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鬼謠 第四十九章 斬釘截鐵

第一卷山鬼謠 第四十九章 斬釘截鐵

趙蟾疑惑道:「她有何不妥?」

「聽你說起兩人的故事,張翠翠似是為了楊昀一人而出現的。」孔燕行皺了皺眉頭,「我不是游居鎮百姓不知兩人的情緣,不好下判斷。」

少年郎沉默少許,臉色一變:「孔大哥是指翠翠姐像妖魔?」

孔燕行看著剎那間神色變幻的少年:「拋開那些天地鍾愛的靈物,妖魔要化形成人至少是築基境,也有不願化人的妖修,拿袁千戶舉例,它乃是清樞山山猿一族,妖身和人族相差無幾,不必化人便能修行。」

「妖魔為何非得化形成人?」趙蟾不解的問道。

「我人族得天獨厚,人身宛如一座獨立於外界且周天具備的小天地,儒家有句話說得好『萬物皆備於我』,佛家亦有『菩提自性,本來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一句……

道家對人身小天地的解釋最為直指根本,『氣液升降如天地之陰陽,肝肺傳導若日月之往複』,另有『天法象我、我法象天』。

所以,我們人族乃是萬物之靈長,妖魔化形成人便不難理解了。

不外乎是模仿我人族體魄用來加快修行。」

趙蟾對孔燕行說的那些「萬物皆備於我」等聽的似懂非懂,但妖族模仿人族加快修行這句他聽明白了。

「如果翠翠姐是妖魔,也是可以化形成人的妖魔?」

「正是。」孔燕行點點頭,「哈,我只是隨口說說,哪能冤枉好人是妖魔啊!」

趙蟾頓了頓,認真道:「即便翠翠姐是妖魔,她肯定也是好妖魔。」

「哈哈……小子,碰到好妖魔咱們斬妖人稱呼它們為妖修或者妖族。」孔燕行忍俊不禁大笑,剛笑了幾聲,牽動傷勢,立即疼的倒抽涼氣。

「孔大哥我去弄點吃的。」

他疼的說不了話,只能點點頭。

家裡的食材非常不新鮮了,趙蟾小跑向犀照客棧打算買幾樣好菜。

之前在犀照客棧做短工,鎮子百姓會跟謝婉訂菜,等菜做好了,趙蟾提著裝著飯菜的食盒「送貨上門」。

「婉兒姐。」

湊巧謝婉站在門外,他看到叫做阿萍的外鄉修士走向鎮子外。

謝婉回頭朝趙蟾笑道:「想明白了?」

她說的自然是拜師玄微宗那件事。

少年郎搖搖頭:「婉兒姐再給我點時間。」

「哦?你這次來是來請罪的?」

「不是的,我想買四樣飯菜。」

謝婉故作驚訝:「你?買菜?小蛤蟆你有錢啦?」

「攢下了一些錢。」趙蟾當然不可能告訴她連殺數位外鄉人,他現今已經算是游居鎮里的暴發戶。

「你的錢都給老劉買棺材了,從哪裡攢下的?」

「是加入斬妖司,王煥大哥給的。」他道,「給我了三十文錢。」

「你要買哪四樣菜?」

孔大哥現在受了傷,應該吃些清淡的,他道:「清蒸魚、燉雞、鹵牛肉、筍炒薺菜。」

「呦,這四樣菜價錢可不便宜呀。」

趙蟾拿出碎銀子放在櫃檯,他在客棧打短工時知曉各種飯菜的價錢。

謝婉掃了眼:「錢正好,隨便坐,等著,我給你做。」

「婉兒姐,我帶回家吃,可不可以借用下客棧的食盒?」

「可以。」謝婉笑眯眯道。

白幼君見到趙蟾突然來到客棧,早已開心的離了座位走到他身畔。

「郎君~」她俏生生喊道。

趙蟾見禮:「小白姑娘。」

白幼君咯咯笑,「郎君你瞧,大白姑娘在那兒呢。」

他已然關注到白玉卿和皇甫長秋、荀嵐三人。

白玉卿對他招招手,趙蟾思量再三隻好走過去。

「不願與我說話?」白玉卿玩笑道。

總歸是給了他兩枚山鬼花錢的人,趙蟾揖道:「不敢。」

當著皇甫長秋跟荀嵐的面,白玉卿笑聲道:「既然你來了,我就說一下你該如何成為釣山鬼的餌料。」

趙蟾微凜,平靜道:「洗耳恭聽。」

