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封麗華沒有注意到封逸言的沉默和異常。

她雖然是封逸言的姑奶奶，卻對他小時候的事不太了解，不知道他曾經養過一隻叫露可的小狗。

封麗華很早就離港在魔都長居了，和港島的親人聯繫不多，封逸言是十歲以後才從港島搬來魔都的，也沒有人跟她提過那隻狗。

所以聽到露可的名字，封奶奶只是笑眯眯地說：「露這個姓很罕見啊，真好聽。」

露可彎起眼睛沖老太太笑。

在封逸言眼裏顯得傻兮兮的笑容，在老太太眼裏卻是嬌憨又可愛，她是越看越喜歡。

「之前我還跟物業經理商量要貼尋貓啟事，沒想到還沒貼出去，蛋蛋就找到了，省了一通折騰。」她說，「不過報酬可不能省。」

說着她遞給露可一張支票：「小露啊，這張支票你拿着，這是你找到蛋蛋的報酬，也是我的謝禮。雖然錢俗了點，但這最能表達我的感激，還請你收下。」

露可好奇地接過支票。

系統在教她怎麼做人時經常拿虐戀小說里的故事給她舉例，好多故事裏，豪門父母都會甩給窮女主一張支票，讓她離開男主。

原來傳說中的支票是這個樣子的。

薄薄的。

上面印着銀行名字，中間寫着壹佰萬元整，右側阿拉伯數字精確到分，有好多個零。

看到數字的時候露可眼睛震驚大睜，抬起頭，「這張支票是能提一百萬嗎？」

老太太覺得她驚訝的樣子也好可愛，逗趣似的笑眯眯說，「對啊，一百萬，開不開心哇？」

露可眨眨眼，無措地看看封逸言。

封逸言還是低着頭玩手機，他睫毛長長的，側臉線條像起伏的雪山山巒，神情冷淡地打字的樣子也好看得不行，像瓊林像玉樹，清冷的浮冰，或是通透的碎玉。

他好像完全沒有在聽她們在說什麼。

兩團魂透過露可的眼睛望着他，異常的安靜。

粉魂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魂體泉眼似的不斷冒出眼淚，滴滴答答往外淌。她這次沒有發出任何啜泣聲，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流着淚。

紅魂難得沒有暴躁地罵她窩囊。

因為她也陷入了低落，不願開口。

為什麼一直徘徊在中轉站不願投胎？有幾分是沒有攻略成功的不甘心，有幾分是因為求而不得，大概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然而露可這個人身狗心的是無法體會到她們百轉的柔腸的，也沒有領會到封逸言身上那種難言的、魔魅般的吸引力。

她只是委屈封逸言不管她。

這種感覺就好像小孩遇到了為難的狀況，家長卻缺位不理，只顧著自己玩手機一樣。

……既然他不告訴她能不能拿，她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回復老太太。

「奶奶，我送一單不算打賞的話通常賺十塊錢左右，一百萬的話，要跑十萬單。」

露可把支票遞了回去，清透的藍眸望着老太太，認真說，「我找到蛋蛋並沒有那麼難，所以您給的報酬太多了。」

這回答讓封麗華很感動。

你說，一個小姑娘長得這麼漂亮就算了，她還善良熱心腸，熱心腸就算了，人還這麼實在。

「你這孩子真是……有什麼不好的，蛋蛋在我心裏就跟孩子一樣，孩子走丟了報酬不得高點啊，它就值這麼多，反正不能用跑單來算，拿着吧孩子。」

她慈祥地拍拍露可的手背，又把支票往她手裏放。

露可搖頭縮回手。

「我不要這麼多錢。」

腦子裏的紅魂蔫噠噠開口：【收了吧，這位老太太的身家豐厚得要命，一百萬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露可：【可是找貓很容易，不需要這麼多報酬。】

紅魂：【值不值不是你定的好不好？那是由失主定的，她覺得值就值。】

兩團魂見露可這狗腦子犯起了傻，只好將故事線透露了一點給傻狗。

在原本的故事線里，姑奶奶的貓算是虐點之一。

沒有露可的狗鼻子幫助，小貓丟了后就沒再找回來，老太太整日以淚洗面，有一天晚上突然魔怔般一個人打着手電筒出門去找貓，結果被電瓶車撞了一下，摔倒了。

老人家不經摔，這一摔就出大問題了，被好心人送進醫院后做了手術，後來在icu住了幾天，卻也最終沒能救回來。

重要的親人離世給封逸言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很多宿主選擇在這時候撬開他的心門。

