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1第一章

六月,初夏的時節。湖光粼粼,綠柳如蔭。

西子湖上煙波綠,烏篷船內日月長。

湖中飄蕩著一艘小船,在暮色四合中靠岸。船上人背着一柄烏黑的重劍,身子被夕陽餘暉映照下顯得金燦燦的。謝過艄公后踏入了一個大院子,裏邊跑出幾個小蘿莉,嗓子嫩嫩的喊著「師兄你回來啦!」

那顆大楊樹下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石頭,上面刻着「藏劍」二字。

小蘿莉們拿着紅艷艷的糖葫蘆七嘴八舌的對剛回來的師兄打小報告,提着重劍一路死趕活趕路上跑死了兩匹素月的藏劍弟子深吸了口氣。他溫和的笑了笑,正想問些什麼時就聽鑄劍爐方向傳來了巨大的打鐵聲,乒呤乓啷……毫無章法一通亂砸,不由得頭疼起來,這打法哪天真打出個絕世兵器來,他都能喝光西湖的水。

「……長風又在鑄劍?」

「是的啊大師兄,長風師兄廢掉的武器都能填滿虎跑泉了。」

藏劍弟子按了按腦門,只好繼續問道。

「師傅呢?」

「莊主在洗心堂會客。」

藏劍山莊名劍大會在即,他身為首席正陽弟子被派遣出去送名劍帖,順便給自己的師弟打聽一下消息。出於私心,他最後一站是華山純陽宮。只可惜,那個一本正經的道長卻始終不願意離開白雪皚皚的純陽宮。

正陽師兄仔細琢磨了下,回房放下重劍用輕功踩着房頂到了鑄劍爐。此時的鑄劍爐只有一個人,長工和鑄劍師傅們都不在。身穿和所有藏劍弟子一樣的門派套裝,燦金的餘光都掩不住夕陽投映到他側臉的那一抹艷色,修長的身軀俊秀的臉頰,腰身飽含着無限的力量,真真的符合他們藏劍的美學:君子如風。

想當初這個師弟入門時鬧得那可叫一個轟轟烈烈蕩氣迴腸,幾歲的年紀就能拎着三十多斤的重劍把演武場砸出個大坑。三莊主葉煒一看這孩子根骨奇佳正想收入門下,人家孩子脆生生的說只認葉英。不過可惜的是,他們的師傅葉英只讓師弟學習問水心法,重劍都沒給他好好的配一把,山居心法更是隻字未提,招式倒是一分不落的教了。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輕劍游龍,翩然千里。藏劍的武學大巧似拙,舉輕若重。劍有鋒而形不露,以心為劍,是為藏劍。所有弟子都會接觸兩種心法的學習,但只注重一種。而葉英只讓葉長風學習逍遙君子般的問水訣,意義不明。

「師兄。」

葉長風停下手裏的活站起身,迎著風看面有倦容的師兄,「剛回來怎麼不去休息?」

「不是怕你着急嗎。」正陽師兄笑了笑,「傅道長還是不願意下山。」

「成天待那地方也不怕凍壞腦子。」葉長風碎碎念,撩起滑落的袖子,把手裏未成形的兵器從滾燙的熔爐里抽出,「刺啦」一下放進冷水裏,仔細看了看后揚手一扔,身後的地上如同師妹們所說,廢鐵堆得都能填滿虎跑泉了。

「長風,名劍大會在即。各大門派都會相繼到山莊里來,重劍之事,切不可急躁。結束之後到揚州去散散心如何?」

葉長風為了重劍沒少和葉英據理力爭過,但他們「心開天籟,抱劍觀花」的師傅微微閉着眼,額頭上梅花香盡,只輕輕的道了八個字:「以心為劍,是為藏劍。」藏劍山莊大莊主一個轉身都能散發無盡的風骨,即便他雙目已盲。眺望遠方的大莊主是藏劍的一道風景線,雞崽們恨不得在他身上貼上「山莊所有,不可覬覦」八個大字。

「不去。」葉長風撇嘴。

正陽師兄拍了拍葉長風的肩膀,苦口婆心道:「送劍貼時葉坊主可是和我說她好長日子沒見着你想得緊呢。」

葉長風頭皮一緊,七秀坊那群有着七竅玲瓏心的姑娘們真是難對付。曾經路過揚州想着,正好可以去見識見識鄰居名動四方的劍舞時就被一大群漂亮姑娘追着跑,不得不用盡畢生所學逃跑,玉泉魚躍使的出神入化。

「師兄,這『品劍』又得鬧一個來月吧?天策是派誰來?」按理說李承恩李統領該和他們藏劍沒有任何聯繫,不巧的是他曾經發現自家師傅和李統領飲酒聊天的情景,雖然有些怪異但不難猜測。看李承恩巴巴貼上來的態度就知道師傅應當是拒絕不成的後果,唉,師兄說東都之狼臉皮都厚也不是沒有道理。此後每年他兩雖然不常見面但信件沒少來回寄。

正陽師兄點頭,「合該是李統領來,不過據說要留在皇城裏商討國事,這次就不知是誰來了。」

葉長風掬水洗手,抬頭就見滿樹的綠意,「我去趟純陽宮吧。」

正陽師兄失笑,「咱們這雖然是初夏,你去到那還是冷的。」他這個師弟怕冷,想要去見人卻偏偏不敢去,一提到華山純陽宮那張溫潤的臉就憤怒的扭曲了。他們江南這地兒山好水好天氣好,人也水靈,季節明顯。不似那遙遠的山上,終年飄着雪,再聰明的人都得凍成傻子了。不過也只有那個地方才能出產負劍而立飄塵入仙的人啊。

