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拜別

「季守拙……季守拙……」

誰在喚自己的名字？

遙遠的呼喚聲越來越近，直至就在耳畔。

季守拙猛地睜開眼，一張年輕而滿含詫異的臉突然擠進他的視線。

「你是季守拙吧？」

季守拙瞳孔微微放大。

這裏……是哪裏？

自己不是在公司嗎？

「喂，怎麼了？生病了？」年輕男人有些關心道。

就在季守拙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陌生的記憶從腦海中湧出。

……季守拙，你也叫季守拙？

……父親平民出身，投身軍部，加入遠征軍開拓疆外，卻因一場變故生死不知，自己被父親的幾位同袍悄然更換了身份，秘密送至這南天府。

……一路護送自己至南天府的幾位長輩，特意囑咐自己務必要參加不久后的學院招生，以備三年後的王朝大考。

等等……

南天學院招生不就在今日？

等他囫圇吞棗般消化乾淨，也就認出了眼前的年輕男人，正是南天學院的招生老師。

「不好意思……老師，我有些慌神。」季守拙回過神后歉意道。

「沒事，你看你身上淋的雨，也不帶把傘，今天這雨下的不是一般大啊……」

年輕的老師望了眼棚外，搖了搖頭。

雨棚外大雨如幕，雨絲間瀰漫着氤氳的煙霧，冷氣遊走在地面上，順着褲腿就躥了進來。

「你的身份已經登記核對過了，沒什麼問題，去選班級吧。」

年輕老師遞來一張，囑咐了幾句，另外還有一把傘。

「還有，這傘暫時借你，記得還我，我姓周，單名一個陽字。」

季守拙猶豫了下，沒拒絕對方的好意。

他再三感謝后，撐開傘，順着大部隊人流的方向走去。

沿途，大多數同齡的少年少女都有父母陪伴，他一個人顯得有些孤苦伶仃。

暴雨打落在傘面上噼啪作響，他靜靜聽着，前半生的往事走馬般在腦海中閃現。

畢業后他嘗試做過很多事，從動漫製作到遊戲製作，為了工作他每日兩點一線，奔波於廉價租房和公司。

即使到了難得的周日，也是窩在窗帘緊閉的陰暗房間里躺上半天，累的彷彿一周的疲憊都涌了出來。

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資本的傾軋，總能輕而易舉地奪去他們團隊最寶貴的財富。

譬如動畫的第一季火了，第二季就會被公司告知需要換編劇，換導演，換監督……

換到最後，熟悉的面孔一個不剩。

自己的名字也出現在了優化名單上。

什麼也沒保住，什麼也沒剩下，一事無成的人生。

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季守拙忽然停步。

一尊神像屹立在他的前方。

季守拙仰望斑駁的神像，雨水在神像的眉眼間匯聚滴落，彷彿世人疾苦，連神靈也忍不住落淚。

他雙手合十，虔誠一拜。

他不信神佛，現在拜別的，只是自己一無所成，什麼也守護不了的過去。

低頭的瞬間，他在積水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和記憶中差不多，十五歲的少年，頭髮早已被雨水打濕，面容清秀。

「同學，你也拜東煌大宗師啊？」

他循聲望去，身邊站在一個撐著傘，滿臉笑意的少年。

「東煌大宗師一生開創了三條輔路，實是經天緯地的大才，功績震古爍今，可我觀南天府這屆新生，卻皆是路過不拜，真是世風日下啊。」

聽着少年與年齡不相仿的老成之談，季守拙心中微異，腦海中有關「東煌大宗師」的記憶也迅速上涌。

他開始沉浸在前身的記憶，回憶這究竟是一座怎麼樣的世界——

一瞬間，無數可以隱隱一窺這方世界大致佈局的辭彙，沖入他的腦海中。

赤夏王朝、門閥世家、黑血異族、七陸四海……

源力！

季守拙捕捉到了關鍵詞。

「世界的本質，是源力。」

季守拙盯着雕像上的銘文，輕聲念道。

「這話說的也是極好的！」

身邊的少年不知道是單純的話癆，還是單純的敬仰雕像代表的人物，很自然地接過話茬，語氣讚歎道，

「我們人族最早能立足幽陸，從一無所有到如今割據兩塊浮陸，與黑血異族分庭抗衡，倚仗的就是源力！」

「無論是當年太祖親手確立的武道主路，還是此後一千七百年間不斷生出的『七輔路』，都圍繞着源力而生……」

季守拙沒出聲，邊聽着身邊少年的滔滔不絕，邊整理著腦海中的大致框架。

在匯總整理的最後，他為這座世界下了初步的定義：

這是一座科技樹停留在蒸汽時代的世界。

人類延續著古老的王朝制度，佔據着七陸四海中的兩座浮陸，並持續不斷地遠征疆外，開疆拓土！

原身父親，就是遠征軍中的一員，記憶中似乎還是位軍官，只是遭遇了一場變故，如今生死不知……

可自己是為什麼，會被送來這南天府的？

季守拙心中突然起疑。

如果父親真是因為開拓疆外而身死，自己怎麼也是烈士之後，王朝自有一應補償。

幾位叔叔伯伯何至於匆匆忙忙將他送到這南天府，還要為他隱藏身份？

難道是貪圖補償，準備偽造冒領？

季守拙習慣凡事先往壞的想。

但這個念頭轉眼就被他拋之腦後。

這一路上，幾位長輩動手的機會很多，而且他回憶來南天府的路途中，竟是遭遇了不止一次的追殺……

——守拙，你三年後若沒能考入太阿，那便徹底隱姓埋名，這樣至少還能保你季家有個后。

回憶起一位長輩離去時留下的話語，與最後黯然的神色，季守拙知道，原身父親那邊的遭遇絕對有隱情。

背後隱藏的危機，也不是自己此刻能抵抗的。

他當下最需要考慮的……

還是如何在南天府立足！

徹底了解自己現在處境后，季守拙果斷着眼於當下。

那幾位叔伯只給他留下了不多的錢，除了學費外，僅夠一個月生活起居。

熬過了等待招生的日子，現在只剩下三天的生活費……

他如果不能通過這次招生考試，別說叔伯口中的「太阿」，吃飯都是問題。

一名十五歲的少年，無依無靠，在這個時代能做什麼？

季守拙想了半天，硬是沒想到。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同齡人，很認真問道：

「你知道什麼工作，是十五歲的我能幹的嗎？」

少年愣了會，目光從雕像轉移到他身上，打量了番他的穿着，也認真回道：

「入學后，學校會提供勤工儉學的機會，但我不建議你去，因為那太耽誤時間。」

「前面左拐，是源液調製系的招生處。這家學院的調製系主任叫楊天峰，三年後將趕赴省會，以求突破大師領域，臨走前他會親自帶最後一屆學子。」

「你若能進入他的視野，接下來三年，別說衣食起居，修鍊需要的資糧都不需要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