封逸言就像顆油鹽不進的鐵蛋，除了白月光外其他女人都無法靠近他身旁，任你付出再多、再為愛癲狂也毫無所動，他就只是神色清明地站在岸上看你自己在愛河裏慢慢溺死。

而姑奶奶的離世是個重鎚，能把這顆鐵蛋敲出道縫隙，這道縫隙給了攻略者們趁虛而入的可能，她們可以在他最難受的時候安慰他，給他救贖。

但現在露可直接就把這條虐線給砍了！

姑奶奶活得好好的，那男主還能有脆弱時刻嗎？

這一百萬的報酬和賠償是她應得的，因為攻略難度大大提升了啊，甚至那個劇情點都沒了，能拿的劇情點得分也拿不到。

兩團魂都沒想過露可幫忙找到姑奶走丟的貓，是不是能提升封逸言的好感值。

因為在她們的印象里封逸言這個人就是冷血的代名詞，她們也設計過不少幫封逸言忙的劇情線，但最後好感值不照舊只有五六點？這說明什麼？說明靠幫他提升好感值，就是做夢。

反正攻略肯定失敗，還不如收下這一百萬，日子也能過得舒服點，蠢狗也不用繼續當跑腿小妹了。

但露可就是不要。

狗犟起來比人犟的多，不然也不會有犟狗這個形容詞了，她對紅魂說：【可是找貓花的時間還沒有跑一單來的多，我不能收這麼多打賞。】

紅魂沒想到說到這份上了蠢狗還不打算收，無奈不再勸了。

封麗華和露可推拉了片刻。

「不行，你幫我找到了蛋蛋，怎麼能不收報酬。」

「我沒說不要報酬啊？」

封麗華一愣。

露可眼神遊移，像要賺黑心錢般良心不安，支吾著說，「我收到過的最高打賞是一百塊，既然蛋蛋對您這麼重要，那我就收您十倍……不，一百倍的打賞吧，您給我一萬塊吧！」

她咬着牙說。

封麗華噗嗤一聲笑了，好笑道，「為什麼這麼一聽，一萬塊好像也很多了？」

「一萬塊本來就很多啊，難道不多嗎？」

老太太被逗得不行，最終她不再繼續勸，收起了一百萬的支票，選擇給露可一萬塊，一萬塊就不用開什麼支票了，直接支付寶轉賬。

見露可收了報酬，封麗華鬆了口氣。

她不習慣欠別人那麼大的人情，如果露可不收，她心裏總覺得欠着什麼似的，這下心就落地了。

因為露可這次錢收的爽快，她對露可印象更好了，笑呵呵地跟她拉起了家常，今年幾歲啊，哪裏人啊之類的。

得知露可只有十九歲時，她吃了一驚。

「十九歲還在讀書吧？」

「嗯，我是a大的學生。」

「讀大學啊，那現在在放暑假吧？」

「對！」

「a大，那你的成績很好啊，你爸媽捨得你出來這麼辛苦的打工？」封麗華試探著問，怕露可家裏有什麼困難，畢竟女孩子做跑腿還是比較少的。

她有預感露可家境不會太好，誰知道露可說：「奶奶，我父母都去世了。」

「…啊？」

老太太有點猝不及防。

系統爹花了積分給露可捏了個很引人心疼的身份。

父親在露可小的時候見義勇為，為了救溺水的孩子去世，母親單獨撫養她到十八歲后，也因病去世。自強不息的露可憑藉自己的努力考上a大，自己掙學費生活費，過年開學後讀大二。

露可跟封老太太解釋著。

因為她說的是系統給的身份，缺乏真情實感，所以說的很乾巴。

但平淡的說出悲慘身世什麼的更讓人心疼了，老太太聽得眼睛都紅了，半摟着她不住地說：「好孩子，好孩子……」

封逸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沒在聊微信了，他手機屏幕停留的頁面不是微信聊天對話框，而是新聞頁面。

那是一則十年前一名露姓男子沒能成功救下落水孩童，跟着被一同溺死的新聞。

系統可以切第三視角。

俯瞰到手機屏幕的它嚇得汗都滴下來了。

狗男主疑心還真重，還好它捏造身份比較全面，沒漏過新聞報道。

居然僅憑這隻言片語就被他搜了出來。

封逸言快速瀏覽了下新聞。

新聞不難搜，搜尋引擎里輸入年份，加號，露姓男子，加號，再加上見義勇為這三個關鍵詞，立刻就能搜出來，這種添加加號的搜索方式可以有效屏蔽掉所有廣告和無效信息，第一行就是他要找的報道新聞。

