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3

亞歷克斯也已洗過澡了，穿着一身雪白的襯衣與白色的長褲，小麥膚色的脖頸十分乾淨性感，赤着腳站在書架前，抬頭審視書架。

「需要我幫你拿什麼？」亞歷克斯聽到喬伊進來了，頭也不回問道。

喬伊：「我需要在您的指導下看哪幾本書么？」

亞歷克斯：「不需要，隨便你，只要是讀書就行。」

喬伊說：「那我看昨天看了一半的書《哈根草藥學》。」

亞歷克斯點了點頭，取了本《神論》，喬伊便與亞歷克斯席地而坐，各自翻開手中的書。喬伊今天看書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走神，他看了會自己的草藥學，便把它合上，換了本《聖光讚美詩》，在腦海中朗誦，讀到「神祇之眼是斬除黑暗的利劍」之時，忍不住抬眼看亞歷克斯。

亞歷克斯似乎正專心地沉浸在書本里。

喬伊忍不住多看了亞歷克斯幾眼，覺得他的眉眼很帥氣，鼻樑也很好看，有種英武感。他合上讚美詩，又換了本《英雄王》，看了一會，又忍不住去看亞歷克斯。

他會上戰場殺敵嗎？他殺過多少人？喬伊開始胡思亂想，殺人的時候會滿身血跡嗎？

「這一段是什麼意思？」亞歷克斯從書里抬起頭，朝喬伊問：「我向你請教。」

喬伊回過神，有點小尷尬，起身過去，循亞歷克斯所指之處解釋。

「靈魂是光與影的兩極，極端之處便窺見神性，卻無從捕捉……」喬伊坐在亞歷克斯身邊，趴在桌上，側頭看他，說：「我的理解是，不斷地提升自己，就能無限靠近神。極度地墮落自己，也會無限靠近神。」

亞歷克斯的眉毛動了動，注視喬伊的臉龐，說：「也就是說，正義與邪惡，到了極端之處，都能靠近神性？」

喬伊說：「不，意思可能不是這樣的，我的理解不是。」

喬伊接過書，說：「這裏也有解釋，喏，老師，你看，關於光與影的詮釋……」

「正義與邪惡，只是相對來說的準則，什麼是正義？正義的詮釋，只是人類用道德守則來下的定義。」喬伊說：「守護，法律，除惡揚善，這些都是正義的範疇，但是對神來說不一定如此，在真神的眼中，萬物一視同仁，譬如說這個國家侵略另一個國家，這在人類的眼中是非正義的，所以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上戰場去殺敵，是正義的一方，而侵略者是非正義的一方。這叫除惡揚善。」

「對。」亞歷克斯點頭道。

喬伊說：「這只是人類自己制定的標準，事實上真神並不會去在意這些，因為在它的眼裏，萬物都有自己的發展規則，戰爭，興滅，都在這個法則里，不管我們殺了多少人，或者保護了多少人，對於真神來說，我們和動物都沒有區別……真神的雙眼裏只有光與影——誕生、復生是光；死亡與毀滅是影。」

亞歷克斯微微蹙眉，喬伊自嘲道：「可能我的理解有點幼稚了。」

「不。」亞歷克斯道：「繼續說，那麼要怎麼樣才能靠近神性？」

喬伊喃喃道：「真正的神性，取決於你對這些事的態度，以及自己所經歷的，每個人在靈魂誕生以及被摧毀之時，都無限接近於神的懷抱，而在活着的這個過程中，某一刻忽然明白了一些大意義，就將與神同在……」

喬伊很難措辭，然而就在這一刻，他的身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四周出現了無數光點，在朝他身體的輪廓上不斷匯聚，亞歷克斯的雙眼中卻充滿讚歎之色，伸出一手，覆在喬伊的頭上。