「洗耳恭聽?呵呵,你太見外了,你是聰明人,應感受的到青妹對你的情意。況且,青妹的小名如今世上唯有兩人知曉,一人是我,我是她阿姐,另外一人便是你。」

白幼君的小名叫做青神。

八月十二那天告訴了他。

皇甫長秋笑道:「小郎君你瞧白幼君多好看吶,你的相貌也是俊朗倜儻……」

趙蟾並未直接看向她,冷淡的打斷她:「我叫趙蟾,游居鎮斬妖司斬妖人,請問你是誰?是不是修士?」

皇甫長秋怔了下,認真的起身見禮:「寶玉齋修士皇甫長秋。」

若只是他一個人,皇甫長秋不需要這般正式,甚至懶得搭理他……但白玉卿在旁看著呢。

她可是斬妖司八品鎮撫使的官職。

趙蟾儘管被荀嵐讚歎為比辜月劍仙林薇還要驚艷的天才,現今卻仍是微不足道的鍛體境修士,皇甫長秋可不放在眼裡。

所謂的天才在沒有成長起來前,屁都不是。

白玉卿則不同了。

斬妖司鎮撫使的權柄極大,雖說是八品的官職,似乎是芝麻綠豆大小的小官,實則寶玉齋的長老們來了,也得客客氣氣的跟她說話。

至於她邀請白玉卿到寶玉齋當個供奉,真實的意思是借用她的名頭而已,但該給供奉的天材地寶、山鬼花錢或者山神錢一分一毫都不會少。

趙蟾看向荀嵐。

荀嵐亦是見禮道:「蘅蕪館修士荀嵐,見過趙斬妖人。」

荀嵐有別的心思,蘅蕪館是要收取陳香故為弟子的。

少年郎和陳香故暗送情愫,她眼下客客氣氣的,也是為了接下來帶走陳香故時,不讓趙蟾對蘅蕪館產生恨意。

此事格外關鍵!

她極其看好趙蟾在大道上的修行速度,有朝一日,眼前的少年郎修到特別高的境界后,他又是斬妖司的斬妖人,憑藉陳香故的關係,蘅蕪館未嘗不會有事求到他頭上。

得知兩人的背景后,他不動聲色的注視著白玉卿。

「你要問我的來歷?」白玉卿挑著眉頭,英氣道。

「嗯。」

「小子,給你幾分顏色就敢開染坊是吧?」她冷笑反問。

趙蟾鎮靜道:「我是游居鎮斬妖人,問清楚你們的身份是我的職責所在。」

眼看阿姐真生氣了,白幼君忙挽著她的臂彎,小聲道:「阿姐好好說話嘛,不要對郎君動氣。」

轉瞬,白玉卿淡然一笑:「差點被你繞進去了。」

荀嵐與皇甫長秋兩人隨即回過神,笑了笑。

這臭小子仗著斬妖司的身份,居然敢強行反客為主。

明明是白玉卿談他接下來該怎樣成為釣取山鬼的餌料,趙蟾直接問詢她們的背景,把「餌料」一事輕飄飄揭過。

白玉卿道:「也是我對你沒有惡意,喚做其他修士,早被你這點小心思惹怒了。」

她嚴肅的說:「趙蟾你覺得自己現在是上品鍛體境修士,又是斬妖司的斬妖人,就能放肆了?外面山上宗門的修士,有太多人不將斬妖人放在眼中,不信?你問問她們,她們忌憚不忌憚你的斬妖人身份?」

不等他說話,荀嵐率先開口:「你是斬妖司的千戶官,我或許還願意說幾句話,但你現在什麼都不是……報上我的師門,僅僅是因你天資不錯罷了。」

「小郎君,荀師姐說的是,寶玉齋可不是那些小門小戶可比,我之所以和顏悅色,同樣看在你的天資上。」皇甫長秋嘻嘻笑道,她不像誦經念佛的寶玉齋修士,展現出的狐媚樣子,更似青樓的頭牌花旦,加上皇甫長秋穿著一身素衣,真若是青樓女子,必引得高官富商一擲千金。

白幼君擔憂的看著他。

三人這般奚落郎君,她怕郎君難過。

只是,趙蟾輕輕搖頭:「你們的來歷一個比一個大,定是我如何想都想象不出來的強大修行者。

既然你們身處於游居鎮,為何不見你們處置一起接一起的妖患?

為何袖手旁觀坐視百姓死在妖魔爪牙下?

寶玉齋跟蘅蕪館難不成和妖魔一夥的?

大白姑娘,我見皇甫姑娘、荀姑娘對你十分尊重,想來你的身份遠在她們之上,為什麼同樣不願意心懷慈悲的為無辜百姓斬殺逼迫他們背井離鄉的妖魔?」

少年郎沉默了少許時間,緩緩說道:「山鬼花錢極其珍貴,山鬼能吐山鬼花錢,我真的很想問上一問,山鬼的價值在你們眼裡比百姓性命更為貴重嗎?

