」

「……」孔燕行道,「回到陽縣我一定給你做十件八件綢子衣物,讓你天天穿的不重樣。扶我回屋裡,我再給你講講咱們斬妖司,王煥這廝啥也不跟你說,等處置完游居鎮妖患,我非得抽的他哭爹喊娘!」

趙蟾貼心的給他端了碗熱水。

清清嗓子,孔燕行說道:「再說說勾察院。

勾察院在斬妖司內人數極少,許多肩負任務的勾察使都是從白澤殿、咱們巡撫台調過去的,例如袁千戶,當然,調過去之後,就成勾察院的人了,可知為何?」

「因為他們證明自己是能用之人?」

「不錯。不止是西唐國,其他地方的斬妖司同樣只把勾察院設在重要的府城、郡城,一是勾察院人少,鋪張不開、二是上面不想看到斬妖司內鬥成風、三是勾察院只監督繡衣衛、斬妖人,人數過多的話,影響咱們斬妖除魔、保境安民。」

趙蟾覺得,勾察院修士的稱呼敷衍了些,不管是白澤殿的繡衣衛,或是巡撫台的斬妖人,名稱皆和所屬的部門不同,而勾察院之人就簡單叫勾察使。

他提問此事。

孔燕行哈哈大笑,一派幸災樂禍:「嚴千戶提過這事,勾察二字原為『鉤察』,有位斬妖司頂天大的人物把『鉤』改作『勾』,勾察使本來也叫『勾差使』,好像是跟連斬妖司也不想得罪的勢力重名了,乾脆改做勾察使。這些都是流傳已久的故事了,誰知道真假,等你做了斬妖司四、五品的高官,親自去問問那些天大的大人物。」

「孔大哥,咱們斬妖司和朝廷官府之間怎麼區分?」

「官府治民,斬妖司治理妖魔、治山上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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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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