「我看到了什麼……老天。」亞歷克斯難以置通道。

喬伊嚇了一跳，說：「怎麼了？」

亞歷克斯道：「這是聖光？」

喬伊意識到什麼了，看看自己雙手，說：「還有嗎？我哥哥說我以前也出現過。」

亞歷克斯說：「沒有了，喬伊，我明白了。」

喬伊：「明白什麼？」

亞歷克斯說：「真神的七大門徒在世間傳道之時，身上會發出這種光。」

喬伊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想了想，只好繼續看手裏書。

他和亞歷克斯坐得很近，心裏又忍不住想了些事，他開始有點和亞歷克斯認識了，感覺他像個謙虛有禮的大哥哥。

看了一會，喬伊側頭，發現亞歷克斯沒有看書，只是看着他。

喬伊：「？」

亞歷克斯臉上有點發紅，擺了擺手，低頭看書。

這次喬伊沉浸進書本里了，到傍晚時看完一本《英雄王》，並對這個傳奇人物充滿了各種唏噓。吃晚飯的時候忍不住朝亞歷克斯道：「老師，我強烈推薦你看英雄王的史詩。」

「我在小時候聽過一些關於他的傳說。」亞歷克斯說：「但不太具體。」

「簡直就是太強大了！」喬伊邊吃一隻火雞腿邊眉飛色舞地給亞歷克斯複述，告訴他英雄王是如何駕馭著一條龍，從天而降，救走公主的事。亞歷克斯笑着聽完了，連連點頭。

累了一天，晚上喬伊睡得很好，半夜時感覺到有人給他拉被子，馬上就醒了，但是沒有睜開眼。

應該是亞歷克斯，他進來了，又出去了，喬伊就算閉着雙眼，仍能感覺到亞歷克斯從給他拉被子到轉身離開房間的每個動作，亞歷克斯的動作輕而緩，離開后，喬伊縮在被裏，覺得非常舒服，又陷入了夢鄉。

從這天開始，喬伊慢慢地和亞歷克斯混熟了。

他非常喜歡亞歷克斯，也能感覺到亞歷克斯對他很好。從前喬伊在王宮裏的時候就沒什麼朋友，所認識的都是一群刻板的騎士，要麼就是小時候嫌他煩人粘人的奧丁，而現在來陪伴自己的亞歷克斯卻對他非常有耐心，幾乎有問必答。

亞歷克斯簡直就是一個楷模，他像都知道，而且戰鬥非常非常的厲害。喬伊開始跟着他學習格擋，招架甚至虛招。亞歷克斯按照喬伊的身材調整了一副輕鎧，將皮扣拉緊了些，讓他換上。

開始的時候喬伊只覺得有點冷，但穿習慣后，經過戰鬥訓練，全身便會出汗，穿着輕甲反而不容易感冒。最初每次戰鬥練習完之後都會肌肉酸痛，小腿像灌了鉛，但習慣之後，漸漸地就無所謂了。

兩個月後，喬伊幾乎與亞歷克斯形影不離，他非常依賴亞歷克斯了，心裏還有點什麼話，卻說不出口。

「其實我也可以戰鬥。」某天喬伊把盾與劍放回武器架上，說：「我們換用真正的盾和劍吧，老師。」

亞歷克斯搖了搖手指，說：「不行。」

喬伊說：「為什麼？你看，我都學會了。」

喬伊又抽出長劍，刷刷揮了幾下，橫過身前，亞歷克斯莞爾道：「你只學了個入門，像你這樣的新兵，老師見過太多了，上了戰場以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用一句老話來說，就是……送人頭。」

喬伊哭笑不得道：「但你可以帶我上戰場。」

亞歷克斯說：「不，你不應該參戰，當你成為一個神官后，只要你能活着，戰士們就不會有畏懼，你的作用，遠遠比上戰場殺敵要大得多。」

喬伊說：「但是如果哪天你離開我上戰場的話，我會怕你死去。」

亞歷克斯說：「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為你而生，為你而死，都是作為你守護騎士的榮耀。」