潘先生曾教我『人命關天』四字。

妖患爆發,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們卻置若罔聞。」

趙蟾看著色變的白玉卿:「我答應大白姑娘成為釣取山鬼的餌料,此事絕對不會反悔,我的問題問完了,大白姑娘可以說我應如何當個聽話的餌料。」

皇甫長秋瞥了荀嵐一眼,見荀師姐陷入沉思。

謝婉端著剛出鍋的清蒸魚輕輕放在一邊的客桌上。

聽著趙蟾的一席話。

暗道,整座游居鎮,真正關心百姓命運的,除了小蛤蟆一人外,寥寥無幾。

就算是斬妖司的王煥,更多的則是因職責所在,不得不奮力斬妖除魔。

將他的心一層層掀開,有多少實打實的憂懷百姓,尚需存有疑問。

可是小蛤蟆啊,自從你爹娘病逝后,你在游居鎮掙扎求生,遭了數不清的白眼和嫌棄,為什麼仍然對這世道充滿了希望?你不失望嗎?

你不是一直想做個人上人?

做人上人是要吃人的呀!

不吃人,如何成的了人上人?

眼看白玉卿等人怔怔無言,一時間不能回答趙蟾的問題。

她喊道:「小蛤蟆,飯菜做好了。」

趙蟾回過頭謝道:「有勞婉兒姐了,稍等,有些話不曾說完。」

「好,我等你。」

她返身去把食盒的角角落落清洗乾淨。

少年郎再次道:「大白姑娘我該怎麼做?」

白玉卿幽幽嘆了口氣:「先回答你的疑惑,絕非我不願出手救助百姓,只是我肩上的任務也很重,實在不能大打出手,游居鎮的情況比你看到的更為麻煩。青妹……」

白幼君知曉阿姐要她做什麼,立刻道:「郎君,阿姐是有苦衷的,你不要怪她,其實阿姐已經幫了游居鎮許多。你不知道,游居鎮即將遭受一場很大很大的劫難,現在爆發的妖患,與這場劫難相比,不過是開胃菜……」

她把百寶真人潘喜一事毫無隱瞞的告訴趙蟾,另有關於那頭較為特殊的山鬼。

鎮子沒有姓潘的百姓。

趙蟾陡然間神情緊張起來。

確實潘姓百姓,可私塾先生姓潘。

皇甫長秋、荀嵐二人觀察著他,即使有白玉卿在,她們不能帶走趙蟾,卻亦是擔心此事壞了他的道心。

不為什麼,她們也算在趙蟾身上押注了,可不想看到少年郎道心破碎毀於一旦。

白幼君說完,呼喊道:「郎君?」

趙蟾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原來那些來到鎮子的外鄉修士,真實目的是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天將所有人殺光,僅僅是為了百寶真人的寶藏。

而那百寶真人為了使自己的寶藏無虞,竟然把鑰匙藏在游居鎮的氣運之中。

是啊,人死乾淨了,游居鎮毀了,氣運也就沒了,洞府自然能打開。

少年的雙手發麻。

回憶著這些年外鄉人三三五五的來到游居鎮,不乏在此買房定居的,他還天真的以為是鎮子風光好,才吸引外人。

呼出了一口濁氣。

白玉卿眯起雙眼盯著他。

趙蟾很慢、很慢的問道:「我知道了,該說我怎麼當釣山鬼的餌料。」

白玉卿懸著的心落下,皇甫長秋和荀嵐同樣如此。

少年的心境比她們想象的更為堅強,乃至堅強的過分。

與此同時,她們皆充斥了點疑問,一位土生土長的山水少年,內心為什麼這般強大?

聽到這則消息,他不該驚慌?不該憤怒?不該絕望?不該滿腦子想著逃命?

「現今時機還早了點,我懷疑這頭山鬼是來此晉陞山神的,縱然不是,我也要你明天傍晚時分,隨我去你第一次遭遇山鬼的地方。你故意被它捉到,剩下的事交給我。」

「不行。」趙蟾搖頭。

「你怕山鬼害你?」

「不。」

十四歲的少年郎比她矮了半頭,他微微仰著,注視白玉卿的雙眼,斬釘截鐵說道:「山鬼必須死!你的損失,我將來慢慢還。」

白玉卿問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山鬼不死,我心不能定!不能靜!不能安!它把山牛村的鄉親們全都殘忍殺了!且把他們煉成倀鬼!我親眼看見鄉親們魂飛魄散!山鬼沒有任何不死的理由!」

她頓時笑靨如花,亦是半點不拖泥帶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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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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