「……那能怎麼辦?」畢竟那人是他的兄長,分開了十幾年才見過那麼兩回,一次是十年前的名劍大會,一次是跟着師兄去長安正巧遇到下山辦事的兄長。葉長風還懷疑過,是不是純陽那群牛鼻子天性如此,怎麼兄長一入純陽性子就變得更加一本正經更加不食人間煙火了。

「大會結束后再去吧。」

「反正我對『品劍』沒什麼心思,還是收拾東西早點出門的好。師傅還在洗心堂會客么?」葉長風十年前觀賞過各路英雄豪傑的比試,收穫頗豐。但今年卻興緻缺缺,主要是重劍未煉成所以有些灰心。他的無雙師姐還說過他沒練成是因為心不夠靜,要怎麼靜?再靜就兩腿一蹬駕鶴歸西了。

正陽師兄點頭,「也好,你與師傅說一聲。」

葉長風整了整衣擺,腦後的長馬尾甩了甩,貼著牆壁竄了出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空中只留了一句餘音:「師兄,勞煩你了。」

「唉……小混蛋。」

葉長風足尖剛碰到地,院子裏正在練習四季劍法的師弟師妹們便呼啦一下衝上來,流風師妹首當其衝,把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長風師兄!」

「師兄……」

葉長風額頭隱隱發疼,這個流風小師妹一向是所有人最頭疼的孩子,語不驚人死不休,但偏偏長的乖巧嘴甜又十分的惹人疼愛。

「師兄,你已經好幾天沒給我們講故事了。」

葉長風抱起流風坐到一邊,其他小鬼頭們也跟着他移動過去。葉英不怎麼管教他,實行放養政策,他經常能跟着師兄師姐們外出,因為年紀小所以再遠也只去了蜀中唐家堡和南疆五毒教。當時還是個小蘿蔔頭的葉長風被屍人追出幾里地的感受猶在。再後來,葉英就把他給扔到劍冢里,再沒給他踏出藏劍的機會。

「師兄師兄。」流風揪著葉長風的耳朵把他喊回神,「天策的小狼崽子來的好早,正陽師兄前腳剛到他們後腳就跟來,大莊主才會過他們這會已經不在洗心堂了。」

「流風……小狼崽子是誰教你的?」這丫頭膽子也忒大了,東都之狼被喊成小狼崽子……

流風眨了眨眼,包子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茶棚的說書先生啊,李統領是東都之狼,像我一樣年紀的不就是小狼崽子么?」說着還比手畫腳的指了指隔壁的院子,「他們耍槍可好看了,但是信使哥哥說他們都是臭流氓讓我別和他們玩。」

「臭……不好這麼說人家,流風。」流氓,天策府是有多招人厭啊……

流風委屈的對手指,「可是,我聽見有個人說……」

流風的話還沒說完,隔壁的院子就傳出個震天響的吼聲,「李承恩你大爺!」震得枝頭的鳥兒都驚慌的撲騰飛遠了。

「……」

葉長風嘴裏那句「天策是保家衛國的英雄」被他吞了回去。

小雞崽們面面相覷,然後一齊看他們師兄。葉長風笑了笑,眼裏劃過一絲興味,領着一群師弟妹們走了,「走我們到亭子裏去,師兄給你們講故事。」

「好誒!」

與此同時,隔壁院落的屋內。身穿盔甲手持長槍的天策將士筆直的站着,駐地長槍上紅纓飄揚。旁邊還有個身穿便服面容英俊的男人,他撐著下巴看面前的人怒氣沖沖恨不得把手裏的信件給捏碎。

「你冷靜點。」

「冷靜?」把長槍立在地上,年輕的將士把捏皺的信件重重放在木桌上,「方才問候師傅的又不是我,我自然會冷靜。」

「嘖嘖……」那聲怒吼自然不是穿着盔甲的將士而是淡然喝茶的這位,只見他撩開擋住眼睛的髮絲手指敲了敲桌面,修長的指節因為常年握槍行軍磨出厚厚的老繭,高大的身軀靠在椅子上,「為了一把劍來這拼死拼活,有啥用?」

「江湖傳言『藏劍五劍,得一為尊』,師兄你沒聽過么?」

男人有神的雙眼盯得自家師弟頭皮發麻,「咱們用槍的又不用劍,上戰場的時候背個劍去做啥?讓敵人笑死?」

「……」

「來參加的人各個都是武林豪傑使劍高手,一劍下去倒一排,咱們只能一槍一個。我怎麼感覺入錯了門派?」

某種意義上來說,師兄你真是個慧眼如炬的人。但是,他們這次只是來送信的,沒錯。葉大莊主招待他們的時候已經把信給了。他們方才看的這封信,正是他們的師傅李承恩囑咐他們到了藏劍才打開的。

被捏的皺巴巴的信紙上只有兩行話,還有一句是題外話。

徒兒,切不可逞強。

西湖醉雞味道挺不錯的給我帶一隻。

所以說,那句「李承恩你大爺」,吼的一點都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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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萬世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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