「噢。」喬伊忽然有點難受，說：「別這麼說，老師，我愛你。」

亞歷克斯說：「不讓你參戰，也正因為老師愛你，喬伊。」

喬伊不說話了，接下來的幾天裏，他一直有點悶悶不樂。

亞歷克斯察覺了什麼，但一直沒有提，某個下午，喬伊看了會《赤色戰役》，忽然想到了什麼，怔怔看着亞歷克斯。

「老師。」

亞歷克斯認真地看着喬伊。

喬伊：「你和我哥哥，是怎麼認識的？」

亞歷克斯翻過一頁書，漫不經心地說：「我們曾經是戰友。」

喬伊點了點頭，看了會書，又問：「什麼戰役？」

亞歷克斯道：「就是你看的書，血色戰役。」

這本書是三年前編纂的了，喬伊翻過封面看了一眼，說：「應該叫赤色戰役，至少學者們這麼稱呼它。」

亞歷克斯說：「官方對它的定義，不一定是最準確的。」

喬伊含糊地嗯了聲，從這本書里他知道了三年前赤色戰役的起因，過往，結果，本因其實是沙克王國與凱恩王國的兩個相鄰領地爆發了大規模的農民起義，而兩國聯手予以鎮壓，與反抗軍進行了一場戰爭。

「喬伊，你怎麼看待這場戰役？」亞歷克斯放下手中的書，問道。

喬伊說：「這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不，老師，我是說……」他意識到了亞歷克斯也參加了這場戰役，而哥哥奧丁作為王子，也被派上了戰場，經過了一番血與火的洗禮。

亞歷克斯點頭道：「你沒說錯，確實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兩人靜默許久，亞歷克斯繼續看他的書。

喬伊：「老師，你殺過人嗎？」

亞歷克斯：「當然。」

又是良久的安靜，亞歷克斯說：「我從十六歲加入羅德堡騎兵團，在這六年裏，經歷過一次大戰役，十二次小戰鬥。身上的傷，就是這樣留下來的。」

喬伊點點頭，問：「有過生命危險嗎？」

「有，我差點死在一個法師手裏。」亞歷克斯說：「當時騎兵團奉命去剷除一個法師的實驗室，最後他進行了一次成功的魔力引爆，我的小隊里被炸死了七個人，我差一點就死了。」

喬伊聽得心驚膽戰，說：「你沒有受傷？」

亞歷克斯說：「沒有。」

喬伊背上全是冷汗，點頭道：「還好還好。」

亞歷克斯說：「從那次開始，我就相信了冥冥之中，總有什麼在左右着我的命運，後來你哥哥找到我，告訴我，你需要一位老師。」

喬伊道：「所以你就來了嗎？可是老師，恕我直言，我想不出為什麼會……按道理說，位於爆炸範圍內的人，不是都應該被魔力波及嗎？」

亞歷克斯看着喬伊，眼裏帶着笑意，許久不說話。

喬伊不明白他的意思，有點糊塗了，他起身去書架上，翻出一本《黑暗守則》，對着翻閱。亞歷克斯看到這本書時不禁動容，說：「這個藏書館里還有這種書？！」

喬伊點頭道：「當然，我不會修習的，我的體質也不適合修習它。」

法師是掌控元素力量的一群人，而要控制自然界中的元素力量，就必須使用混亂，無序等等手段來打破元素之間的平衡，學會並控制使用這種手法的人，被稱之為「將靈魂出賣給黑暗」的魔法者。

魔法師的體質大都十分脆弱，卻是戰士們的剋星。喬伊是個神官，在他的身體里只有聖光，與法師職業則是對頭。

「你的神術，是專門克製法師的。」亞歷克斯說。

「但我也沒有辦法掌握任何攻擊性的法術。」喬伊遺憾地說。

確實如此，以喬伊的體質，只能掌握聖言術，聖言術無法直接傷害任何敵人，只能對一切己方戰士輔助於增益，提升戰士們的體質，力量，甚至反應能力，防禦元素攻擊，或是治療一些簡單的傷勢。相應的，受益方也必須對喬伊所侍奉的真神有着堅定不移的信仰。