正在封麗華摟着露可心疼不已的時候，封逸言忽然收起手機站起身，說，「五點了。」

封麗華抬頭：？

露可抬頭：？

封逸言看向露可，下巴矜持地朝她微點了下，聲音禮貌地說，「一起留下吃個晚飯吧。」

說完離開客廳。

看着是往餐廳或者是廚房的方向走去。

封麗華回神，望着侄孫的背影心頭浮上一點欣慰。自家侄孫性子傲，這留晚飯的舉動應該是在為自己之前的猜疑道歉了。

她回頭，柔聲細語地哄小狗，「言言脾氣臭，別跟他計較嗷，留下來一起吃個晚飯吧。」

蠢狗向來不會拒絕食物，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晚餐很豐盛。

餐桌是張很長的實木長桌，上面擺放着溫馨的鮮花，老太太坐在主座，封逸言和露可分作在她左右手側，面對面的位置。

封逸言用餐時不喜歡說話，只安靜地吃着食物。

因為出身顯貴所以自小就有禮儀老師教導他餐桌禮儀，他用餐時不像電視里那些演員演出來的豪門公子那樣刻意，就是很正常的吃飯，但隨意中卻有種優雅入骨的感覺。

同樣出身豪門的封麗華用餐的模樣也很優雅，只有露可這隻半路殺出來的小狗毫無講究，但偏偏看起來吃得賊香，封麗華看得滿心都是憐愛。

但是露可之前實在吃得太撐了，香香地吃了一會後實在吃不下了，只能小口小口的吃着蝦仁。

一隻蝦仁分三口咬。

封麗華就喜歡看她之前吃飯香香的樣子，一看就讓人有食慾，見她沒吃太多就含蓄地放慢速度，以為是在減肥，慈愛地不住勸她多吃點，「哎呦你們小姑娘就是吃得少，你夠瘦啦，千萬別學人減肥，多吃點。」

兩位保姆在旁邊欲言又止。

太太啊，這哪是減肥啊，這是吃得不能再吃了，再吃要進醫院催吐的哇！

封麗華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進餐途中還跟露可聊天，問露可住在哪裏，等會讓封逸言幫忙送回去。

在得知她家裏房子賣掉給媽媽看病了，自己暫時沒錢租房子，住在五十塊錢一晚上的招待所后，頓時心疼得不行。

「不如今天晚上就睡這吧，我這房子大，客房有的是……」封麗華說到一半停住，又興高采烈地改口，「哎呀，要不這個暑假就住這吧！開學了再住學校宿舍，也省錢，怎麼樣？」

「不行！」

露可還沒說話，坐在對面的封逸言斷然開口。

封麗華眯起眼睛不悅地看向他。

頂着姑奶不悅的視線，封逸言朝坐在對面的露可看去。

雖然對這傢伙有了極大改觀，但棒球場上發生的事他還沒有那麼健忘的忘掉。

不管看起來再怎麼無害，本質上，這還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傢伙，會亂撲人的。他年輕力壯沒關係，他奶奶要是被她撲一下，直接進醫院搶救吧。

封麗華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腳，警告他不要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封逸言氣息一滯。

好吧，他知道現在他姑奶對她印象極好，而且滿腔的憐愛，如果不給出個滿意回答，他姑奶是不會罷休的。

少頃后，他不熟練地彎起一個略帶善意的僵硬微笑，「我的意思是，我的房子更大些，空房間也更多，而且我們都是年輕人，作息上更合適一些，她可以…住我家。」

封麗華給了他一個『這還像話，放過你了』的眼神，緩下了神色對他說。

「謝過你好意了，但露可是女孩子，還是跟我住更合適些。」

說着轉頭尋求露可的附和，「你說是吧？」

卻見露可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坐在她對面的封逸言，完全是心花怒放到恨不得放煙花的程度，迫不及待地說，「好哇，好哇！我跟你一起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

老太太篤定的笑容頓時僵在唇畔。

心裏像破了個口袋似的被風穿得哇涼哇涼的，還有點酸溜溜。

這一刻，她突然有點理解前段時間鄰居王老太的抱怨，王老太跟她說孫女放假總是跟男朋友出國旅遊，也不回來陪她住段時間，當時她輕飄飄的怎麼說來着，「年輕人嘛，總是更想談戀愛，就隨他們去吧。」

晚飯結束兩人離開。

熱鬧氣彷彿也隨之被帶走了，偌大的別墅陷入空寂。

兩個保姆收拾打掃衛生，封麗華坐在沙發上抱着閉眼睡覺的貓咪，一下一下地撫摸著，愛憐之餘，不免有些失落。

如果那個小姑娘在這的話，現在一定也熱熱鬧鬧的，那孩子就是有這樣的活力。

她難得這麼喜歡心疼一個小孩，偏她侄孫插一腳，說什麼可以跟他住。

當她看不出他還是不放心人家小姑娘，只是提了個緩兵之計？可惜露可完全被迷暈了頭，完全看不出他對她的偏見，一聽他這麼說立刻高高興興應了。

也是，大明星的吸引力確實比她這老太太大。

拖地的吳媽經過，見老太太長吁短嘆的，安慰道，「您別想了，年輕人嘛，喜歡追星，隨他們去吧。」

封麗華心梗了一下。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半個月前開了一槍，當時以為沒什麼，現在子彈正中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