而法師則是戰場上所有戰鬥職業的噩夢，普通法師能釋放火球術，厲害的法師則能召喚出一場流星爆炎，歷史上曾經就有過一個法師成功殲滅了上萬人軍隊的例子。

「讓我看看……」喬伊翻到書的中間，坐在亞歷克斯的身邊，說：「魔力自爆是什麼屬性的？」

亞歷克斯也不再看書了，注視着喬伊翻到的那一頁，說：「你必須保密。」

喬伊：「？」

喬伊正疑惑時，亞歷克斯小聲道：「那是一個亡靈法師。」

喬伊：「……」

喬伊難以置通道：「亡靈法師？這個世界上還有亡靈法師？」

亞歷克斯道：「據說是從北方冰雪林地逃過來的，他在永恆凍港，抓了一些人做實驗，羅德堡派出我們，和北方阿瑟蘭公國的精銳騎士一起進行偵察與圍剿，最後終於被我們殺死了。」

喬伊說：「這件事有人知道嗎？教皇知道嗎？」

亞歷克斯說：「這點我不太清楚，但黃金之城在隨後就派出了神殿騎士團，前去偵察那名亡靈法師的來處。」

喬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亡靈法師和普通的法師簡直無法相提並論，亡靈法師是不死的，他們不知道用什麼手法，將自己的身體作了處理，成為一具不需要吃喝，不用睡覺，也沒有呼吸的屍體，他們沒有任何痛覺，也沒有喜怒哀樂，魔力也比普通的法師更強大，是非常可怕的施法者。

更可怕的是，經過無休止的魔力源泉修鍊，在漫長的歲月中，這些亡靈法師很有可能發生進化，真正地拋棄**，成為純靈體狀態下的巫妖。

巫妖對所有的物理攻擊是免疫的，只有沐浴著聖光的騎士，才有可能對它造成傷害，千年前曾經有一隻大巫妖修鍊到能夠呼風喚雨，統治整個大6的地步。西方大6因此而陷入一片黑暗，最後是英雄王於長夜中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作為聖光之子，親手將那隻大巫妖徹底凈化。

「腐化引爆。」喬伊喃喃道：「威力與範圍都相當於元素法師魔力引爆效果的十倍……老師，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亞歷克斯說：「喬伊，你還記得你哥哥前去羅德堡參戰的那一年嗎？」

喬伊：「什麼？是在我……三年前，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吧？和那有什麼關係嗎？」

亞歷克斯從喬伊手裏抽出書，合上，說：「你在那一年，奧丁離家的時候，給他打磨了一把虎牙匕首，還記得嗎？」

喬伊想起來了，說：「啊！那只是一個很小的小刀。」

喬伊笑了起來，那一年他確實用虎牙作為材料，為奧丁磨了一把很小很小的小刀，說是小刀，倒不如說是個裝飾品，只有小指頭大，喬伊讓他的哥哥帶着它，上戰場去，希望能保護他。

喬伊自嘲道：「那玩意太小了，只能拿着玩。」

「他把你給他的小刀繫上繩子。」亞歷克斯起身，把書放回書架上，淡淡道：「說是他的弟弟給他的，還給我看了你小時候的照片。」

喬伊笑了起來，亞歷克斯又說：「後來在參加一次偷襲行動時，因為我孤身一人執行任務，所以他又把這個吊墜給了我。」

喬伊似乎明白了什麼，問：「後來老師你……就一直帶着它嗎？」

亞歷克斯點頭道：「血色戰役結束以後，我一直把它系在手腕上，紀念我和你哥哥的戰友之情，後來在剿滅亡靈法師的那場戰鬥中……」

那一刻，魔力爆炸形成一個衝擊波，排山倒海地把燈塔，建築，森林，巨岩夷為平地，就在穿過亞歷克斯身體的瞬間，吊墜砰然爆成齏粉，聖光柔和地擋住了衝擊波。

喬伊目瞪口呆，亞歷克斯坐回喬伊身邊，看着他，笑了笑說：「所以，老師一直相信總有一天，會到你身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